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戰鼓擂動,如同天雷怒吼。
齊軍陣中,在大司馬田衝的命令下,由莒、即墨、昌國等城邑徵召來的士卒,開始向秦軍發動了試探性的攻擊。
這三城中,莒和即墨是五國伐齊時,齊國扛到最後的兩城。昌國則是燕昭王封給昌國君樂毅的封地。
三者皆是齊之大城,其人好勇善鬥,經過短暫訓練後,擁有不俗的戰鬥力,剛好作爲先鋒進行衝陣,帶動後續齊卒的戰心。
此刻齊軍以戰車開道,步兵跟隨,向秦軍疾衝而去。
“射!”
另一邊,秦軍各部將領見到齊人接近,已進入射程之內,立刻下達射擊命令。
秦軍軍陣最前方,無甲的輕裝弩兵,發動輪番射擊。
剎那間,萬箭齊發,密密麻麻的箭矢飛上天空,又如雨點般落下。
衝鋒的齊軍陣中,響起一片慘呼聲。
不少齊卒哀嚎着摔在地上,緊接着就被後方的袍澤踏着身體踩過。
不過扛下此番箭雨後,齊軍的戰車已經逼近秦軍陣前。
戰車正面衝陣,並非以殺傷爲目的。
而是用這些車兵的犧牲來逼迫秦軍弩兵停止射擊,同時打亂秦軍陣型,爲跟隨在後的步兵,贏得戰鬥優勢。
果不其然,在齊軍戰車帶着一往無前氣勢的衝鋒下,秦軍弩兵立刻放棄射擊,往兩翼方向撤退。
弩兵之後,手持鈹、戟,身穿金屬鎧甲的秦國重裝步兵上前,進行抵禦。
秦齊兩軍短兵相接,雙方步卒展開格殺。
與此同時,秦軍兩翼的車騎在接到出擊的命令後,從兩側撲出,欲要側擊齊軍。
齊軍同樣見招拆招,兩翼車騎也奔馳而出,與秦軍接戰。
“齊人士氣正銳啊。”
趙佗居於後方地勢稍高處,眺望戰場形勢,神色肅然。
齊人雖幾十年沒打仗,又未經訓練,整體素質上不如秦卒,但此刻剛剛接戰,正是銳氣強盛之時。
這一點和當初的秦楚淮水一戰相反,彼時項燕麾下的楚軍皆是老卒,戰鬥經驗比齊人豐富多了,但楚軍連遭敗績,膽氣衰竭,一遇不利便立刻潰敗。
相反眼前這些齊人,則是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勢頭,一頓亂拳打上來,那還是有些氣勢的。
“呵呵,古人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齊人之猛也就是在這一鼓作氣之間,我軍只需擋下敵方當頭的勇銳之勢,待到時間推移,勝利自入將軍手中。”
謀士酈食其開口,聲音充滿自信。
“先生說的是。”
趙佗頷首贊同,雙目緊盯戰場形勢。
數十萬人的大戰,作爲主帥,一點都不能心急。
如今大戰剛剛開始,雙方投入兵力不多,還在相互試探階段,自是要以穩固爲上,慢慢尋找戰機,最終達到一擊而定勝負的目的。
隨着時間流逝,秦齊兩軍的戰鬥越發激烈起來。
齊軍在攜勇銳之勢,沒有擊破秦軍戰陣後,就陷入僵持狀態,然後便漸漸落入下風。
齊人以五人爲一伍,長官名軌長,基層編制和秦軍是一樣的。
但從趙佗的角度能看到,齊軍的伍與伍之間沒有相互配合的模樣。
甚至一伍之內的齊卒也是各自爲戰,一伍的人跑着跑着,就有人跑到另一伍中去了。
齊軍軌長形同虛實,無基本的戰鬥隊形可言,場面十分混亂,與其說是戰場廝殺,更像是在打羣架。
而秦卒的戰鬥則是按照訓練時的配置,短兵居前,長兵居後,相互配合,攻防交替。
秦國軍法有云“亡伍不得伍,亡長不得長,身死家殘”。
若是秦卒的袍澤、伍長、將吏等戰死,必須要殺敵軍同樣人數和級別的將吏方能抵消處罰。
這讓秦軍每一伍之間緊密相連,袍澤隊友遇到危險,立刻解救。
而死了一個袍澤,甚至伍長、什長之後。剩下的秦卒更是雙眼通紅,一個個像是死了父母一般,嚎叫着撲上去,一定要砍死對方同樣的人才行。
在這種情況下,雖然秦軍和齊軍交戰的人數相差不多,但齊軍戰力明顯不如。
再加上一些齊人從未見過血,陡然見到戰場上血肉橫飛的場面,早已是嚇得心驚膽顫,哪還有廝殺的意思,連戰連退。
不過半個時辰,齊軍便有了潰退之勢。
“把高密和聊城士卒派上去。”
齊軍後方,大司馬田衝站在一片小丘陵上,觀注戰場,下令投入更多的兵力。
齊軍戰鬥力不如秦軍,很正常。
“我人多,問題不大。”
田衝抿着嘴,一切尚在掌控中。
畢竟他是十五萬打十萬,相當於多了五萬的預備部隊,可以用數量來彌補質量。
更別說……
田衝的目光放到齊軍右翼最後方,那一千個如同高塔般的壯漢身上。
雖然這一千人坐的有些散亂,看上去沒有什麼陣型可言,但他們的戰鬥意志和戰鬥力實際上非常強大,技擊之士,皆乃武勇強者,乃是他大司馬真正的殺手鐗。
等到戰機出現,派上戰場時,定要讓那趙佗大吃一驚!
