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在北部草原燃燒,隨着大風向着四方蔓延,沖天的煙塵籠罩整個天空,草原上的牛羊馬匹,各類動物紛紛倉皇奔逃,遠遠望去,這副場面就像是末日降臨。
“這樣的燎原大火,要是換到後世,怕不是得將牢底坐穿。”
趙佗眺望映照了整個北部天空的熊熊烈焰,不由嘀咕起來。
這是他第一次在戰爭中使用大規模的火攻,哪怕趙佗身經百戰,心裡還是免不了一些小緊張。
他這次火燒草原的核心目的,是爲了用大火勾引頭曼單于回援頭曼城,好讓秦軍在半道上以逸待勞,破擊匈奴大軍。
整體謀略,有點像齊孫子的圍魏救趙之策。
事實上,秦軍也確實達到了想要的戰術目的。匈奴人見到後方火起,匆忙回援,奔馳數十里而至,在隊列混亂以及人馬疲憊的情況下被秦軍正面擊敗,讓趙佗取得了整場戰爭的決定性勝利。
但戰鬥之後,這場大火將蔓延到何方,什麼時候纔會熄滅,最終又會造成怎樣的結果,誰也不知道。
趙佗不喜歡這種無法掌控局面的感覺,而且這場大火對草原人、獸造成的傷害也確實挺大。
“玩火者必自焚,如果沒有必要,還是少用這類招數爲妙。”
趙佗心中暗暗警惕。
然後他便將此事拋往腦後,秦軍雖然在這裡擊破了匈奴主力,但需要處理的事情還有很多。
首先就是南邊的匈奴大軍。
整場戰鬥中,讓趙佗感到疑惑的一點就是頭曼單于帶來的這部分匈奴人數量不夠,按推測來看,他們的後方應該還有其他部族纔對,只是因爲長途奔襲而前後脫節。
但奇怪的是,直到秦軍騎兵擊破了頭曼單于和右谷蠡王的主力部隊,他們後方的匈奴人依舊沒有趕到。
心中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月氏信使帶來了南邊的戰況。
趙佗埋在匈奴內部的棋子在關鍵時候發揮了作用,月氏死士暗殺匈奴左谷蠡王烏鹿虛。兩萬月氏騎兵在戰場上突然暴起,從後面捅了匈奴人一刀,擊破了位於中間的匈奴大軍,這就是他們無法及時支援頭曼單于的原因。
“上將軍說的沒錯,這蘇迦莎果然是個聰明的女人,真會選擇動手的時機啊,這一次可是立下了大功!”
陳平聽到這個消息後十分驚訝,他之前還擔心那兩萬月氏騎兵如果沒跟上這場大戰,就會白白浪費他們的戰力。哪料到對方捅出了關鍵性的一刀,幫助秦軍成功擊破了匈奴大軍,而且還殺了一個匈奴王,這功勞可一點都不小。
想到這裡,陳平又帶着希冀道:“不知道她能不能將頭曼捉住。”
趙佗笑了笑,眼中閃過期待。
不過在當今情況下,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
“鳴金收兵,讓士卒不要追趕那些逃跑的匈奴人!”
趙佗適時的下達收兵命令。
秦人不熟悉草原環境,如果興致上頭,一路追逐匈奴人而走,在沒有嚮導的情況下,很容易就會在草原上迷路。
而且北方的大火隨時可能南下,現在不是追擊的好時候。
秦軍軍令如山,在鳴金聲響後,秦卒們放棄追趕匈奴人,開始聚攏,並在各級軍吏的指揮下,清點斬獲,救護傷員和尋找戰死袍澤的屍體。
因爲大火可能南下的緣故,秦軍沒有時間割首級,趙佗就按照春秋時代戰爭的慣例,“折馘(guó)”以報功。
所謂折馘,就是割去敵人的左耳。
這東西可比人頭好割,又方便攜帶回去清點,很適合在這種緊急的時候使用。
“上將軍,我殺了一個匈奴大貴人,他們說這是匈奴人的右谷蠡王!”
激動的聲音響起,只見一個全身披甲的壯漢大步走來,身上的鐵甲叮噹作響,他的大手裡還提着一個滴血的人頭。
“右谷蠡王?”
