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過了吃午飯的時間,晚飯的時間又暫時還不到,兩個人坐在一張小小的長條桌旁,環顧一下小吃店,四周空蕩蕩的,只有他們兩個。
這樣一個並不算起眼的小吃店,在這樣特別的時間點上,倒也成了兩個年輕人交流心靈的好地方。
店裡只這麼兩位顧客,其中一位還是來陪着的,那店主很快就把遠廣的羊肉泡饃料做好了。
碗是特大個的那種,湯也盛得很滿。遠廣又自己從旁邊的小盤子裡抓了一點糖蒜和辣醬,除除湯裡的腥味和油膩。他用筷子輕輕攪拌幾下,就感覺肉爛湯濃,誘人的香氣飄出來了。那饃裡,加了粉絲和蒜苗,又勁道,又有層次,泡到碗裡,還沒吃就覺得夠味。
遠廣看了一眼周玉潔,“我現在開吃了,先提前說好了,一會兒,我吃的時候,你可不許笑我。”
“餓了就趕緊開吃吧,都三點了,就別想着我笑話不笑話的事了。”周玉潔看着他那餓極了的模樣,輕笑着說。
難怪古人會創造出“狼吞虎嚥”這樣的形容詞,人餓極了,那吃相的確是跟猛虎下山一般。三下五除二,遠廣面前的一大碗羊肉泡饃就被他消滅乾淨了。
雖然遠廣提前打過招呼,周玉潔還是被他的“英勇壯舉”給驚着了。她強忍着不讓自己笑出來,卻也是滿臉放鬆的狀態。她覺得眼前這個大男孩還像一張沒有着墨過的白紙。而她,就喜歡這樣的挑戰,因爲她知道,這樣的一張紙,才更有自己發揮聰明才智的餘地。她覺得愛,就是一種書寫的狀態,每一筆每一劃都要自己用心去描畫,這樣畫出來的作品纔會有別樣的光彩那是屬玉她自己的愛的光彩。
遠廣一大碗羊肉泡饃吃下去,瞬間精神振奮。他一邊摸着自己的肚皮,一邊笑着說:“不怕你笑話,我今兒可是真餓了。前心和後心已經貼一塊了。學工的人吧,跟那些做學問的人是一樣的,平時文氣點真不是什麼難事,可要是真的餓極了,再想保持那份做學問的氣質可就難了。不要說我們,就是聖人都做不到。好在吃下去這一大碗,我這元氣纔算恢復了點。”
“嗯,聽你這話裡好像帶着什麼典故似的。要是有什麼特別的出處,你就給我說說,我洗耳恭聽。”周玉潔的聰明就在玉她很善玉傾聽別人話裡的潛臺詞。
有那一碗羊肉泡饃墊底,遠廣也真有了打開話匣子的力氣。更確切地說,那碗羊肉泡饃只是一個藉口。遠廣在跟周玉潔又一次偶遇之後,相信了世間真的是有緣份這一說。
多少年來,他第一次,有了特想在一個女孩子面前展示自己魅力的衝動。以前他是在人多的時候說幾句話,都會害羞的。他不覺得別人對他“書呆子”的評價有什麼不妥,自己也覺得自己就是個“書呆子”。
可是現在坐在周玉潔面前,他突然發現自己的語言能力被大大激發出來了,整個人也一下子學會了幽末,學會了睿智,特想好好的展示自己,也好像一下子能說會道了,他很享受自己當下這種狀態。
他看着周玉潔,背對着服務檯的位置,擡起自己的右胳膊,大聲喊了一句:“老闆,你們的羊肉泡饃很給力,請給我再來一碗!”
“遠廣哥,你還要吃呀!”周玉潔看了一眼遠廣跟前那空空如也的大碗,說道。
“當然,有你在這坐着,我可是胃口大開呢,再說,不再要一碗,怎麼好意思一直在人家這空調屋裡坐着?”
“嗯,原來根是在這呀。”周玉潔說完這一句,突然把身子往遠廣的一側探了探,聲音也變得更小了一點,幾乎是一種竊竊私語的狀態了。
“其實我覺得吧,不要第二碗,人家肯定也不會攆咱們,你可別爲了能在這多坐一會兒,把自己肚皮給撐破。”
遠廣聽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笑過之後,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輕聲說道:“那你就先配合我,咱們先消耗一下能量,等一會兒第二碗上來的時候,我好有地方盛它們。”
“好啊,你說吧,要我怎麼配合你?”
遠廣這個時候自然樂得在周玉潔面前好好露一手,故作神秘地說道:“剛剛那會兒子你不是還說覺得我的話裡有典故嗎?不如在第二碗上來之前,咱們來一段馬三立著名的相聲段子《吃元宵》,怎麼樣?要是你沒聽過,我就直接單口相聲了,要是聽過呢,咱們就來對口的。”
周玉潔皺了皺眉,搖搖頭,說了句:“《吃元宵》呀,很陌生的名字,那我還真沒聽過。”
“沒聽過呀,那就好辦了。”遠廣笑着說道。
“沒聽過,有什麼好辦的呀?你不會是想自己杜撰上一段,安到孔子他老人家身上吧?人家可是大聖人,你可不能隨便破壞聖人的形象。”周玉潔對遠廣所說的《吃元宵》的故事頗有疑慮。
“就算是杜撰,也不是我。是馬三立大師杜撰的,我哪有那本事,我能給你講出來就不錯了。”
說着,遠廣又“嗯啊唉呀”了幾聲,煞有介事的清了清嗓子。開始眉飛色舞地講起馬三立《吃元宵》的相聲段子來
話說當年孔老夫子帶着自己的兩個徒弟子路和顏回,出去遊學,正是元宵節的時候,當時他們手裡已經沒錢了,那也是餓得前心貼後心,走不了路,站都快站不起來了。
孔子就說了,“要不然咱們到大街上遛遛去。”
那子路就說了:“師傅,別遛拉,這肚子受不了啊!太餓拉,走不動拉!”
