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再造之惡之初1/
由錦被帶出地牢的時候，已然到了晚上。這一夜，整座山上點起了無數的火把，在遠處看來，整座雪山的山頂正在烈火中燃燒……
由錦遠遠便看到，大廳的門口掛着牌子七扭八歪地寫着三個大字，修羅店。沒有任何喜慶的氣息，卻似乎在進行着莫名的慶典。
那麼的明亮，卻又異常的冰冷。時而襲來的風，帶着暴風雪的味道，弄得臉頰生疼……
又似乎風裡還夾帶着鮮血的味道……
把由錦帶來這裡的人是個沉默的長得像熊一樣的獨臂巨漢。進入大殿之前，壯漢突然開口，與他外表及其不般配的細而尖的聲音，“有人死了，點了燈，送他的魂上路。”
那話裡到底代表着什麼，由錦無從知曉，只是不知爲何，由錦的心裡突然帶了幾分傷感。
那人卻繼續說道：“每次，有人出事的時候，老大的心情就差得要命。老駱駝以前說過，倘若老大會哭的話，大概就不會這麼遭了。可惜，偏偏老大不會哭。所以只能用別人的鮮血來發泄自己的情緒。所以，今天你大概是活不成了……”
說着，他們已經走進了大殿裡。
而此時小釦子正神情呆滯地站在大殿的正中，他那弱小的身體不斷地顫抖着，靈魂似乎已經飛離了身體……
一身白衣的修羅正一手支着下巴，好似早該入睡的貓，無精打采地打着瞌睡，她的眼睛卻從始至終都沒有離開小釦子的身上，那如同利劍的眼神，給那孩子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那麼，告訴我扣子，如果你看到了傷害老駱駝的兇手，你會怎麼做？”修羅突然仰靠在寬大的椅背上，眯着眼睛，藐視着那幼小，軟弱，卻又沒膽的小孩子。
“你要做什麼？”由錦突然甩開了身後的人，拼命地跑過去，擋在了小釦子的前面。
修羅望着由錦，淡淡地笑着。“哎呀，你終於來了，我的貴客，一會兒又場很有趣的戲，等着你一起看呢。”說着，使了個眼色，示意手下把這不懂得識相的客人，送到早已安排好的位置上。
“小釦子，小釦子，小釦子……”即使是用力地擁抱也無法溫暖那像冰一樣冷的身體，因爲失去了武功，所以輕而易舉便被拖離了那小孩的身邊，唯一能夠抓住的只是那小孩的破碎衣角，只能大聲地呼喊着。然而那小孩卻像聽不到似的，仍是神情木然地仰望着修羅，仍是不住地顫抖。
“好了釦子，不要再浪費時間了。告訴我，你的選擇？”修羅不耐地皺着眉，乾脆把由錦的呼喊當作背景音樂。
倘若是小釦子這般年紀的普通小孩，在這種情況下，大概會趴在母親懷抱裡哭泣。因爲受了驚嚇，大概會被加倍呵護憐愛……
可惜，他們不是普通的小孩，而是被神遺棄的，帶着殘缺的。待到此時最後一個會維護他的人也死掉了……所以，他雖然只是個孩子，卻只能在別人的帶動下，走向那深不見底的崖底……
“我……我要……殺了他！”不斷顫抖地小釦子，終於留下了一滴眼淚。他回頭看向那個不斷地呼喊着他的名字的由錦，眼睛裡卻只剩下空洞的空白。
啪嗒……
小巧的刀子被丟在了小孩的面前，刀柄上的帶着裂痕的紅寶石，就像是一滴血淚……
“不愧是我們的小孩子。撿起來！”修羅輕輕地笑着，帶着格外的溫柔。
“別碰它！”被禁錮着雙手的由錦，近乎尖叫。
小釦子茫然地看着那幾乎是按照他的手型量身而製得兇器。他的心也如同修羅和由錦的呼喊那般不斷地拉扯……
由錦曾經說過，要教他寫自己的名字，要教他識很多很多的字……明明是在那黑暗的地牢裡，可是他總是覺得由錦的身上帶着很溫暖的光……而那光照得他很舒服，舒服到已經忘記了某些似乎已經印在骨頭裡的東西……
由錦只是給他一個永遠都不可能實現的夢而已。他屬於黑暗，從出生起，便已經註定了。
他用那隻和正常人一樣的手，拾起了小刀，緊緊地攥住了那刀柄……
曾經撫養自己的那個畜牲，試圖割斷那幾根完好的手指，因爲他這樣的人不該有正常的東西……可是老駱駝，長得那麼難看的老駱駝，卻細細地把他們用草藥包裹起來，不許他抓任何東西，就連吃飯的時候，都是小勺小勺的放到他的嘴裡……