趙佗怔了怔,盯着樊噲手上的那個人頭。
樊噲嘿嘿一笑,說道:“本來想活捉的,結果戰場上亂糟糟一片,這傢伙又有一堆親衛上來阻擋,我怕他跑掉,只能先一槊戳死了纔算放心。”
“嗯,你做的對。要是因爲想活捉對方而束手束腳,讓這個右谷蠡王趁機逃掉,之後再聚集匈奴殘兵逃竄,就要麻煩許多了。”
說到這裡,趙佗讚道:“你這樊噲,萬軍之中取胡王首級,可謂勇冠三軍矣,此番戰事了結,我自當爲你記下大功。”
趙佗又誇讚了樊噲兩句,同時讓其他人加緊清理戰場。
很快這裡的空氣就變得灼熱起來,瀰漫着各種煙塵。
趙佗看了一眼北方的火勢,知道大火要不了多久就會燒到這裡,便不再遲疑,立刻帶領此處秦軍南下。
中途他們又匯合了清理完戰場的月氏騎兵,再度奔馳數十里後,抵達秦軍大營所在的地方。
這裡離北方火場還有一段距離,空氣中瀰漫的不再是草原燃燒後的味道,而是沒有散去的血腥味。
趙佗目光所見,只見大營外,到處都是匈奴人馬的屍體。
秦卒們在戰場上一邊小心的清理着殘留的鐵蒺藜,一邊將那些死馬扛到武剛車上,這些馬肉可都是好東西,足以讓士卒大饗一頓。
見到大軍迴歸,並且還押着一連串的匈奴人馬,此處留守的秦卒全都興奮的叫嚷起來。
留守此地的主將楊原,帶着王離、司馬良等將前來迎接。
“恭喜上將軍大獲全勝!”
楊原邁步上前,向趙佗恭敬的行了一禮。
上將軍在這一戰中的各種佈置讓他十分佩服,已是心悅誠服。
“若無楊將軍在大營鎮守,讓頭曼攻而不得,只能悻悻北歸,我也難得大勝,此番大勝亦是諸君之功啊!”
趙佗笑呵呵開口,這話一出來讓楊原、王離等人嘴角笑開了花。
上將軍,果然愛分功於衆人。
這樣的好將軍,誰又不愛呢?
一番寒暄後,楊原立刻向趙佗稟報了他們這一夜攻防戰的斬獲。
此戰共殺死匈奴一千六百多人。
因爲是黑夜中的防守反擊,再加上匈奴人反應和撤退的也快,故而秦軍殺傷不算多,更沒有俘虜。
畢竟沒人願意養一個受傷的匈奴人,所以匈奴大軍撤退後,那些傷了身體留在戰場上的匈奴人全都被清理戰場的秦卒順手捅死,也算爲他們結束這一生的痛苦,順帶拿些首級軍功。
這時候回到大營後,因爲有營中的大量軍法吏加入,很快就統計出了北邊那一戰的斬獲。
秦軍和月氏騎兵加在一起,共割了九千五百多隻耳朵,另俘獲了兩萬多投降的匈奴人,以及大量的戰馬。
前前後後加起來,這一天一夜,秦軍殺傷和俘虜的匈奴騎兵就達到了三萬以上。
這個數字乍一看不算多,但實際上已經是整個匈奴三分之一以上的軍力。
要知道頭曼單于手下都只有八萬匈奴兵,這樣的傷亡對草原民族來說是真正的重創。
更別說他們還殺了匈奴的左、右谷蠡王,以及擒獲了左大將、右骨都侯等匈奴高層,除了在逃的頭曼單于外,可謂是將匈奴的上層精英一網打盡。
在短暫清理完斬獲之後,爲防止北邊的火勢蔓延過來,趙佗立刻下令,全軍開始拔營南下,先將步卒和輜重撤退到北河南岸再說。
這也是趙佗下定決心,日後不再輕易施展火攻的原因。
這玩意兒一旦燒起來,就隨風而動,基本不是人可以熄滅的。一個弄不好,直接燒到自己身上來,現在的情況不是秦軍想着怎麼殺敵,而是先跑到河對岸比較安全。
等到傍晚時候,秦軍有序的通過舟師回到北河南岸,大火還沒有燒到此處,反而是前去追擊頭曼單于的蘇迦莎回來了。
北河南岸新紮下的秦軍大營中。
趙佗坐在主位,目光盯着擺在木案上的一個血淋淋的人頭,以及放在旁邊尚沾染着血色的金制鷹冠。
“大單于,沒想到初次見面,是這樣的場景。”
趙佗幽幽一嘆。
頭曼。
史書上有記載的第一個匈奴單于。
在他的手上,匈奴開始壯大,佔據廣袤的中部草原,併吞大大小小的部落,最終成爲邊於三國的強大草原勢力,與月氏、東胡並列,號爲草原三強。
在歷史上,頭曼就算被蒙恬擊敗後,依舊保有大量實力,在漠北休養生息,直到他的兒子冒頓弒父奪位,帶領匈奴走向輝煌,壓得南方漢人擡不起頭來,只能送女和親,以求喘息。
就是這樣一個歷史留名的大人物,現在卻死在了這裡。
“頭曼和兩個谷蠡王一死,被打殘了的匈奴更將四分五裂,再也沒有興起的可能。冒頓,歷史上的狼之子,現在的東胡質子,任他能力再強也沒用了。”
“更別說,匈奴不僅是草原上的野狼,更可以打斷了脊樑,訓成一條看門狗。”
趙佗心中低語,目光望向跪在帳中,瑟瑟發抖的一人。
那是匈奴的右大將,伊韓邪。
這傢伙被蘇迦莎一起給抓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