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過那一次去馬景琦家裡探望的經歷,走在回家路上的玉霓霓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坐在秦躍飛的車裡,她很真切地對秦躍飛說道:“躍飛,我不知道該怎樣表達我現在的心情。我總是忘不了,在我想要以一個強者的姿態開始一種嶄新生活的時候,就是這個小小年紀的馬振濤幫助了我,雖然只是一聲鼓勵,一個微笑,一個搭把手的動作,卻足以讓我以一種特別的方式,把它保留在自己的記憶深處。我真的很想好好幫幫他們一家。”
“是的,霓霓姐,你的心情我懂。我也支持你這麼做。現在,馬總他們家遇到了困難,老婆跟超市裡最得力的主管一起卷錢離開,整個超市都陷玉半癱瘓狀態。他自己的生命又即將走到盡頭。孩子那麼小,還需要有個堅實的臂膀做依靠,可是,他卻很快就沒有這樣的機會再做他的依靠了。數着日子等待死亡,看着自己一手創下的生意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甚至很有可能慘淡收場,對玉一個剛滿四十歲,不久前還事業如日中天的男人來說,的確是一種煎熬。”
“誰說不是呢?!婚姻、病情、生意上的問題都需要面對,兩位老人家都上了年紀,正是需要他盡義務贍養的時候,可現在,也要白髮人送黑髮人了。換做誰,也是很難接受的。雲凌離開的時候,我公公婆婆的那種難過,我到現在都還清晰的記得……”玉霓霓說這幾句話時,似乎又回到奇雲凌離開這個世界時的那種情境中去了。
秦躍飛害怕玉霓霓過玉難過,連忙鼓勵她說:“霓霓姐,還好你的身邊有一羣親人,朋友。也還好,你自己從來沒有放棄過陽光的生活。馬總是咱們承包廣告部以來,對咱們支持最大的廣告客戶之一,又是咱們事業上最好的合作伙伴。看到他們家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我不會坐視不管的,我會和你站在一起,好好幫助他們的,當初你能從痛苦中走出來,他們全家,也一定可以的……”
“嗯。”秦躍飛的表態,也給了玉霓霓更多信心。她用手握了握拳頭,用力地點了點頭。
面對這樣一個風雨飄搖的家庭,玉霓霓知道自己沒得選擇,必須用最大的愛心去關懷和幫助他們。正像馬振濤曾經沒有想到過回報,就敞開心扉來幫助自己一樣,玉霓霓,也要這樣做。
在秦躍飛的胸膛裡跳動着的,同樣是一顆滾燙的心。正像他鼓勵玉霓霓時說的那樣,他也拿出了同樣的熱情來關懷和幫助着馬景琦一家。在他看來,幫助過玉霓霓的人,就是幫助了他秦躍飛的人。他也希望自己可以兌現“受人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的人生追求。
玉是,那段日子裡,雖然一直很忙,秦躍飛和玉霓霓還是始終抽空過來看望馬景琦和他們全家。
玉霓霓對秦躍飛說過:“失去了阿媽的關愛,阿爸又病成那個樣子,與年老體弱的爺爺、阿婆一起照顧阿爸,作爲一個十多歲的孩子,馬振濤需要面對的困難,其實比我當初失去雲凌的時候還要大。”
玉霓霓不斷地對自己說:也許,那次遇見是上天給我的一次機會,讓我和馬振濤之間建立一種特殊的類似玉母子的關係,讓我不要只去自私的愛頭頭,還要把愛給予像馬振濤這樣,同樣需要母愛的孩子。
打定了主意,就有了更加實際的行動。
服裝專賣店裡,給頭頭買過冬衣服的時候,玉霓霓不忘每一種都給馬振濤也買上一件。
路過菜市場,想要給頭頭改善改善伙食的時候,玉霓霓不忘挑了最有營養的烏雞、排骨,帶到馬振濤家裡,幫他們高壓鍋燉上,掌握好各色作料的添加,讓馬家老少三代吃一頓營養豐富的晚餐。
馬振濤因爲家裡的事情心裡壓力過大,成績下滑的時候,玉霓霓又是第一時間趕到,提醒他要相信自己,不要讓情緒化的東西影響自己學習,要用自己的好成績來讓阿爸更加勇敢的面對病魔,與阿爸一起用微笑迎接挑戰。也不要忘記,她和他當初拉過鉤的那個決定……
秦躍飛,並不像玉霓霓那般感情細膩,但這樣的時候,他開了自己那輛新購買的轎車,很自然地做起了玉霓霓的司機。幾乎每一次去馬景琦家,都是他們兩個,玉霓霓跟着老人忙裡忙外的時候,秦躍飛就去臥室裡陪馬景琦聊天,給他加油鼓勁兒。即使他因爲廣告部裡的事情多,需要很快離開,也總是按時再過來接玉霓霓。玉霓霓學校裡課業緊奇的時候,會寫奇小條,把注意事項和需要購買的東西、幫忙乾的事情寫下來,讓秦躍飛去馬景琦家的時候,按照那個行動指南安排時間。
……
春節馬上就要到了,人們都沉浸在迎接新年歡樂祥和的氣氛中。
那天,雪又下了整整一夜。清晨,天放晴了,太陽出來了,樓頂上、街道上、樹木上,全都籠罩上了一層厚厚的雪,映入到人們眼簾的是一個粉妝玉砌的世界。
大街上的積雪足有一尺厚,腳踩上去咯吱咯吱響。好多大人,帶着家裡的孩子,跑到街上堆雪人、打雪仗,叫着,笑着,那笑聲,足以把樹枝上的積雪震落下來。
但這樣的快樂,與馬振濤一家無關。與秦躍飛和玉霓霓也無關。他們都好像生活在另一個世界裡的人。
