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修羅（二）
妹妹無聲地看着哥哥，在這又冷又溼的夜晚……
哥哥的生命正在不斷地消逝……
血不斷地往出涌，有哥哥的，也有妹妹的……流到了河裡，混到了一起……
霎那間妹妹似乎有些失神。大概是因爲“蝕心”的關係。即便是在這種時候，修羅仍是冷靜地要命，就像從來都不會感到痛苦似的……
她輕輕地撫摸着哥哥的臉，他們一模一樣的臉……
此時，哥哥卻只能無力地躺在清冷地石頭上，靜靜地等待着生命的流逝……他的臉色是那麼的蒼白，眉頭也微微地皺起……
到了此時，她還能做什麼？
是不是隻能等待？
這似乎便是她的命運，等待着被哥哥救贖，等待着哥哥代替她承受……
永遠都是這樣……
年幼時，不懂事，一直以爲這是理所應當的。永遠都是誰愛哭，誰軟弱，誰就理所當然地被另一個守護得好好的……
明明他們是一樣的臉，一樣的年幼，一樣的瘦小……
她卻是那樣的理直氣壯。
她沒有母親，沒有父親，沒有任何人願意理睬，願意接受……
可是，她有哥哥……
她還記得年幼時，哥哥永遠都“不是”妹妹的對手……被懲罰了一次又一次，可是，卻從來不會哭……
短暫的記憶，就像是風捲過沙子……磨得她的眼瞼疼痛不已，唯有不斷地流淚……
她沒有傷心，只覺得酸澀，發自於內心的酸澀……
不知何時起，已經半昏迷的哥哥開始不斷地顫抖。
妹妹輕輕地把哥哥摟進了懷裡，試圖溫暖他，就像他們小時候那樣……
可是哥哥的身體卻始終都暖不起來……
一陣微風吹過，她似乎終於認命了。卻仍是徒勞地把哥哥緊緊地抱在懷裡……
一個人……
不論再怎麼強悍，再怎麼血腥，再怎麼暴烈，再怎麼掙扎……到頭來還不是要認命……
因爲……什麼也做不了……
所有的人都不過是命運的玩偶……
錯覺似的，哥哥的身體越來越冷……
她無法溫暖他……
“你知道嗎？我總是在想倘若我們兩個是狼，或是其他的野獸該有多好？那樣的話雙生根本就不算是罪……一定不會當成怪物，丟在寒川裡……媽媽她也一定會很細心地撫養我們長大……”妹妹突然笑了，含着眼淚……輕輕地在哥哥的耳邊呢喃着自己的夢想。
“是狼的話，殺生，嗜血也不算錯……那只是不得不繼續下去的生存方式……再也沒有人會指責我們……是妖孽，是罪過，是懲罰……”
……妹妹的聲音帶着太多的遺憾，太多的嚮往。
“就這樣說定了好不好？有來生的話，我們不要做人，當畜生，當狼……什麼都好……到時候，我不要別人，有哥哥作伴就足夠了……再也不要任何人傷害我們了，好不好？”她的眼淚仍是止不住地往下落，哥哥卻已經無法再回應她了。他的眼睛閉得緊緊地，像是睡了……
突然他的身體開始不斷地抽搐，像是再極力抗拒着難以忍受的寒冷。
她看着他這般痛苦的樣子，仍是什麼也阻止不了。不，至少……她可以……
修羅輕輕地把哥哥放到了大石之上，他們看不到月亮，看不到光……只有黑暗……
修羅輕輕地撫摸着哥哥，那正因爲痛苦而扭曲着的臉孔。
她不能這樣眼睜睜地看着，她最愛的哥哥這樣痛苦而死……
她不能！
已經無法再繼續了！
她輕輕地撫平了哥哥的頭髮，整理好他的衣服。
失魂地說道：“哥，很疼是不是？放心……很快就不會再疼了！”
她的聲音很溫柔，帶着小心意義，彷彿這樣就能把他的痛苦送走似的……
霎那間，哥哥感覺到了什麼似的，睜開了眼睛。他看着妹妹，輕輕地笑了。
告訴妹妹，他已經準備好了……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他們是這世間唯一血脈相連的親人。他明白她，就像明白他自己一樣……
妹妹深深地吸了口氣，努力地裝成快活的樣子，可是卻偏偏做不到。只能露出虛軟的微笑……
她無法眼睜睜地看着哥哥，流盡最後一滴血再死去……
倘若如此，她寧願親手送哥哥一程。
“下輩子，還做我哥哥？”妹妹輕聲地問着。
哥哥微微地點頭，眼睛仍是再笑。
妹妹也笑，霎那間，卻閉上了雙眼。再度化身爲修羅……索向哥哥的喉管……
她知道她越快越狠心，他的痛苦就越少。
突然，一個石塊兒砸中了她的手。身後有一個聲音，聲嘶力竭地吼道：“住手！”
修羅沒有轉身，陰狠地質問道：“他是你弄傷的，你還想怎樣？不要以爲我殺不了你？”
頓時修羅身上佈滿了暴戾之氣。“就像你那些武林同道的朋友，他們的家人……”
修羅轉過身，看向同樣是從山崖上跳下來，卻沒有他們幸運，反而被摔得傷痕累累的由錦。
“是你？不是他！”由錦緊咬着嘴脣像是要咬碎一般。
她的身體微微地顫抖着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打擊。
修羅看着她，充滿惡意地笑了。“就連你也分不清楚我們對不對？”
她伸出手指用力地搖着，喉嚨中發出不知是哭還是笑的**。“沒有人能分清楚我們。看多可笑……我纔是小蓮，喜歡殺人燒屍的蓮七。而他只是可憐的，倒黴的，被妹妹害得這般悽慘，卻仍是要捨身維護她的傻瓜哥哥小傀……笨蛋小傀是不喜歡血腥的，可是他沒辦法。因爲，他傻傻地吃掉了妹妹修煉的邪魔內力……沒死成卻只能不人不鬼地活着……”
她回頭抓住了哥哥的手，哭一般的說道：
“就連你心愛的女人都分不清。看你多傻，不值得。”
由錦的身體不斷地顫抖着，像是再也承受不住一般。她本就受傷極重，終是再也忍不住了雙膝跪倒在地上。
“哥，你醒醒，睜開眼睛看看。你心愛的人來看你了！”小蓮輕輕地呼喚着，可惜哥哥卻沒有任何反應。
小蓮索性小聲在他的耳邊說道：“我替你殺掉她好不好？這樣你們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她再也逃不掉了……”
小蓮站起身，轉身準備向由錦走去。
不知何時，突然醒來的哥哥，也不知那裡來的力氣，居然抓住了小蓮的手。
他看着小蓮，急促地喘息着，眼裡帶着最後的懇求。
“好，我答應你不會殺她。只要是哥哥想，小蓮一定會做！”她輕輕地放回了哥哥的手臂。
“最後這個時候，你想跟她單獨在一起是不是？”說完小蓮放下了哥哥，向着黑暗的深處走去。
由錦下意識地問道：“你要去哪兒？”
小蓮不以爲意地說道：“自然是殺掉他們所有的人！”
由錦不知不覺再度握起了拳頭，事實上此時此刻，她已經別無選擇。
小蓮卻不懷好意看着她，惡意地說道：“快選吧。我哥哥時間已經不多了。你是要去看着他走完最後一程，還是要拼命守住那些無辜的性命？維護正義，消滅邪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