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心靈之舟-破冰(修)

一直到天亮,一直到那遠處傳來了鼓聲,由錦都沒有入睡。他一直睜大了雙眼,望着漆黑的山洞……如果說之前,他會恨修羅,到了此時,他已經無法恨了。他甚至產生了更加奇怪的感覺,覺得修羅是另一個自己,被逼入絕境的自己……無力迴天的自己……選擇放逐靈魂的自己……

在由錦的人生中有無數個轉折點,第一個轉折是父親的早逝,孃親的自殺,爺爺的癲狂,“他”成了由錦!那時候,他甚至打心裡感到高興,在那之前,“他”是多麼多麼地羨慕着由錦……

第二個轉折是他從密室裡走出來,手持妖刀。看到妖刀的時候,就連一向嚴厲殘酷的爺爺臉上也出現了懼色,爺爺怕他,再也沒法用皮鞭抽打他的脊背了……之後他便離開了家,開始闖蕩江湖……就像爺爺的預言那樣,他想闖出一個屬於由錦的名號……他再也沒有回過家,因爲他總是重複着一個幾乎荒謬的噩夢,在夢中他手持妖刀,將爺爺殺死……一直到爺爺去世,他也因爲爲武林除害而錯過……

第三個轉折是他第一次殺人之後,那濃烈的血腥味似乎總也洗不掉,不斷屠戮的噩夢幾乎讓他崩潰,於是他選擇離開……

在那座無人知曉的小山上住着天生白髮的大叔以及他的養女……

大叔易於常人,因爲白髮,總是被世人稱爲“雪妖”……可是即便如此,他卻過着自得其樂的日子,還收養了一個棄嬰……他說曾經有個女人很愛很愛他,不介意他天生白髮,願意與他過着離羣索居的日子,可是她在幾年前死了……可是他卻曾經幸福過,他答應他的妻子,他會一直幸福下去……

他們讓由錦第一次感到平靜,他甚至希望着能夠永遠地留在那裡。和白髮的大叔一起,工作,一起品着用梅花,野果釀出的美酒……聽他不斷地重複着,他和他愛人的故事……由錦第一次知道即使只是懷念原來也可以田長地久……

陪着天真可愛的丫頭一起去她的花圃種花,一起去看她的朋友小猴子……

她甚至沒有名字,只叫丫頭。可是她總是微笑,笑得時候臉上還帶着兩個酒窩,還老是和小猴子打假……

一切都是那麼幸福,好像發生在故事裡……

只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丫頭看着他的時候臉上開始出現了羞澀……

他才意識到可愛的妹妹也會長大,也會鍾情於男子,企盼着能有一段幸福……

這原本是在自然不過的一件事情,丫頭已經十五歲了,幾乎和他一樣大,可是她愛得那個人確是“他”……

有人喜歡他,他卻不可以接受!

即使,他對她有好感,即使,他嚮往着她的生活……

因爲,他的人生早已顛覆了。

他這才明白,自己無法與任何人相愛,無法獲得幸福,也無法期待着奇蹟的發生……

只能守着自己的秘密遁尋着早已註定的軌跡走下去……

那天晚上,由錦在雨中的山道里,走了一夜,踩着那光滑的石頭,站在那尖尖的石塊上,任由那春末冰冷的雨水,澆滅他最後的一絲期待……

然後他決定等到清晨便跟他們告別,然後離開這個讓心得到淨化的土地,回到屬於由錦的世界……

那一晚的時間過得很快,他期待着什麼,就連自己也不知道。只記得年幼時,有個小女孩希望媽媽愛她,爸爸來看看她,哥哥能跟她說幾句話,爺爺也可以抱抱她,就像哥哥一樣……

後來長大了,便全都忘記了。

只是有人喜愛着他,這原本該是多麼美妙的事情,卻被冰冷的雨水砸得粉碎……

第四個轉折,滿臉鬍鬚的“邪魔”,手持着尖刀,在由錦的眼前割斷了可愛妹妹的脖子……

那時候,他不斷地對自己說,這是個夢。他只是被雨水砸暈了……

可是……丫頭看着他,滿臉驚慌,她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那白髮的爹爹正躺在離她不遠處的血泊裡……

她看着他,帶着期盼還有委屈……甚至來不及喊一聲他的名字,就那樣……斷了氣……

他猜不到她到底想說些什麼?

在那大抹大抹刺眼的鮮紅中,他分明看到了那散落在血霧中的滴滴晶瑩的淚……

如花般的少女就這樣凋零了,在她尚未盛開的時候……

她那麼的年輕,那麼的美麗,她正期待着自己的愛情,期待着幸福的未來呢……

甚至在昨天,她還調皮對對由錦說,她的未來夫君,絕對要是個溫柔善良,有男子氣概的人……

不……

他不知道自己那時候,有沒有喊出來,也不知道自己還是不是清醒的,只知道自己的眼睛一直是溼的,如同崩潰一般流着眼淚……

那手持尖刀的“屠夫”卻狂妄放肆地大笑……大概在他的心目中,只有孬種纔會哭……

他說,由錦殺死了他弟弟,他就要殺死由錦在乎的人。這些天他耐着性子等,就是在等着由錦對這對奇怪的父女產生感情……然後再殺掉他們……反正這些人在他的眼中就像螞蟻一樣弱小,兩隻手指就可以碾死……

他一邊說一邊走向癱軟在地上的由錦……

他不斷地狂笑,像真正的魔鬼!

他如此輕易就把一個世外桃源打碎了,就像他說得那樣,他像捏死螞蟻那樣殺掉了一對善良,平和,與世無爭的父女……他把由錦心目中的淨土,一腳踩個稀爛……

然後,由錦也發瘋了……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做了什麼?

當他清醒過來的時候,血已經染紅了他的眼睛……

他把那花一樣的女孩抱在懷裡,她的臉上染上了血跡,他無論怎麼擦都擦不掉……

她的身體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變冷了……

她一直過得很快樂,即使她的生命裡只有白頭髮的爸爸和那山谷裡那個屬於她的花圃……

他們那麼幸福,那麼平靜……

可是,邪惡的鬼卻把一切都破壞掉了。

他們那麼的渺小,那麼的脆弱,甚至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

難道只有強大的人才有資格得到幸福嗎?

不,不是的!

從那時起,由錦決心守護幸福卻弱小的人們。

他發誓要消滅邪惡!

這便成了他生命中的唯一意義!

由錦無法想象,如果沒有碰到那對奇異的父女,他的人生會變成什麼樣子。

大概……

即便真的憑着一身了得的功夫,當上武林盟主,然後隨着時光的流逝,變成權勢的僕人,爲了金錢而折腰,爲了名利而低頭……繼而變得麻木不仁,視人命如草芥……

一生追求功名利祿,窮極一生卻仍是寂寞空虛……

倘若如此,由錦便是隱藏在正義面具下的“修羅”,甚至還不如修羅純潔!

人生便是如此,由無數個巧合組成。

年幼時的修羅,倘若遇到了更好更強的人,大概他的人生也會有所不同!

想到這裡,由錦不禁感到難過。

不是爲了拯救誰,而是爲了看到另一個自我的修羅,更到心痛不已。

甚至久久無法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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