夜已深,屋外風雪交加,公子召迎着風雪一直朝前走。想到趙欣依然對他怨恨的面孔,心知她還在怨恨他曾經對她有過的無禮之舉。公子召哀怨嗟嘆,恨那晚不該借酒生事,唯有不停的擂打自己:“既然愛了她,爲什麼我不能像徐福一樣默默的守護她,她是那麼美麗善良平易近人,她愛世上每一個人,卻唯獨恨透了我,她若知道秦天雨是被我殺害,更是連見也不願見到我,我愛她至深,她卻恨我入骨。太子丹可以娶彩雲公主,我公子召何愁沒有如花美眷,可是那些女子,就算再美麗再聰慧,可我心裡卻再也容納不下。
不知走了多久,已經出到城外,城郊荒野,夜更黑,風更大,雪更冷。公子召還是漫無目的地朝前走,他不想回到暖屋,他寧願甘受這黑暗中的寒風刺骨,因爲只有這凜冽的寒風,才能撫摸他心中的痛苦。又不知走了多久,忽見遠處火把微現,公子召嘆道:“都這麼晚了,什麼人還會獨自一人像我一樣甘受風雪,難道他也有像我一樣傷心痛苦的事?”
當一個人傷心到極致,都想一個人靜一靜,同是天涯淪落人,公子召不想去打擾他,便要轉身回走。那人卻連忙向公子召奔來:“我在這裡等你很久了。”
“原來是太子哥哥,你來這裡是爲了等我,你要找我怎麼不去我的府邸,反而跑到這荒郊野外?”
“記得那年我倆一起把皓月公主接到薊都,我向父王討封皓月公主,做了我的太子妃,你也是傷心的跑到薊城郊外整夜未歸,如今皓月公主要遠去秦國,你又怎能安下心來靜在府中。”
“你早知道我對她的一片癡心?”
“是男人都會愛上她,秦天雨結婚的晚上,皓月公主負氣而回,若不是徐福暗中守護,你差點促成好事,只可惜你強求不得,反落得傷痕累累痛不欲生。”
“太子哥果然耳目靈通,整個王宮內,也沒有你太子不知道的事。可是你千算萬算卻不知道秦天雨是護秦人,就算你派人殺了秦天雨那又怎麼樣?你仍然得不到公主,你更加想不到的是秦王政也想得到她,事到如今,你唯有再次眼睜睜的看着本屬於你的女人投向他人的懷抱。”
“天下亂道,強者爲王,若不是易城兵敗,我又怎麼捨得放下心愛之人,如今事情已定就煩請二弟沿途中多加守護。”
“太子哥哥若是真的喜歡她,我倒可以助你在半途中把公主劫走,到時你可以與公主一起隱姓埋名,躲居荒野。”
“我若隱居荒野,你便可以名正言順的接任太子之位,可是你不知道,你若不把皓月公主送給秦王,你又能做得了幾天太子?”
公子召大笑,又斜眼冷看太子丹:“其實你根本不配說愛她,你愛的是你的權勢富貴,是天下江山,你捨不得太子之位,又想登上王位,你才捨得把皓月公主相送秦天雨,如今又把她送給秦王,如果換作是我,就算天下整個江山也換不走皓月公主。”
“莫非你真的想半途劫走公主,你就不曾想過我大燕的安危,就不曾想過收復薊都到易城的大片疆土。”
“你若擔心我半路劫走公主,你有膽子就跟我一起護送公主到秦國,這樣你就不怕我中途生事了。”
太子丹怒道“既然如此,今日在殿前大堂,你又怎麼不阻止父王和親一事,反倒是我一個人全力反對,到如今又想背地裡生事。”
“小弟更不明白,何以太子哥哥今日殿堂上極力反對公主和親,纔不過幾個時辰就變化之快,反而來相勸與我,你又怎麼知道我會半道劫走公主?莫非你受了誰的唆使。”
“不是唆使,是受了高人指點。”
“我知道是誰,那所謂的高人面容清秀,身姿瘦長,看上去年不過二十歲,又愛身着紅綠光鮮衣履,你本來看不起他,何來又把他奉爲高人?”
“因爲他本來就是高人,今後天下若還有人能真正滅了秦國,也唯有此人。”
“哈哈哈哈...那趙高究竟對你講了些什麼,卻叫你對他只在這短短的幾個時辰內便對他敬若神明?”
