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到了!
樹枝抽出了嫩芽,草兒長出新葉,小蟲啁啾,鳥兒築巢。
好一個可愛的春天!
齊益民校長很快進入了工作狀態。
開學的第一次會議一片詳和,以後一個月也似乎沒有什麼大事,時間很快又過了一個月。
老師們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沒有人在一起談天說地侃大山。
一種異樣的氛圍籠罩在校園上空,書呆子齊益民校長渾然不知,倒以爲是新學期新氣象,老師們覺悟提高了,工作更加紮實了,學校教學質量要突飛猛進躍上一個新臺階了。
四月中旬的一次例會,方校長向老師們談了有關高考的準備工作,提出很多寶貴意見,老師們挺起精神聽着。接着萬書記向老師呼喊,這個學期叫升學期,大家要齊心合力齊抓共管,把學校的教學質量提上新臺階,上對得起黨和人民,下對得起艱苦求學的莘莘學子。做爲一個單位,一個學校,最要緊最重要的是安定團結,讓每位老師都能一心撲在教育教學上,安安心心工作,紮紮實實教書。做爲領導,要想方設法改善辦學條件,絞盡腦汁爲全體教師謀取福利。
萬書記滔滔不絕,老師們昏昏入睡。
齊益民校長簡單利索地向學校領導彙報了初中部中考前的各項準備工作,也向初中部老師提出了幾點要求。
教導處政教處後勤部團支部工會學生會等方方面面的領導也就各自的工作向老師和領導做了彙報。沉沉長長拖拖拉拉的會議似乎要結束了,老師們鬆了口氣準備開溜。可方校長卻示意大家再坐下來耐心等幾分鐘。
方校長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推了推老花眼鏡:“老師們,現在我給大家念一封有趣的信。”
說罷,把這封與衆不同的信不緊不慢唸了一遍。
大家很快明白,這是檢舉揭發方校長的信,方方面面列舉了很多,什麼獨斷專行,什麼行賄受賄,什麼巴結領導,也羅列了許多證據和數據,讓人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老師們沒精打彩地聽着,會議室裡除了方校長激憤的聲音外沒有任何人發出絲絲的聲音。
方校長唸完信,掃視了全場一眼,最後把目光定定地落在旁邊的萬書記頭上。
萬書記依然一臉春風得意的笑容,紅光滿面的臉上架着金光閃閃的眼鏡,油光可鏡的頭髮梳得整齊獨特。
老師們不由自主把目光歪向萬書記。
萬書記從容不迫,方校長想起上次的交鋒,不得不把火強壓下去,讓火在自己的胸腔內燃燒,臉上帶着扭曲的笑:“萬書記,這天方夜談無中生有雞『毛』蒜皮的笑話是誰的傑作,你大概知道吧。”
“不知道!哈哈,方校長,明確告訴您,我不知道。”萬記記畢恭畢敬,一切藏在微笑中,“這種小兒科的搞笑鬧劇我一點也不感興趣,誰有時間做這樣的傻事?在這樣的社會,小小的一頁紙對任何人起不了絲毫作用。方校長,我想您會明白我的意思。我這個人一向是光明磊落,從不偷雞『摸』狗,我這樣說您當然不相信。既然您在衆目睽睽之下問我,我不得不說幾句。有人狀告您,居然也有人狀告我!”說罷掏出一紙。
萬書記抖了抖紙。
“方校長,要不要我向您和全體老師們念一念?先說句心裡話,我內心裡是不相信這種無聊。如果您對這個感興趣,我耽擱大家幾分鐘。”萬書記笑盈盈一副演相聲說笑話的嘴臉,掃視了全場一眼,然後把目光定格在方校長身上。
方校長也定定地望着他,就像兩隻正想爭奪猴王的雄猴相互對恃着。但人類總比猴類高等和聰明,不像猴子齜牙咧嘴;也不像那些動不動就發怒就破口大罵大打出手的粗俗野人,而是笑裡藏刀綿裡藏針的風雅儒士。
方校長就這樣望着萬書記,心想,你這個小傢伙小『奸』猾,我倒要看看你能耍什麼滑頭。
