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也,月氏異動之事尚不知和烏氏是否有關係,但此人心中絕不會贊成上將軍此番征伐,在用他的時候,一定要進行防範!”
酈食其緊隨陳平之後,提出同樣的說法。
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
烏氏倮能以商人的身份在秦國做大,被始皇帝讚揚,讓他一個鄙人牧長位比封君,禮抗萬乘,是因爲什麼?
正是因爲他能給秦國帶來利益,輸賣大量的牛馬於秦地,獻上西邊的奇珍異寶滿足皇帝,故此方能顯貴天下。
烏氏倮之所以能做到這一點,是他作爲戎地和秦地之間的中轉商人,各種倒賣賺差價,獲得了大量的財富。
可以說他今天的一切地位都是用錢買出來的。
現在始皇帝欲發兵取河南地,擊破月氏、匈奴。這對秦國來說自然是大有裨益,但對他烏氏倮來說,簡直就是要斷了他的財富之源。
月氏和匈奴都被搞掉,貿易對象都沒了,他還怎麼當中間商賺差價?
秦國擁有了河南地,甚至河西的月氏之土,官府自己就能在那肥沃的牧場上蓄養牛馬牲畜,沒有了購買牛馬的需求,哪還用的到他烏氏倮啊。
他烏氏倮只是因爲財富和外貿的重要性,才被皇帝賜予位比封君的待遇,並非真正的封君。
完全可以想象到,等到這一次北伐勝利後,烏氏倮不僅將失去賺錢的路子,他在秦國的地位也將直轉而下,泯然衆人矣。
趙佗想到後世常說的一句話,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
在這種事關自身利益的情況下,烏氏倮難道會無動於衷?
他一個邊地戎人,會爲了大秦犧牲自己的利益嗎?
趙佗對陳平和酈食其頷首,沉聲道:“你們說的是,烏氏倮恐怕不會誠心助我大秦,很有可能會在暗中泄露軍情給月氏,也不知道長城外出現的月氏騎兵是否和他有關。”
“酈先生,派人連夜去後方傳信,告訴王離,要他押運途中不準任何人接近查探,哪怕是北地郡守、郡尉也不得接近。軍中有敢泄露三寶作用者,立斬。”
“遵上將軍令。”
酈食其忙拱手應諾。
這一次趙佗先行一步,帶五千親衛前來北地郡。
在後方,還有王離率五千人押送着大量的高橋馬鞍、馬鐙和馬蹄鐵等裝備,要運到北地郡來裝備秦軍騎兵。
騎兵三寶是趙佗弄出來的對付草原民族的利器,如今尚處於保密狀態。
其中的高橋馬鞍、馬鐙等仿造並不算困難。特別是馬鐙,只要看上一眼就能明白它的原理,哪怕沒有金屬材料,也大可以用木頭、皮繩之類進行仿製。
在開戰之前,趙佗決不允許這東西外泄,就連軍中裝備這些東西的騎兵,也將會被他進行全軍事化管理,杜絕外泄的風險。
吩咐完此事後,趙佗的心思又重新轉回烏氏倮身上。
“不管烏氏倮心裡是什麼樣的打算,他都對我們很重要。沒有烏氏,吾等對河南地的情況就無法瞭解。酈先生,此人日後就交給你打交道了,籠絡之餘,多探聽情報。”
眼見上將軍將這些應付烏氏倮的重任交給酈食其,陳平心中涌出一抹失落,不過很快就恢復了正常。
他陳平雖然被上將軍徵爲幕僚,但自身只有公士爵位,人又年輕,面對烏氏倮這種老江湖自然不如酈食其。
只是,他陳平來此是爲了追求富貴功名,是要跟着上將軍出人頭地的,如果各方面都被酈食其壓制,如何才能出頭?
必須要表現才行!