老駱駝那麼醜那麼怪，所以，當他把習慣性躺在地上，幾乎快要凍僵的小釦子，抱進被窩裡的時候，小釦子理所當然地認爲命運又要重複了，只不過是從一個畜牲的手裡，轉到了一個怪物的手裡。可是，這次修羅老大不會救他，因爲他哥哥不要小釦子……可是，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那彎着背，同樣佈滿傷痕的醜陋的身體，只是給他溫暖……從那以後，小釦子就再也沒有冷過……
倘若，他是我爸爸就好了。小釦子默默地在心裡想過無數次。那時候，他已經不再覺得那張樹皮一樣的臉有多難看，而且很喜歡偷偷地跟着那彎着背的身影。
所以……
如果，命運可以重複，膽小的小釦子，再度遇到一個畜牲被折磨，即使是到了死去，他也會默默地忍耐……再忍耐……
如果，命運是重複的，無法忍受的小釦子，想要在老駱駝被傷害之前……殺死那些企圖傷害他的人……即使軟弱，即使弱小，可是小釦子想要這麼做！
不再看向那因爲自己而聲嘶力竭的由錦。並不是因爲心虛，也不會感到遺憾，只是因爲這是他選擇的道路！
修羅一個響指，兩個嘍囉拖上來一個血肉模糊，已經辨不出面孔的人。即便是如此，那異樣的熟悉，仍是讓由錦感到心驚膽顫。
一桶冰水潑下，修羅緩緩地走過去，雪白的鞋子狠狠地踩住了那早已不成樣子的手。
即使輕微的痛哼仍是幾乎耗盡了那已然破碎的身體的全部力氣，清晰的神志再次模糊起來。這個人顯然已經撐不了多久了。
“不是一直在找嗎？終於見了面，還不跟你的好兄弟，武林盟主大人打個招呼……”修羅輕微地笑着，如同一個可惡的勾魂使者，就是不肯輕易地讓他死去。
大概真的被刺痛了最後的那根神經，他們是帶着使命而來的，卻偏偏遇到了真正的魔鬼。他的一生雖然短暫，卻贏得了一世俠名，其實並無太大遺憾。只是，沒有見到……
“由錦……”
輕到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卻讓由錦徹底地瘋狂起來。
“趙大哥！”由錦用力地扯動着，即使是扯掉了自己的手臂也無所謂。
修羅使了個眼色，由錦飛奔到好友身邊，此時的他再也顧不得其他。卻在接近的時候，被修羅踹飛出去……
由錦爬在地上不斷地嘔血，修羅卻猶如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爲什麼，趙大哥以仁義稱於江湖，他是個好人，從來不做過分的事……”由錦無措地朝着修羅吼着，他卻再也沒有力氣。
修羅終於忍不住笑了。“好個仁義，好個從來不做過分的事，好一個大俠！”
她轉頭看向小釦子，“就是這個仁義的大俠用他的右腳踢斷了老駱駝的左腿，而裡面那位少俠就很不客氣地用他的左掌震碎了老駱駝的肺。好笑的是，老駱駝因爲不想傷人，所以一退再退……可惜，他們大概認爲對一個醜陋，比他們厲害的怪物，沒必要仁義。以絕後患嗎？……釦子送這位大俠上路，我剛喂他吃下了續命散，你就在他的肚子上先捅個數十刀，練習一下殺人的技藝……”
小釦子緊緊地握着刀，他是那麼的矮小，那麼的稚氣，他還是個小孩子。可是，修羅的話卻在他的血液裡點燃了一把火，他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團模糊的血肉……
他是那麼的年幼，他是那麼的膽小，他的眼睛裡除了空洞還帶着慌恐……他的步子邁得很慢很慢，可是在修羅的注視下，卻沒有任何遲疑……
“小釦子，不要！”
隨着由錦的呼喊，小釦子手裡的刀，如同受了驚嚇一般，落在了地上……
曾經看過的美好，只不過是噩夢的預兆。
小釦子彎下腰，拾起了刀，再次向着目標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