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門聲打斷我們的談話,我扭頭看見阿星站在門邊,大紅的喜服還未及脫下,黑得發亮的發服帖在紅袍上,越發襯出他的淡漠不羈。\\\ 超速首發\\他目光清冷的掃過秋霽言,注視,然後不屑的帶過。
秋霽言的臉色似乎變了變,脣邊的笑更加勾魂攝魄。
“我有話想和你說。”阿星直直的盯着我,再沒有看秋狐狸一眼的興趣。
我還沒回答,秋狐狸已經開口:“打斷別人談話,太失禮了吧,五皇子殿下。”
阿星雖被揭穿身份,卻不露絲毫驚訝之色,淡然道:“和打斷別人成親比,我還要多像閣下學習纔是。”
說的好,我偷笑,讓狐狸也嚐嚐阿星嘴巴的厲害,不過貌似效果不顯著,狐狸依舊滿面笑容,果然狐狸皮還是太厚了。
我正暗自得意,狐狸斜瞥了我一眼,我忽然覺得通體冰涼,下意識的拉了拉紅衣。狐狸的眼睛眯得更緊,從那縫隙中射出的光幾乎把我射穿。
“阿星,你不是有話和我說嗎,咱們外面說。哥你長途趕路,一定很累了,還是休息休息吧。”我乾笑着往外挪,不知道自己又哪裡得罪這位大爺,還是躲遠些好。
秋狐狸詭異的盯着我,沒有阻止,我慢慢挪到門邊,然後拽住阿星就往外跑,先脫離魔爪要緊。
阿星的手輕輕掙扎,腳下的步子邁得不太情願。我掐了他的手一下,更用力握住,使出吃奶的力氣往前拽。爲了我的安全,他們倆還是分開比較好,否則一隻狐狸、一座冰山,誰知道最後是冰山把狐狸凍住,還是狐狸把冰山鑿穿。反正無論哪種情況,我有非常不好的預感,最後倒黴的都極有可能是我。
阿星終於聽話的不再掙扎,配合的反握住我的手,往前跑去。他那身紅袍在風中飄揚,光芒耀眼純淨。
一路狂奔,雲嶺軍人大約都知道了我們的事,望來的目光古怪之極,不時在旁竊竊私語。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害本來想停下的我,只能繼續往前跑。
好不容易找到個沒人的角落,我氣喘吁吁的停住,也顧不上說話,只拼命喘息。身側的阿星呼吸平穩的叫人嫉妒,他看着可憐兮兮的我,輕嘆一聲,把我拉到他懷裡。聽着那沉穩的心跳聲,我過快的心跳越來越穩定,漸漸的,兩顆心似乎都溶混爲一,再也分不清哪顆是誰的。
“果然……現在的我不行嗎?”他低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帶着幾分不甘,卻又夾雜着早已料到的無奈。
我忽然覺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些什麼,可張嘴又吐不出。他卻立刻輕輕捂住我的嘴,道:“你現在什麼都不要說,等一等,好嗎?”
我望着他眼中複雜的神色,下意識的點頭,他脣角難得的向上勾了勾,那抹溫柔就這樣從脣邊一直暈染到眼底,還未等我細察,他的手已蓋住我的我眼睛。
我看不見了,張嘴剛想抗議,溫熱的脣覆上,夾帶着和那笑容一樣清澈純淨的溫柔,在我嘴上輕輕吸允,慢慢加深,隱約有種噬人心魂的痛從他嘴裡傳到我心底,激起一絲漣漪。
不知何時,他的手離開了我的眼睛,但我仍雙目如盲,四周的景物模糊一片。
天空中,月亮替代了太陽,如水的月光讓人心也變得水樣般溫柔。
良久,阿星的脣離開,額頭靠在我額上,輕聲道:“葉平肯定早就不信那個謊了,你要小心。”
“我知道。”
“如果不可爲,就先和他回去吧。”
“纔不要,會被太后害死。”
“不會,因爲他和我一樣……”阿星的聲音越說越低,終不可聞。