萬書記就這樣望着方校長,心想,你這個老傢伙老『奸』猾,還能瘋狂幾年,早點收場算了,不要自討苦吃,天下最終是年青人的。
但這一切都被笑掩蓋了。
老師們看着這幕精彩的啞戲,想笑不敢笑,想拍掌不敢拍。
老師們都是一些自以爲是明哲保身的膽小鬼。他們中有不喜歡這種鬧劇的,有幸災樂禍的,有看熱鬧的。有站在方校長一邊支持他的,有站在萬書記一旁擁護他的,更多的是保持中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上百雙眼睛被吸引到兩位頭頭的身上。
“方校長,沉默就是同意,那我念了。”萬書記打個哈哈,骨碌碌掃視全體老師一眼,想從老師們的眼睛中統計出有多少人贊成又有多少人反對。
“隨你便,這是你的權利。”方校長笑笑,無所謂的樣子。
“老師們等着看戲呢。”萬書記『插』科打諢似笑道,“老師們,是不是啊。”
老師們不覺笑了。
“方校長,你看看,人『性』很有趣。”萬書記向全場揮舞一下手,“當然,做人不要太急,不要太狠。好吧,既然老師們不反對,我把笑話念念,權當消時。老師們是有判斷能力的,不相信杜撰出來的無稽之談。嘿嘿。”他一副大將風度的樣子。
萬書記說書一樣搖頭晃腦圓潤其間誇誇其談地念着,把狀告他的信視同兒戲。
老師們聽着聽着,心中滿是疑雲:怎麼和剛纔方校長唸的大同小異如出一轍?也是說油腔滑調誇誇其談陽奉陰違作風不正生活奢侈,行賄受賄,等等。也列舉羅列了一大串的證據和數據,同樣的讓人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老師們對信上的內容不感興趣,倒是對萬書記那做態覺得很好笑,又捉『摸』不透他的真實意圖。
老師們就是老師們,就是中國十多億人中的極普通的一員,他們對誰當校長誰當書記不感興趣,反正輪不上他們。對別人的看法,對上級的處理,也不想『亂』費精神去想像去推測。對方校長和萬書記,覺得他們有好的一面,但好不到哪裡去,有壞的一面,但不是壞透了。老師們以爲當校長坐書記,都是社會主義制度下分工的不同而已,沒什麼了不起。他們覺得好笑,有什麼好爭的,當上校長書記了,難道還想當市長當省長。不論誰當校長,只要工資按時到位,我們就滿意。
老師們無聊而又面帶微笑地望着臺上的校長和書記——曾經熟悉今天陌生的頂頭上司。
數學學精了的齊益民校長做什麼都愛邏輯推理。他在想,方校長萬書記怎麼不約而同宣讀狀告他們的信?這信又是誰寫的?是同一個人?而是方校長告萬書記,萬書記告方校長?告狀信又是怎樣到他們手中?是他們神通廣大而是上級管理不嚴甚至是有意給的?是他們使的賊喊捉賊的高招,爲什麼要這樣做?高中的校長書記也許是不大的官兒,或許還不能稱作官兒。但若大的一箇中國,絕大多數人生活一輩子也沒撈到一丁點權力,也想象不出權力是什麼樣子。還有相當多的人還在爲溫飽整天整天的。在他的印象中,方校長對他很好,萬書記對他很好。他敬重他們,覺得他們是好領導好上級。也相信上級會給他們一個公正的結果。
齊益民校長鬍思『亂』想竟不知散會了,別人全都走了,留下他一個人才醒過神來。
齊益民校長突然想到,開學後老師們再不像以前那樣三個一羣五個一夥地談天說地侃大山。他們是那麼的神通,又是那麼的敏感。現在想來,只有他還是木頭一個,對一切都渾然不覺。他又突然覺得這倒是好事,老師們不再品頭評足『亂』費時光了,都把精力放到教學上,學校成績會更上一層樓。
齊益民校長回到房子裡有點筋疲力盡的感覺,倒到牀上呼呼大睡。
一層蒙面的紙撕破,一股暗藏的惡流也涌出了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