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強馬壯的齊僖公要討伐紀國,本來是手到擒來的事情,好比齊僖公去郊外田獵,獵物又怎麼能逃脫的了呢?再加上還有衛國、燕國從旁協助,即便起不了多大的作用,那也能搖旗吶喊助威,何況三國聯兵,聲勢浩大,一個小小的紀國何愁不能打下來呢?
可是這三國偏偏輸掉了這場戰爭。
最讓齊僖公生氣的是,一向和齊國統一戰線的魯國,居然是幫着紀國打贏自己的主力。
魯桓公一向愛當老好人自己不是不知道,可是誰料到正好在魯國幫着鄭國對付宋國的時候,所以居然鄭國也來湊熱鬧。
果然,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
失敗,銘刻在恥辱的石柱上。
說到底,還是齊僖公自己不能審時度勢,纔會沒有預料魯國與鄭國的參與。
個人的失誤,導致國家的潰敗,將士生命的犧牲……
這場六國混戰,雖然各有勝負,但是給齊僖公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心靈陰影。巨大的挫敗感時刻籠罩着他。
魯桓公,你居然和鄭厲公那該死的小子傷害我!
這年冬天,齊僖公終於病倒了。
他知道,自己沒辦法邁過去這個坎兒了。
陰冷的大殿內,雖然點起了取暖的炭盆,可是刺骨的寒冷還是讓齊僖公蜷縮在錦被之中,他看着跪在腳下的兒子諸兒,忽然伸手召喚兒子,“孩子,寡人不能陪伴你了。”
諸兒頓首叩拜,淚流滿面,齊僖公竭盡全力握住諸兒的手,“齊國,就託付給你了。”忽然他手上猛然用力,“要向紀國復仇!”
諸兒淚眼朦朧中看見父親的臉上青筋暴露,他聲嘶力竭,“平了紀國,你纔是孝子!你即位以後,這就是你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只有消滅了紀國,你才能進入我們的宗廟!纔有顏面面對列祖列宗!”
諸兒哭泣着答應齊僖公,齊僖公面色稍微緩和,召見夷仲年的兒子無知,將無知託付給諸兒。
夷仲年是齊僖公的同母親弟弟,而且爲了齊國南征北戰。無知是夷仲年唯一的兒子,齊僖公將無知託付給諸兒,希望自己百年之後諸兒能夠好好對待無知,能夠如同他在世時給無知的待遇即可。
所有的仇恨雖然還沒來得及發泄,但是已經託付後來人去解決;
所有的眷顧雖然還沒來得及實現,但是已經託付繼承人去努力,
齊僖公去世,瞑目而逝。
世子諸兒即位,是爲齊襄公。
這刻骨仇恨除了齊僖公對紀國,更有不次於此的。
恨你恨到骨頭裡,那是宋莊公對鄭厲公。
宋莊公爲了討要謝禮,得罪了魯國不說,還和魯國、鄭國爲了紀國莫名其妙的打了一仗。
所有的參戰六國在這次戰鬥中互有勝敗,但是宋莊公特別生氣,鬱悶,這火不發出來不行。
於是回國之後,宋莊公將鄭國送來的金銀謝禮,分別賄賂給齊國、蔡國、陳國、衛國,準備對鄭國進行一次徹底的報復。
所以說宋莊公其人果真卑鄙無敵,用人家鄭國送來的東西做酬謝去打鄭國。可是還真有人捧場。
齊襄公因爲父親齊僖公剛剛去世,不宜出兵,派大夫雍稟,率領兵車一百五十乘相助。衛國、陳國也各自派兵相助。四國聯軍,浩浩蕩蕩衝着鄭國就殺過來。
鄭厲公得到消息,急忙召見祭足商議對策。經過了上次與魯國並肩作戰的鍛鍊,鄭厲公對於鄭國的能力和自己有了充分的信心。沙場不是好上的,可是上過沙場,見過了血流成河,六國混戰,也就絕對不是輕易能被嚇唬到的。
可是祭足這次的建議出乎鄭厲公意料之外。
祭足認爲,宋國是名符其實的大國,而且這次鄭莊公盛怒之下,召集四國來戰,先不論鄭厲公是不是小人,他召集其餘三國是否動用了不該動用的手段,這傾國來戰,對於鄭國非常不利。
假如鄭國輸了這次戰爭,那後果自不必說;就算是贏得了一對四的戰爭,豈不是將這四國都得罪深了?之後恐怕將迎來四國瘋狂的報復。看看齊國對紀國的仇恨就知道了,區區紀國居然能讓齊僖公一命嗚呼,而且臨死還咬牙切齒的恨着!這樣的仇恨恐怕還是不招惹爲好。
瘋子誰都怕,眼下宋莊公是離瘋不遠了,那可是盯上我們鄭國了!
鄭厲公沉吟不語,他還沒想到那麼多,那麼長遠,於是他看着祭足,等待祭足的決定。
祭足凝重的說,我們這次只能避讓!