陳平低聲道:“上將軍,平覺得如果烏氏倮真的有助月氏之意,對吾等來說是件好事。利用好他,或許能更容易的幹掉河南地的月氏主力。”
“陳生所言甚是。”
趙佗點頭,眼中閃過一縷精芒。
……
至於烏氏倮對於這一次征伐月氏之事,到底抱着怎樣的態度,趙佗在第二天就清楚了。
第二日天氣不錯,趙佗要前往諸郡騎兵的駐紮地,結果發現烏氏倮早早就等候在自己的營帳外。
“上將軍初來北地,吾當爲嚮導,爲上將軍引路纔是。”
烏氏倮十分熱情。
趙佗眼眸微閃,嘴上笑道:“那就有勞烏氏君了。”
司馬良親率五千兵馬護衛,簇擁着趙佗和烏氏倮浩浩蕩蕩的向十餘里外的騎兵營地行去。
在路上,兩人聊了一些本地風情後,又不免將話題聊到長城外的月氏身上。
“月氏之俗,頗與匈奴同,其孩童幼時便能騎羊射鳥,長大縱馬奔馳,皆爲草原騎士,其人口數十萬,控弦之士十五六萬,乃是河西霸主,在草原沙漠上馳騁縱橫,無人是其敵手,就連匈奴也要退避三舍。”
“吾觀上將軍此番征伐,北地的騎兵不過兩萬人,如果守長城要塞,月氏自不能敵。”
“但如果出塞作戰,在那茫茫草原上,這兩萬騎加上十餘萬步卒恐怕有些難敵胡人。我思來想去,都不知如何破敵,上將軍乃是我大秦名將,想來已有破敵之策。”
烏氏倮憂心忡忡,看上去一副爲國事操心的模樣。
趙佗眨眨眼,看着眼前身着黑色秦衣,頭戴高冠的烏氏倮,心中暗暗搖頭。
外面的衣冠穿的再好,也難掩他胡人出身的秉性。
這烏氏倮啊,離昌平君那樣的高手可是差遠了。
烏氏倮說話直接,一來就問破敵之策,這心裡打的是什麼算盤,趙佗哪能看不出來。
不過這也很正常,畢竟只是個販賣牛馬起家的鄙人牧長,雖有些小智,終究不如真正的政場高手。
趙佗笑着搖頭道:“烏氏君問早了,我初來乍到,大軍尚未集結,對月氏的情況也還不甚瞭解,哪想的到什麼破敵之策啊,還要烏氏君多多爲我搜集情報纔是。”
烏氏倮沉聲道:“上將軍放心,我會派人將河南地的月氏兵力和部署儘快收集回來,以報上將軍知曉。”
趙佗點了點頭,他沒有看烏氏倮,而是望着遠處紮下的成片營帳。
“不過我認爲就像烏氏君說的,我大秦步卒多而騎兵少,縱使集結各邊郡騎兵,再徵召戎人之騎,不過兩萬騎,遠不如月氏之騎衆多。”
“如果在草原上對戰,步卒發揮的作用不大,正面對戰怕是要落在下風,所以我覺得還是分開攻打,以強擊弱爲好。”
說到這裡,趙佗似乎來了靈感。
他轉頭盯着烏氏倮,略帶興奮的說着:“烏氏君不是說河南地的月氏,分爲兩部翕侯統領嗎?”
“咱們可以用計進行挑撥分化,兩部翕侯的騎兵加起來有六七萬,數量遠勝我秦國騎兵。但分開後,他們每一部的騎兵數量就不多了,屆時我軍就可以保持優勢軍力,將他們各個擊破,如此勝利可期。”
“這其中的事項,乃是酈先生專長,我會讓他負責,到時候恐怕還需烏氏君襄助。”
“上將軍客氣了,以多打少,贏取勝利,上將軍果真深諳兵法之道,此戰有用到我烏氏的地方,儘管開口便是。”
烏氏倮開口允諾,滿嘴稱讚。
趙佗點點頭,看到遠處已有騎兵行來,那是前來迎接的諸郡騎兵將領。
他在離開前,似是無意的說道:“最怕的還是月氏人集結大軍,如果他們將手下數萬騎兵盡數集結於一處,來和我軍作戰,在草原上,想要以步卒爲主的秦軍戰勝這麼多騎兵,很難啊。”
說着,趙佗對他拱了拱手,下車上前,去見那些已經下馬走來的騎兵將領。
烏氏倮本能的想要跟上去,卻被酈食其笑呵呵的伸手攔道:“軍營重地,全以軍法治理,若有不開眼的守卒誤會了烏氏君就有些不好了。”
“是我莽撞了。”
烏氏倮笑了笑。
他並非軍中職務,按照秦法,確實沒有進入軍營的資格。
他的目光看着前方的年輕將軍。
腦海裡浮現的是這位上將軍的破敵之策。
挑撥分化,各個擊破。
秦軍騎兵少,最怕的就是月氏集結所有騎兵來對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