孔子他老人家就說了:“糊塗,咱們走在街上不爲遛彎,咱們碰見熟人,相好的或者半熟臉的,咱過去給他拜個晚年,他準得請咱們吃飯。”
就這麼着,這爺三在大街上瞪大眼睛找熟人。可一個熟人也沒碰見。走在十字路口,瞧見一個茶食店。正月十五正在賣元宵。除了擺上幾個桌子在賣座,門口外頭牌子,紅紙黑字,元宵的價目表寫得很清楚:湘米元宵,桂花果縣,一文錢一個。
遠廣的相聲段子正講得起勁兒,服務員把第二碗羊肉泡饃端上來了。
周玉潔指了指端上來的羊肉泡饃,示意他趕緊吃。
遠廣卻擺了擺手,他不想讓自己跳戲,乾脆站起來,接着表演他的“單口相聲”,弄得飯店裡特閒在的幾個年輕服務員也都圍攏過來一起欣賞。
遠廣的單口相聲依然繼續。
這爺三往門口一看,大鍋裡煮着元宵,呵,個還真不小。孔子一看,嘿,這元宵,多大個啊!真是個又大,餡又好,準是面兒又棉,餡兒又甜。可是沒錢買呀。一摸盛筆的口袋,袋子上倒是拴着個小老錢。孔子一想,哎,拿這錢買。可又一想,不行,人家寫得明白:一文錢一個。現在這就有一個錢,總不能爺三進屋,往那一坐,三人買一個元宵吃吧?
再一看價目表,孔子,樂了!那價目表呀,有漏空子可鑽。它寫的是:湘米元宵,桂花果縣,一文錢一個。就這麼一橫。孔子把筆拿出來了,筆帽摘下去,過去,又給添一豎。再念可好了,一文錢十個。
筆帽帶好,裝起來。爺兒三往屋裡一坐,夥計擦桌擺碗,就問啦:“三位,您這吃炸糕吃鬆飯?”
孔子就說了:“元宵!”夥計就問了“您來多少?”孔子說:“十個!”
夥計說:“哦,三位每位十個?”孔子就說了:“不,三個人來十個!”
三個人來十個怎麼分啊?孔子就說了:“我四個,他們通通三個!”
可餓着肚子吃三個元宵,那就是白費!不但沒飽,子路顏回倒更壞事了,更把餓給勾上來了。還想吃!可是沒錢啦。三個人都不飽啊,那就喝湯吧,湯可是免費的。孔子一嘗元宵湯,甜巴絲兒的,那吃不飽,就先用元宵湯灌個肚裡圓吧。
這下可好了,三人把人家鋪子裡的元宵湯都給喝乾淨了。
遠廣講到這,周玉傑乾脆配合起他來,把那碗羊肉泡饃端在手裡,做了個喝湯的樣子。逗得旁邊幾個飯店的工作人員都笑了。
遠廣見各位笑了,講得更起勁兒了。
三人灌了個肚裡圓。該結帳啦,孔子把那一個老錢往桌上一拍!老闆說了,“老先生,不對呀,應該是十文錢纔對。”
孔子一聽,急了,啪的臉往下一沉:“胡說!一個人吃麼一個老錢十個,這外鄉人吃麼,價目變更了,臨時加價了嗎?”
啊?!掌櫃的說了:“老先生,老先生,不要着急,我們不管本地人外鄉人,都是一律價錢,外面有價目表,寫得清楚!您老可以看一看!”
孔子說:“哪兒有價目表?哪寫着?走,走!出去,咱們看看去!”
幹嘛這麼理直氣壯的呢?他給添了一豎啊!
掌櫃的不知道啊!掌櫃的出來就念:“老先生老先生,您看看,湘米元宵,桂花果縣,一文錢……”
孔子問了,“多少啊?”
一瞧,可不十個嗎?
掌櫃的念不出來了,孔子這還直催他:“念,念出來,念出來大夥聽聽!一字兒別落下!”
掌櫃的說:“我們這是寫錯了,我們要寫什錦餡,可能是一忙神,寫十個了。完了,完了,怨我吧,我們的錯,算您對了,您請,您走吧。”
你說你佔了便宜,走不得了嗎?孔子倒逮住理了,說:“誰怨你呀,告訴你”
遠廣講到這故意賣了個關子,要把最後的謎底稍後再公佈。
“到底是怎麼了?”旁邊幾個飯店裡的年輕服務員倒是着急了,想接着聽孔聖人究竟說了什麼。
遠廣剛要接着說,沒想到周玉潔把話頭給接過去了,她學着遠廣剛纔的口氣搖頭晃腦地說道
“這是我孔聖人筆下留情,要不留情,十字頭上添一撇,一個老錢,那就吃一千!”
飯店裡的幾個服務員觀衆被周玉潔爲遠廣的單口相聲做的收尾和她那調皮的神情一下子給逗得爆笑起來。
遠廣瞪大了眼睛,頗有點意外地看着周玉潔,“你是早就知道這故事,偏偏騙我說沒聽過。到了最出彩的時候你又跑出來搶了戲,你這小姑娘,可真本事!這玉潔冰清的外表下面,原來有一顆老謀深算的心呀!”
“咯咯咯咯……”周玉潔聽了遠廣的一句話,幸福得什麼似的,銀鈴般的笑聲在整個小吃店裡迴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