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爺爺講，前頭的張大嬸，膝下無兒無女，與張大爺相依爲命，苦度風燭殘年。某年月日夜裡，她用鉢鉢盛了一鉢米湯，用木板壓蓋着，半夜裡，張大嬸聽到呼哧呼哧的吸啦聲，就說，老頭子，你聽到了響聲嗎？好像什麼在吮吸我們的米湯。是的，你去看看。老頭子用木棒敲敲。我的媽呀，別嚇我，我好餓啊。這樣一句陰慘慘的聲音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爾後又是吸啦聲，看來實在餓得無法忍了。”
“誰？！張大爺猛喝一聲，劃個火去一看只見一團黑影忽地飛出了窗外。並甩下一句：我的爺，別趕我，我好餓呀。於是老兩口子抱頭痛哭，逢人便講，我的兒子好餓呀。他的兒子確實是餓死的，後來老兩口子也半悲半餓而死。”
“好嚇人。”
“我爺爺講，鬼只怕光，所以鬼常常在無月無星的黑夜出來，他們來無蹤去無影，只在作怪時化作一團黑影或露出猙獰。”
“好嚇人，等一下，我把燈點亮。”
“後來我爺也半老半餓而死。緊接着我媽病了……”說着說着，惲湘萍老師竟哭泣起來。
“真是太傷心了。”齊益民老師遞一塊手絹過去，“講點別的吧，惲老師，別沖淡了這美好的時光。”
“沒別的可講，那是我生命的全部，是我命運的全部。那一年寒假我從一中回來，懷揣着一張大大的獎狀，口袋中幾十元獎金及一支我買不起的鋼筆。我要把獎狀親手貼到媽媽的牀頭，把錢親手交到媽媽的手中。可回到家中，可怕的現實差點把我擊昏：媽媽病倒在牀上，父親幾乎是和着淚水熬藥，家中一切有價值的東西都變賣光了，簡直是家徒四壁了，這還不夠，沒醫好媽媽的病，已欠下一屁股的債。媽媽的病還得治下去，債臺還得築下去。我知道一切都完了，希望斷了，前程完了。我躲在屋後的大樹下哭了整整三天三夜……”
“自然，我停學了，那是唯一的選擇。在家裡我包下了母親做的一切，哥弟外去賣苦力，父親憂愁得快要瘋了，整天懵懵懂懂的坐着，一切都得我做，又要服侍媽媽，又要勸慰父親，晚上還在去四五里外抓藥，獨個兒去回。開始我也好怕，但想起生活的可怕來，腦海中聽到的虛無的鬼早不見了。”
說完一個大石頭丟下去，咚咚咚地帶走了一切。
回校時，那瘋婆子熱烈了他們：“玉皇大帝哎，我的爺爺，你派月老爺爺來接我吧，天也地也，如來佛祖，讓我們成雙成對也……”
他們不約而同地笑了。
第二天，齊益民老師和惲湘萍老師搭檔又出發了。
別的老師家訪訪到家裡和父母妻兒子女共享天倫去了，他們兩個孤孤單單地守着學堂。昨天東南長征，今天西北遊說，靠一雙腳，行程二三百里，憑一張嘴使二十多位少年重返校園。
齊益民老師把全部精力和時間投入到緊張的開學工作中，分發教科書，找同學談心，瞭解學生，聽取學生的建議和心聲，確定班幹部，備課，上課，批改作業，早晨五點累到晚上十一二點，簡直成了工作狂。開學典禮上，破天荒放了一萬響的鞭炮。全校師生沐浴在明媚春光中，柔柔的春風拂盪在校園的樹枝上，促其發芽開花，妝扮一個春意盎然生機勃勃的世界。
同學們一隊隊整齊地坐在操場上，聚精會神地聽校長程又廷作報告。程又廷校長滿臉掛着大功告成的微笑，一副春風得意的樣子。班主任全在後面莊嚴地站着，神情專注，好像都站到了萬里賽跑的起跑線上，養精蓄銳，憋勁藏力。真有點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的態勢。
“老師們，同學們，玉兔馳飛，春風送爽，在黨的正確領導下，由於全體老師的共同努力，全鄉人民的大力支持，我們迎來了新的春天，新的學期順利開始了……”程又廷校長扯着略帶尖沙的破喉嚨滔滔不絕起來。同學們情緒亢奮，一雙雙純樸天真的眼睛射向前方。
“同學們，今天我向大家報告一個鼓舞人心的好消息，一束燦爛的光輝照進了我們西山中學，一顆明亮的新星在我們中間升起，一面鮮豔的旗幟在校園裡飄揚。這束光輝，這顆新星就是六十五班的新任班主任齊益民老師。齊老師大家都認識。可我爲什麼要這樣說呢？因爲有下面鼓舞人心的事實，我就可以毫不誇張地宣佈。齊老師寒假裡在惲家嶺與惲老師無嘗地辦了個補習班，在班裡學習的同學學了不少的知識，家長反應極好，由於他的工作努力，講究方法，六十五班也是西山中學自創辦以來人數最多的，他最先寫計劃，這在我校是開先河之舉。六十五班最先上課，最先選好班幹部，最先佈置教室。老師們，同學們，大家可以去六十五班看看，六十五班真正成了同學拼搏進取的美好學習環境。這顆新星，給我們學習注滿了生機勃勃的活力，帶頭爲我校開創了前所未有，振奮人心的新局面。有了這個樣板，大家你追我趕地跟上，現在最差的班也比以住最好的班做得好。”程又廷校長眼睛鼻子嘴巴笑成了一個無肉的彌勒，那嘴臉，那表情，活如濟公駕臨，振臂揮手，搖頭蕩腦，得意忘形，眼前晃動着教委鎮文辦的領導正在臺上大擂大鼓地表揚他。
“同學們，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齊老師講話。”如同猴子耍把戲般招引齊益民老師並把他推上了講臺。
“老師們，同學們，在此我衷心感謝大家對我的信任和支持。在過去的一期中，由於消沉很對不住同學們，現在我要加倍地償還，把自己的全部時間精力和才智滿腔熱情毫不保留地奉獻給同學們。”
“我發覺，西山鄉的人民心懷寬廣，沒有拋棄我，仍然非常信任我，這裡的每一個人是那樣的質樸，純潔，勤奮，與他們奮鬥在一起是非常幸福的。”
“我不想多說，但我想多幹。讓我們攜起手來共同努力奮鬥！”
廖廖數語，博得了老師和同學們熱烈的掌聲，特別是六十四班，六十五班那幾隊，勝過了剛纔的鞭炮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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