雖然已經料到祭足會這樣說,但是鄭厲公的心裡還是很不舒服。
極其不舒服。
面對敵人的瘋狂進攻,雖然
可能是戰略上的隱忍,但也會被人看做懦夫;
何況誰是鄭國的領導?
我,鄭厲公纔是!
憑什麼你祭足就這麼大大咧咧的直接決定鄭國的生死?你以爲你是誰啊?至少你也應該說明情況,由我決定!
雖然我登基你也算立下了一定的功勞,我也答應宋莊公國事聽從你的安排,可是你要搞清楚,現在我們已經和宋莊公掰了!難道之前說的話還算數嗎?要都這麼算數,宋莊公也不能翻臉不認人。
對於領導的建議意見以及決定一定要慎重,前往不能越俎代庖。最好擺事實舉例子打比方列數字正反對比說明情況,但是前往不能得出結論,必須由領導親自得出結論。否則一定會被領導認爲忽視領導能力污衊領導智商,超越領導權力。結果就是導致領導真心厭惡代替他做出決定的人。
珍愛生命,遠離決策!
眼下鄭厲公心裡如同吃了蒼蠅一樣厭惡,厭惡祭足,厭惡祭足爲他做出這樣的決定。
可是祭足對此還全然未知。
對於這次反擊戰,鄭厲公始終一言未發。
祭足認爲,這是鄭厲公在猶豫,可是形勢逼人,他代替鄭厲公做出了決定,由百姓守城,軍隊撤出。誰也不許說抵抗的事兒,誰說抵抗處分誰!
鄭厲公呢?
他知道自己說了也不算,不如不說,沉默是金,找個涼快地方自己生氣去了。
宋國率領四國聯軍勢如破竹,直抵新鄭。
本來想好了這次肯定是一場血戰,畢竟鄭國和魯國聯手曾經重創宋國,沒想到這次鄭國來了個避而不見。
根本沒有軍隊的影子。
宋莊公心情大好,看來鄭厲公這小子還是怕了。那就由鄭國百姓抵償這次四國出征吧!
四國聯軍在新鄭東郊大肆掠奪,火攻渠門,入及大逵。甚至將太宮的屋椽全部取下,作爲宋國盧門之椽。
這可欺負人欺負大發了。
什麼時候鄭國百姓提起來就會說,你看沒看見我們太宮的屋椽啊,哪兒去了?
啊,看見了,給宋國帶去當他們盧門的椽子了!
鄭厲公很鬱悶。
他鬱悶國破城碎,百姓流離。
他更鬱悶這一切的決定都是祭足做出的,他根本沒有說話的份兒!
凡事物極必反。
鄭厲公窮則生變。
他要改變這一切,除去祭足!
他公子突絕對不是省油的燈!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凡事就怕心動。
心動不如行動。
鄭厲公決定改變自己的憋屈境況,一切都暗自籌劃中。
第二年春天三月,周桓王病重。
周桓王在辭世之前,再次做了一件天大的蠢事,證明了自己缺心眼兒絕對不是風傳,確實如此。
周桓王病危之際不忘召見周公黑肩,告訴他傳位於嫡子是周禮所在。但是自己實在鍾愛次子克,所以將次子克託付給周公黑肩,拜託他好好照顧。
如果只是這樣說還無可厚非,也絕對沒有破壞安定團結的可能。
可是他又接下來說,將來由周公黑肩主持兄終弟及的儀式。
這簡直是告訴周公黑肩,將來次子克謀權篡位就靠你了。
既然知道立嫡子是周禮所在,那還給次子希望,無異於告訴次子,將來這天下是你的天下。
而次子的異動,又將給嫡子帶來恐慌。
兄弟相謀,必將成爲事實。
說完這些沒有營養的話,周桓王駕崩。
周公黑肩奉命擁立世子佗即位,是爲周莊王。
周桓王駕崩的消息很快傳遞四方。
鄭厲公準備派使者前往洛邑弔喪,可是祭足堅持勸阻此事。
按照祭足的說法,周桓王和鄭莊公那是世仇。兩個人鬥了個你死我活,甚至鄭莊公的手下祝聃曾經箭射周桓王。這次周桓王既然永遠的離開了這個世界,我們鄭國不必前往自取其辱。去了肯定周莊王也沒好話說。
鄭厲公不動聲色,答應祭足的建議。
可是鄭厲公心裡很生氣,簡直要爆炸了!
諸侯派使者前往爲周天子弔喪,那還不是應當應分的事兒嗎?雖然鄭莊公與周桓王不睦,可是那畢竟是上一輩的過節。現在已經是周莊王即位,難道我鄭厲公就不能爭取一個和平發展的環境,非要永遠和周天子鬥下去?
再說,這一切憑什麼由你祭足做出最後的決定?
現在什麼都聽你的,以後呢?
你還能廢了我這個鄭侯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