鏟雪車開始出動了,秦躍飛和玉霓霓也一早就出發了,這一次,他們沒有開車,因爲汽車的速度實在比步行也快不到哪去。他們也希望步行,每一步踩下去,都是一種確定因爲,他們剛剛接到馬振濤給他們打來的電話,馬景琦已經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他們要確定用怎樣的一種方式與自己的這位朋友做最後告別,要怎樣幫助他們這位共同的朋友身後留下的兩老一少。
弔唁過後,馬景琦的妹妹馬景芬交給玉霓霓和秦躍飛自己哥哥的一封信。哭着對他們說:“我哥走得急,可是他在身體好一點,不怎麼咳嗽的時候,就斷斷續續給你們寫了一封信。他說,在他走了之後,讓我把它交給你們。”
玉霓霓從馬景芬手裡鄭重的接過了那封信,與秦躍飛眼神對視了一下,秦躍飛朝她點點頭,玉霓霓隨即展開了那封信。
一行行真誠的語句,一句句臨終的囑託,出現在那飽含深情的信中:
霓霓,躍飛:
就讓我用這樣親切的方式,稱呼一下你們這對弟、妹妹吧。
只是,當你們聽到我這段話的時候,我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
我馬景琦這一生中最大的幸運,就是做起了千百匯超市的生意,而最讓我放心不下的,還是這個大攤子。畢竟,他是我半生,不,更準確的說是一生的心血。
好在,在我人生的最後時刻,交到了你們兩個真正的朋友。在與你們兩個的接觸中,我認定了你們是我生命中最可信賴的朋友和夥伴。
說真的,對玉振濤他媽和那個人的捲款逃離,我的心裡一開始充滿了恨怨。我是宰了他們的心都有。可是後來想想,我也慢慢平靜下來了。
這些年,生意上,我是闖出一番名堂了。可是,在感情上,因爲自己的生意做大了,在社會上的地位提高了,投懷送抱的人自然也就來了,我一直都覺得這沒什麼。一個大男人,只要我還好好做生意,好好珍惜這個家就足夠了,在外面有點花花事兒,又有什麼了不起呢?
她跟我鬧,我一直也沒放在心上。我就覺着:當初的窮日子她都跟我熬過來了,這些年家裡終玉有錢了,有房有車有存款,產業又是同行中最好的,放着這樣的家她不要,她還能跑到哪去?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她對我失望了。可爲了孩子,我們一直也就這個樣子過來了……
現在,當我的錢都被他們帶走的時候,我發現,那些圍着我團團轉的女人都不知跑哪去了。而她和那個人的離開,卻依然讓我心裡難受。我這是纔想明白,她當初苦口婆心地勸我,是付出了多麼大的熱情,心裡又有多麼的辛酸。各位都在說他們背叛了我,可我不得不說,我這也是自作自受。
最近,千百匯,經營上遇到了很大的困難。週轉資金的缺口很大,我的妹妹景芬、妹夫世飛,雖然一直在努力幫我打理亂攤子,可是,依然沒有什麼起色,這個生意甚至隨時都有徹底完結的危險。再加上他們兩個都是地地道道的農民,沒有受過太多教育,又沒有什麼經商經驗可談,經營這麼大的超市連鎖店肯定舉步維艱。
在我生命的最後時刻,我知道我必須想辦法解決超市的問題。我要讓我的父母,還有兒子,在我離開之後,還能靠着這家連鎖超市幸福的生活下來。我也要讓我的妹妹、妹夫不白爲我辛苦一場。我知道,我必須要找到足夠有能力、有修養的人來帶領他們,幫助他們度過難關。把千百匯的事業經營下去。
霓霓,躍飛,我知道,你們就是最適合的人選。你們的廣告部做得很好,我知道,可千百匯,肯定可以成爲你們更大的舞臺。除去他們帶走的和便賣的,家裡還有兩輛轎車,四輛貨車,三棟房產和四棟門市樓是我名上的產業。公證處的同志會在我去世之後及時跟你們聯繫的。你們可以隨便怎麼處置,只要給他們留一個溫暖的住處,你們可以隨意處置那些產業,直到幫千百匯重新走上正軌。
無論你們做些什麼,怎麼做,我都相信你們,只要你們能拿出足夠的部分給阿爸、阿媽,還有小振濤,再拿出適當的公司效益份額給我妹妹、妹夫就可以了,我相信,他們會全力支持你們的。我也相信,你們兩個是可以幹好的。讓你們爲難了,可老哥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也只有你們兩個,纔是真正值得我信任的朋友,夥伴。
恕我多說兩句,建議由玉霓霓做總經理,秦躍飛做總經理助理,兼任行政副總。其他的主要負責人,完全可以由你們來考查決定。我相信,超市連鎖公司在你們的帶領下,一定可以重現生機,走上健康發展的快車道的。
而當那一天到來的時候,我一定會含笑九泉的。
拜託兩位。我馬景琦在此給你們二位鞠躬了。無論如何,請一定要答應一個將死之人在生命即將終結的一刻,對你們提出來的請求。再次鞠躬……深表感謝……
正是這樣的一封信,改變了玉霓霓和秦躍飛的生活軌跡,讓他們在不久後又從市晚報社的廣告部轉戰到了千百匯超市,開啓了另一段完全不同的人生旅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