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的一個下午,學校教師樓區的小花園內,兩位『婦』女放開喉嚨破口對罵。
沒有老師出來勸罵。
勸誰?!
一個是校長的夫人,對手是書記的太太,她們比賽似地對陣,可惜沒有裁判。
老師們有意無意躲在門窗後觀看欣賞。他們心中明白,遇到這樣的事,最好不要去勸,勸這個,那個對你有意見;勸那個,這個對你不滿。感興趣,就到門窗後看看聽聽;不感興趣,裝聾作啞,視而不見。
好在是星期六,學校沒上課,聽憑她們鬧個翻天覆地也不礙事。
幾個學生欣賞了一陣,覺得無聊,走了。
老師有事不得不經過她們意猶未盡的戰場,順便勸說幾句,但鉚上了勁的夫人和太太哪聽得進,依然比劃着手,跺着腳,像進入了某種魔力情境中只能跟着固有的節奏行動。
方夫人和萬太太愈罵愈有勁,力量一個比一個大,聲音一個比一個嘶啞,火焰一個比一個更旺。
這卻害苦了方校長和萬書記,他們在各自的房子裡左右爲難地來回度着,去把自己的太太和夫人拖回來?那豈不是用行動向世人召示,是自己無理,是自己的老婆不對!那真是滅了自己的威風,長了敵人的志氣?不叫回來,任其對罵,又何時才能結束!在這寧靜的校園內對罵下去,實在是不雅。
方校長和萬書記就這樣不謀而合地來回度着,想不出解決的辦法。他們都明白,於公,應該立馬衝上去把自己的老婆拖回來;於私,該給自己的老婆助威,衝過去把敵人罵個狗血淋頭,揍個屁滾『尿』流。
可是,這行嗎?
他媽的,真不知如何辦纔好。
真是一樣的智商,一樣的目的,一樣的道德水準。
齊益民校長一直呆在房子裡,對這樣的趣事渾然不知。
近來他就是呆在房子裡無聊地胡思『亂』想,想家裡的事,想學校裡的事,還有社會上的一些事。想他的大哥,齊偉民書記,想不清爲什麼有那麼多的人找他求他,給他送那麼多的禮,想想新年給小孩子的壓歲錢就是上十萬,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是一個天文數字,又是一個可怕的數字。他想不清是這個社會要這樣還是他大哥在想辦法巧妙地弄成這樣。肯定還有些他無法知道也不可能讓他知道的數字。
他又想到方校長和萬書記。在他的心中,他們是很好的領導,可他們爲什麼要這樣對立?他們還不滿足現狀嗎?方校長很快就退休,再工作幾年就可以安度晚年,完全沒必要去爭去鬥。萬書記正當壯年,如日中天,憑他的能力,憑他的關係,應該前途無量,爲什麼要這樣猴急?難道方校長是他前進的絆腳石?
齊益民校長想不清這一切!
他『揉』了『揉』太陽『穴』,起身走到窗前,拉開翠綠『色』的窗簾,遙看遠處的天空。太陽在天空中懸着,白雲在天空中飄『蕩』。近處是城市高低錯落的房屋,像大大小小的方盒子。很多人就把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活動,甚至思想都關在這樣的盒子裡,並且彼此隔絕……
齊益民校長隱約聽到‘篤篤’的扣門聲,以爲那是幻覺。
扣門聲越來越大,他跨過去開門。
紹兵老師像只老鼠鑽了進來。
“老兄,你在閉門造車還是關門修練?”話沒說完,一掌擊在齊益民校長的肩上。
“是你,我還以爲是鬼敲門?”齊備益民校長呵呵地回了一拳,“快坐,想吃什麼?”
“哎,老兄,平常不做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推門。”紹兵老師一屁股坐在柔軟的沙發上,見齊益民校長拿出上等的酒來,忙說,“老兄,我不是來吃喝的,校園內在上演很好的相聲,很有趣的,你呆在房子裡沒有欣賞到嗎?”
“哦,真的,是哪裡的名家,省裡的還是中央的?”齊益民校長拿出兩個高腳杯,滿滿地灑了兩杯,“你來邀請我?不過,喝了酒再說。”
“哪裡?你真的不知道還是裝蒜。”紹兵老師觀察着齊益民校長的表情。
“紹兵老朋友,別這樣看我,我不是那‘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的天才,很多事我不感興趣。來,老朋友,管它天塌下也好,再有趣的事也好,先乾了這杯。”齊益民校長高高舉起酒杯。
“要是你知道了誰在表演相聲,就不會有這份閒情逸致。好吧,先幹了再說。”說罷揚起脖子一口灌了下去。
“紹兵,世界不會塌下來。”齊益民校長揚起脖子一口灌了下去,“你直說了吧。”
“那可是方校長夫人和萬書記太太。”
“哦,是她們。表演一定相當精彩,許多人在拍掌觀看嗎?”齊益民校長笑了笑。
“哎呀,我的大哥,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蒜。”紹兵老師奇怪地望着齊益民校長。
“廢話少說,再來一杯,多喝一點就能把你的真話醉出來。”齊益民校長又給每人斟滿酒,“來,一口喝下,這可是幾百元的酒,兩杯還換不了你的一句真話?”
“看來你真的是一點不知道。是方校長夫人和萬書記太太起勁對罵了好幾個鐘頭。”紹兵老師一口把一杯酒灌下。
“你們知道卻在一旁幸災樂禍看相聲?真是有趣。沒有人去勸?”齊益民校長皺着眉頭,他確實對這個世道不解。
“老兄,你想想,誰好去勸,又去勸誰好呢?”紹兵老師看到齊益民校長嚴肅的表情收斂了嬉皮笑臉。
“有什麼不好勸,忌諱太多,不是活得太累?”齊益民校長不以爲然。
“也是的,人不能太世故。那麼,老兄,你去勸勸。”
“她們還在對仗嗎?”
“去看看就知道。”
齊益民校長轉身朝高中部的教工宿舍樓羣大踏步地走去。
果然,方校長夫人和萬書記太太正聲嘶力竭地對仗。脖子上青筋暴脹,面『色』紫紅,耳朵血紅,指手頓腳,就如兩個瘋婆子。
齊益民校長衝上去:“兩位師母,都上我家坐坐,有話好說。”
“齊校長,你知道的,我平常跟誰紅過臉,今天這老娼欺人太甚,我無法忍受……”萬太太搶在前頭喊冤。
“萬師母,我的好嫂嫂,我知道你是好人,”齊益民校長馬上又轉向方夫人,“方師母,我的好嬸嬸,您也是好人。嫂子,嬸嬸,你們以前像親姐妹,別這樣傷了和氣,也影響方校長和萬書記的工作。有話好說,現在都到我家裡去,我請客。”說罷左手拉着方夫人,右手扯着萬太太向他的房間走。
“齊校長,你有事的,我不跟這個小妖精計較了,她們兩口子都是忘恩負義過河拆橋的傢伙。”方夫人掙開齊益民校長的手,最後聲嘶力竭地咒罵幾句走了。
方太太也掙開齊益民校長的手狠狠地回咒幾句走了。
兩位女人回家又被方校長和萬書記狠颳了一頓,再把對方狠罵了一頓。同時感嘆人情冷暖:“我說嘛,不要跟這樣的人對罵,哼,一定要給她們一點顏『色』瞧瞧。”
一對搭擋成了暗中互相拆臺的死對頭,都使盡辦法耍盡計謀攻擊對方,一場沒有消煙的戰爭更進一步升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