“時間匆促,他倒沒有說太多,他只說了十個字。”
“十個字?十個字就能叫太子哥哥改變了初衷,能讓太子哥哥把他當神一樣敬奉,這我倒要洗耳恭聽了。”
太子丹擡頭迎向飛雪,忽又轉身對公子召大聲道:“紂王寵妲己,烽火戲君侯,趙高說的這十字真言二弟可曾明白,爲了我大燕能夠收復失地,希望二弟能拋下一己之情,一定要護送二位公主到咸陽,途中不得有任何閃失,尤其是邯鄲到風陵渡一帶多有趙三公子的舊臣心腹二弟更是要倍加防範。”
“哈哈哈…,太子哥哥想用美人計以迷惑秦王政,從而顛倒衆生,你太不瞭解皓月公主,皓月公主潔身自愛,高風亮潔豈是當年妲己,媬姒可以相比的?如今就連莞蘭公主也受得其影響,也不會放棄尊嚴,去巧言令色迷惑秦王政。”
太子丹邪笑道“二位公主不日即將臨盆,相信你看到皓月公主爲秦天雨誕下子嗣,也定然渾身不舒服,我們若將其子嗣做爲人質,就不怕公主不答應我們的要求。”
“你?…太子丹,你簡直不是人,你既然愛了公主,卻還要害其骨肉,我以爲我夠壞了,比起你來我還真是望塵莫及啊。”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無毒不丈夫,犧牲兩個小孩童又算什麼,何況我只是用他們來做爲人質,又不是殺了他們。“
姬召怒形於色:“一個是莞蘭妹妹的孩子,一個是你心愛的人的孩子,他們纔剛一出生,你就讓她們母子分離,太子丹,你真不是人,恕小弟不相爲謀,告辭了。”
太子丹邪笑道:“想不到燕國二公子卻也會大發善心,可是風陵渡李渡的一家人的冤魂,仍在大河中央垂死掙扎,李渡的冤魂就不曾找過你嗎,更不用說秦天雨身中數百箭。若是皓月公主得知她心愛的人是被你所殺,她會對你怎麼樣,你把她孩兒留在她身邊,是要等他長大了爲他父親報仇嗎?”
公子召大駭,回頭問道:“你又是怎麼得知的?”公子召不待太子丹回答又道:“想不到我的隨從也有你的眼線”
太子丹哈哈笑道:“時候不早了,二弟請回吧,何必爲了一個女人磨了志氣,又傷了我們之間的手足之情,待二位公主誕下孩子後就即刻動身前往咸陽。”
公子召擺袖哼了一聲道:“我若勸公主明日即刻啓程,她若到了咸陽以後才發動分娩,看你如何奪得他孩兒做人質。”姬召說完回頭便走,少許消失在夜幕中。
太子丹嘆道:“想不到姬召豺狼之心,平日裡作惡多端,對皓月公主卻是一片真心,既然發起善心來,姬召爲了得到皓月公主只怕什麼事都做的出來,若是他真的半道劫走公主,秦王政定然會遷怒於我。看來事不宜遲,我得先向皓月公主狀告姬召有不軌之心,定要讓公主拖到產後再出發咸陽。”太子丹思至此急忙向城中天雨樓走去。
太子丹快步至天雨樓時,已是亥牌時分,想到夜已深,二位公主早已睡下,正打算轉身回宮,忽見天雨樓的婢女小斯等慌亂奔跑,又聽得天雨樓有女子不停的傳來疼叫聲。太子丹忙上前詢問,原來是皓月公主正在分娩,太子丹又驚又喜心道:“真是天助我也。”又在思忖如何向皓月公主要得孩子,心中一時無計,唯有不停的在院落中來回踱步。
屋外風雪更猛,太子丹身披白雪,仍然徘徊在院中,近一個時辰後,忽聽屋內傳來嬰兒的啼哭聲,緊接着又聽到歡叫聲:“公主,是個男孩,太好了,秦公子終於有後了。”“姐姐,你看他長得多像天哥,他長大了一定也是像天哥一樣英俊神武。姐姐你快抱着他看看。”
皓月公主接過孩子,歡喜得摟在懷裡,嘴角含笑,深情的看着孩子,少許又微閉雙眼,用臉貼住孩子的臉,眼中不禁滲出晶瑩的淚水。莞蘭公主和四位婢女眼中也閃動着淚花,那是開心的眼淚,是幸福的淚花。自秦天雨遇害後,他們就再也沒有這麼開心過。大家爭相攬抱,莞蘭說道:“姐姐學識淵博,何不替孩子取個名字。”
忽聽門外一人吟道“大風起兮雪紛飛,來無蹤兮去還歸,無形無狀維有聲,天涯海角長相隨。”只見太子丹推門而入,又道:“你聽窗外風聲正緊,我若應景而發,替你給小公子取名爲秦風,不知道公主妹妹可願意否?”
自從秦天雨遇害後,趙欣心中怨恨太子丹,便對他避而不見,相隔數月,忽見太子丹,眼前立即晃現秦天雨被害的情景,心中氣憤難當,瞪着太子丹道:“你給我孩兒取名爲秦風,是叫我孩兒莫忘了他父親是在風陵渡被惡人所害的嗎?是叫我孩兒長大後時時記得要爲他父親報仇雪恨嗎?這名字取得果真是好,如此就依了你。”
太子丹道:“公主又何必再怨恨我派人狙殺秦三弟,其實公主早就知道秦天雨並非死在我的手中,我派去的十三劍派,早在大河對岸便被秦天雨給殺了,更何況是因爲秦天雨不義在先,他壞了我的全盤計劃,縱使是我殺了他你也無可非議。”
“你早就派十三劍派暗伏在風陵渡,不論天哥成功與否,你都會令人刺殺他,太子心知肚明又何必裝腔作勢,殺夫之仇不共戴天。”
“你明知道我這麼做是爲了什麼,這麼多年我對你的心意,難道你會不明白?秦天雨不死,我又怎麼能從他身邊把你要回來?”