果然,隨着田衝開始增派兵力,戰場上齊軍潰敗的勢頭又給止住了。
“呵呵,大司馬坐不住了。”
酈食其笑起來。
趙佗沒回應,而是下令一萬人投入戰鬥,從西北方向,去突襲齊軍的右翼。
“好個趙佗,我沒派人去突擊你,你到是來這種花樣。田儋,把淳于的士卒派上去,給我擋住。”
眼見秦軍有了突襲的動作,田衝冷笑一聲,立刻下令派兵前去阻止。
齊軍一部接令之後,迅速上前接戰,暫時又將秦軍的側擊給擋了下來,整個戰場又陷入僵持的局勢。
進攻、防守、突襲、反擊、增兵、阻擊……
趙佗和田衝在戰場上各以兵家手段相拼,雖然秦軍的每一個動作都能對齊軍造成極大衝擊,但齊軍靠着人數的優勢,還是死死擋了下來。
隨着戰場上的廝殺對抗,天空上的烏雲不知何時散去,有陽光灑落下來。
大地上,黑色的泥土和紅色的鮮血交融。
趙佗擡頭,看了眼天色,陽光不強,但卻到了天中,表明瞭如今的時間。
他笑道:“該吃餅了。”
說着,趙佗轉頭,對酈商吩咐道:“傳令各部,可以讓士卒吃餅。等二三子吃飽了,有了力氣,下午纔好給大司馬來個驚喜。”
“唯。”
酈商立刻下去,命短兵各騎馬,傳令戰場後方的各部預備隊。
“哈哈哈,趙將軍弄出來的麥餅可真是軍爭神物啊!”
酈食其從懷中掏出一個餅來,啃了一口。
他嚥下去後,大笑道:“有此物在,我軍士卒在戰場上,就可比齊軍多食一餐。待到下午時分,齊人氣衰力竭,而我士卒個個吃飽了肚子,精力充沛,正是大勝之時啊!”
趙佗笑着點頭。
這時代除了貴族老爺和富商大賈外,普通平民吃飯,基本都是早晚各一餐,就連軍隊也是不吃中午飯的,要到了晚間紮營後纔會埋釜造飯。
當然在一些長途任務中,軍隊也會準備一些經過暴曬後製成的乾糧,比如干飯之類,讓士卒在飢餓時食用。
那東西趙佗也吃過,不僅難咀嚼,需要混着水下嚥,而且很不好消化。哪有餅吃着舒服,啃一個大餅下肚,和吃一餐飯食也差不多了。
更何況那些乾糧製作麻煩,需要蒸熟後再行曬乾。齊軍足足有十五萬之衆,一餐所需的乾糧數量何等龐大。
就連趙佗這十萬人一餐所吃的餅,那也是準備了很久的時間,纔給弄出來。
齊軍許多人都是才抵達甄城不久,估計這大中午的,齊人中有很多都是餓着肚子。
如此一來,這就是一個巨大的優勢。
“餅來。”
趙佗開口,從短兵手中接過一個餅,嚼了一口。
口感有些潤了,卻正好下嚥消化,飢腸轆轆的肚子得到了些許緩和。
趙佗的目光從廝殺的戰場移開,落到自家後方的軍陣中。
只見數萬作爲預備隊的秦卒皆是掏出餅來,低頭默默吃着。
“秦軍有餅,如何不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