我想追問他話的含義,卻無意間瞥見遠處月光照耀下,那抹飄逸的身影,輕薄如煙的彷彿一陣風就可以吹散,卻又有股屹立千百年而不倒的氣魄,美得觸目驚心。
我微笑,身邊阿星的眼裡升起警覺,然後驚訝的接受我的吻。
遠處的人也在微笑,靜謐無聲。
阿星突然不容抗拒的推開我,堅定的神色對上我詫異的目光,一字一句的道:“吻我的時候,不要想別人。”
我閉上眼,輕嘆:“好。”
他的脣落下,猶如今夜的第一個吻,使四周全裹了層紗,模糊朦朧。後來我想起那夜,總覺得月光很淺很淺。
“我不會讓人搶走你的。”阿星在我耳邊呢喃,說了些什麼也許連他自己都分不清。
第二天,阿星走了,沒有惜別、沒有留言,什麼也沒留下。
我爬上附近一座小土山,茫然地四處尋覓,視野所及只有飄然而落的雪花,無聲無息,慢慢遮蓋了大地。
一隻手伸來,在我肩上輕拍,雪花撲簌簌的被撣到地上。
我沒回頭,憑感覺已確定來人身份,悠悠說:“不知道有沒有多穿件衣服,天氣越來越冷了。”
“有啊,我今天多加了一件,昨天可把我凍壞了。”某狐狸開始嘮叨,語氣天真無辜,他一開口立刻把離別的憂傷氣氛全破壞光了:“沒人心疼,只好自己心疼自己。”
我笑眯眯的轉回頭,握住他熱乎乎的手,輕聲道:“哥哥怎麼會冷?狐狸皮那麼厚,應該很耐凍的。”
“狐狸的冬天也不好過呀!”他聳肩,笑嘻嘻的把我拉入懷:“還是這樣暖和些。”
我在他懷裡享受溫暖,有些懶洋洋的問:“你居然會親自來找我,是不是最近太閒,沒有朝政需要處理嗎?”
秋狐狸眸中的犀利一閃而過,隨後漫不經心的答:“那些朝政哪比得上我可愛的妹妹重要。”
我準確的捕捉到他眼中的變化:“哥,你在說謊。”
他不承認也不否認的淺笑,看來最近楚宮一定發生了有趣的變化。
雪花夾帶着時間飛過,秋狐狸沒有再提賭約,也不催我回宮,反而陪我在雲嶺軍駐地四處觀瞧。葉平的手下沒有阻攔,但無論走到哪裡,我都有被人注視的感覺。果然,他還是不放心!
不過說實話,雲嶺軍現在的駐地只是個貧瘠的小縣城,一堆逃難的人露宿街頭,四周更無美麗景色,讓人連遊覽的興趣都提不起。
當除夕臨近時,白夜率援軍在潼關大敗衛越的消息傳來,一時間,小小縣城中,議論之聲不絕於耳。那些逃難來的人似乎又對朝廷抱有了希望,而云嶺軍的追隨者則開始擔憂自己的命運,楚惠王十年的除夕註定無法平靜。
秋霽言聽說白夜勝利的消息後,不由了口嘆氣,瞅着我道:“你這招行得太險,要是當日在烏塞河邊被秦察覺,楚必已亡多時。”
“你認爲我做錯了?”
“不,做得非常好,讓我佩服。”他淡淡的答,然後起身邊向外走邊道:“所以,我覺得有必要學一學。”
我不明所以的跟着他來到葉平居處,求見後被引進屋裡。
屋中除了葉平,柳靜竟然也在,不知道兩人剛纔談些什麼,此時都笑着起身迎接我們。
“小妹、紀兄弟,有什麼事嗎?要是有事,和下人說一聲,我自會替你們辦好,何必親自跑一趟。”葉平嗓門洪亮,一幅大咧咧的樣子,把所有謹慎精明都藏在鬍鬚後,還真難讓人察覺。
秋霽言優雅的行禮:“有勞大當家費心,在下和舍妹於此受大當家和衆人照顧,無以爲報,只能獻上一計,希望能幫大當家解心頭憂慮。”
葉平眉頭輕蹙,又馬上舒展開,問:“紀兄弟,我實在想不出自己有什麼憂慮?”
秋霽言微笑,人如水,聲也如水:“寧陵。”
葉平怔住,而旁邊一直不說話的柳靜眼中精光閃過,忽然插嘴道:“紀兄,寧陵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在下還以爲大當家和柳兄再次商量,正是對寧陵城勢在必得,難道我猜錯了,罪過罪過。”秋霽言語氣錯愕,騙騙不熟悉他的葉平和柳靜足以,可惜讓我看見了那搖來晃去的尾巴。這隻狐狸不知又打什麼算盤?