“就算這世上沒有秦天雨,我也不會嫁給你,爲了推出刺秦使者,你不惜犧牲莞蘭妹妹的終身幸福,而召開千刀大會,你又不惜犧牲那些爲你效忠的百劍英雄,長劍門,十三劍派,秦舞陽,翠紅,樊於期,荊軻,高漸離,還有我夫君,他們無非都是你手中的棋子,你這人無情無義,就連追隨你多年田光也被你殺了,試問我又怎麼會與你這種冷血無情的人朝夕相對,相守一生?”
太子丹被斥的無語許久才道:“不管怎樣,我對你卻是真心誠意,你已誕下麟兒,明天公子召就會催你啓程咸陽,你既然已經懷疑到公子召,他又怎麼會全無感覺,只怕公主此行路上多有兇險。”
“你早知道天哥是被公子召所殺,你認爲他會連我也會殺了。”
太子丹道:“他不會殺你,爲了你,他被秦天雨毀了容貌,爲了得到你,一向膽小怕事的他,既然敢親自前往風陵渡劫殺秦天雨,他當然不會殺你,他甚至想在半道挾持你與他一起出逃,他想永遠得到你,可是他卻是你孩兒的殺父仇人,他不會留着你孩兒長大後爲他的父親報仇雪恨。”
皓月公主大驚失色,怔望着太子丹又俯首看着懷中的孩子心道:“我一心想在風陵渡報殺夫之仇,卻未曾想到我孩兒的安危,如今就算我不殺他,此去咸陽路上,我孩兒也是凶多吉少,這叫我該怎麼辦?”
太子丹見趙欣抱着孩子痛哭,已經猜測到她的心思,又過了許久才道:“雖然你要遠去咸陽,我將永遠得不到公主,可是我依然愛慕着公主,也會一樣深愛着你的孩子,若是公主相信我,就把秦風交給我,讓我把他撫養長大。”
趙欣哭的更加厲害,淚水滴在孩兒的臉上,那孩兒似乎也感覺到了母親的痛苦與無奈,也跟着哭將起來。莞蘭公主也是淚水橫溢,想伸手向趙欣抱來孩子。趙欣卻緊緊抱住孩子哭道:“想不到我才與我孩兒剛剛相見,卻要母子分離,我該怎麼辦?我怎麼捨得離開他?我怎麼捨得?”
太子丹道:“只要你們母子平安無事,今後總有相聚的一天,你若仍不放心何不讓侍琴,侍畫留下來照料小秦風。”
“秦風,我孩兒取名叫秦風,風兒來無蹤去無影,不管我到哪裡我雖然看不到他,他卻時時刻刻都在我的身旁。”
“公主蘭質蕙心,終於明白了我何以給他取名叫秦風,其實只要秦國一滅亡,你又可以回到燕國,到時你仍然是趙國公主,又可以再見你的孩兒,再續你們的母子情緣。”
侍琴,侍畫這時突然跪下道:“我們雖然捨不得公主,爲了小公子我們願意留下來照顧小公子,就請公主放心,現在就把小公子交給我倆。”趙欣把孩子抱的更緊哭道:“現在?爲什麼這麼緊,我就不能與我孩子多相處幾天?”
莞蘭公主蹲在趙欣身旁道:“現在已近四更,不過兩個時辰,二哥就會派人來迎接我們,事不宜遲我們要趁二哥到來之前救走風兒呀。”
趙欣見侍琴侍畫一直跪在面前等着她放手,又默默看着孩兒許久心道:“若等秦國滅亡後我才能見到我的孩兒,那又等到何年何月,何況秦國若是滅亡,不等於天下又再次四分五裂麼,那我與天哥的付出豈不是前功盡棄?天下大和近在咫尺,我又怎能爲了一己之慾致使秦國滅亡,如今只等在風陵渡殺了姬召後,縱然是刀山火海也要逃回來與我孩兒相聚。”趙欣想到此依依不捨的將秦風交給了婢女侍琴。侍畫進內匆匆收拾好之前準備的衣物,隨太子丹匆匆離去。
趙欣起身追到門口,屋外風捲飛雪,呼呼作響,才一會已不見了離人身影。趙欣大喊大哭少許便昏倒在地,小紋小蘭嚇得忙扶起趙欣進屋內,又不停的呼喚趙欣。見趙欣手上拽着一隻金玉鈴鳥,莞蘭公主道:“她定是想把這金玉鈴鳥送給秦風做紀念,一時急火攻心纔會暈倒,她沒事,她只是太累了,我們又何必立刻叫醒她?”
莞蘭公主看着昏迷中的趙欣愁眉緊鎖,滿面痛苦,心道:“二哥豺狼之心,途中他定會設法殺了姐姐的孩子以絕後患,我雖是他的親妹妹,他會不會也會殺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是不是一出生也要與我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