葉平從被人一語點破的震驚中恢復,笑道:“既然讓紀兄發現,我也不瞞你們。現在朝廷的軍隊打敗了衛越聯軍,我們擔心等他們緩過氣來,會立刻對雲嶺軍進行圍剿,到時敵衆我寡,勢必難以抗衡,所以我和二弟正在商量對策。至於說攻佔寧陵,現在的我們自保尚且不足,談何進攻。”
“先發制人,後發制於人,其中道理,葉大當家想必比在下明白。寧陵乃楚廷離雲嶺軍最近的重鎮之一,轄下土地肥碩、商業繁榮,此次大災又對其波及甚少。雲嶺軍若能得之,靠其修整,大事可成。”
葉平與柳靜相互交換了個眼神,改成柳靜撫須道:“可寧陵防守堅固,非簡單可破,相比之下,我倒覺得鞏縣也是不錯的發展之地。”
秋霽言輕嗤:“鞏縣狹小,又鄰近海國,怎能安身立命?寧陵防守雖然堅固,但其守備貪財好色,最是無能的一個,只要略施小計,寧陵唾手可得。”
葉平驚訝的說:“紀兄弟對寧陵竟如此瞭解?”
秋霽言故做神秘的道:“不瞞大當家,我紀家也非一般富戶,家中長輩早不滿秋家挾制楚王、專權跋扈。像今年大旱,他們不知體恤百姓,還強徵暴斂,實在可惡之極。如今大當家對舍妹又有救命之恩,紀某感激不禁,願爲雲嶺軍效綿薄之力。”
葉平聽到救命之恩時,臉色有些尷尬,顯然想到一開始就是他們要殺我,後來還被我救了的事實,咳嗽一聲道:“救命之說實在慚愧,當初要不是令妹,我等……”
“大當家莫再提此事,以後大家都是一家人,不分彼此。”秋霽言手一揮,一語帶過。
氣氛變得融洽不少,他幾句話就把我們放在了對秋家不滿的貴族行列裡,稍微釋去葉平對我們舉止、氣質的疑惑。我發現狐狸越來越狡猾了,而我需要向他學習的地方還多着呢!
“紀兄,在下對你所說取得寧陵之法心存疑慮,能不能請你解說一二?”柳靜問。
“當然。”秋霽言爽快的答應,隨後又有些爲難的道:“可惜沒有寧陵附近的地圖,要不然也許我能說的更清楚些。”
葉平與柳靜又交換了個眼色,從懷裡拿出一張地圖,鋪在桌上道:“紀兄弟請說。”
那是一張軍用地圖,但只潦草的標示了雲嶺軍附近的範圍。其中,標註寧陵和鞏縣的地方被圈了起來,顯然葉平和柳靜對這兩地格外注意。
我看着秋霽言在這張圖上指指點點,不由垂頭掩飾皺眉的動作。剛纔他侃侃而談,我不說什麼,卻不代表我沒有想法。秋狐狸這麼做的用意何在?難道他想利用這種方法引雲嶺軍上當,近而滅之?但葉平絕不可能傻到完全相信一個外人,他肯定會防着我們。這從最近我們四處遊覽時,衆多暗中觀察的視線就可以看出。所以,要想用此法消滅雲嶺軍,簡直難比蹬天。
當我們離開葉平居處後,趁四下無人,我壓低聲音的問出這個問題,並表示如果他想像當初消滅司徒家軍隊那樣消滅雲嶺軍,是絕不可行的。
秋霽言懶洋洋的笑,眼中是無法測度的深黑,邪魅橫生,似要把人吞噬:“消滅雲嶺軍?我爲什麼要那樣做?我不但不會消滅他們,還要讓他們壯大起來。雲兒,你不是喜歡和他們在一起嗎?爲博你一笑,就把寧陵送給他們好了。”
我並沒被他詭異的表情嚇倒,只白眼快翻上了天,哼道:“說吧,最近誰又招惹你了?”
他瞥了我一眼,收斂起邪魅之色,淺笑:“很多。原來你這麼瞭解我,真是個好開始,不是嗎?”
好開始,開始什麼?我忽然想起那日的賭約,表面雖如常,心裡卻猛地翻騰了一下,他臉上那似春水般溫柔的笑也顯得越發深不可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