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嘈雜聲熙熙攘攘,崔文卿絲毫沒有受到半分影響,腦海中的念頭翻轉不休。
過了許久,他笑着開口道:“蘇兄之言可謂是一針見血,直擊異地安置的諸多弊端,其實說起來,又有誰願意背井離鄉前往一個陌生之地,重新開始新的生活呢?”說到這裡,笑容忽斂,神色漸漸變作了凝重,“然對於江南道許多災民來說,家園早就已經被洪水化爲了烏有,所耕種的田地也已經滿是淤泥,不可耕種,若是朝廷稍微放鬆對災民們的救濟,必定會餓殍遍地,人人易子相食,我覺得在此時候,當以活下去爲目標,而非是留戀故土,不肯離開,只要朝廷願意支持府州的行動,我相信應該不會是太大的難事。”
崔文卿這番話還是有着一些道理。
的確,在大災面前活下去纔是唯一的標準,也只有活下去才能保持生命的延續,何必固守故鄉,餓死於此。
在清朝末年的湖廣填四川,就是一次非常偉大的移民,極大的解決了當時四川人口不足的問題。
而後來二十世紀新疆解放,建設兵團無數兒女紮根新疆穩固疆土,也是移民政策非常成功的一種體現。
故此,異地安置雖則很困難,但也並非是不能實施。
見到蘇軾露出了深思之色,崔文卿不由笑語言道:“蘇兄,都督娘子現在不在這裡,我權舉個例子來說明一下,倘若江南道的百姓願意前來振武軍所管轄的府州、麟州,隩州、豐州四地,那麼振武軍可以給出極大的優惠,第一,振武軍可以免費爲移民蓋房置田,所有費用均由我們振武軍一力承當,不花朝廷以及災民一文錢;第二,振武軍可以承諾免除移民糧稅數年,甚至可以做到用不對移民加賦,當然,這需要朝廷的支持;第三,振武軍可以給出移民許多優惠政策,例如減免兵役,減免徭役,甚至河東銀行還可以爲移民給出一部分無息借款,只要願意前來,振武軍一定不會虧待他們。”
蘇軾聽得連連頷首,滿是敬佩的言道:“若是按照文卿兄這麼說,異地安置倒是有了幾分極大的可行性,府州得利,江南得利,朝廷也可免除持續救災之苦。”
崔文卿頷首一笑,言道:“但是這一切都是我紙上談兵而已,娘子是否同意,還有朝廷是否同意乃未知之數。”
蘇軾斟酌半響,正容言道:“在下覺得崔兄當把異地安置之事對摺大都督仔細言明,請求大都督上書朝廷,容政事堂諸位相公進行決斷。”
崔文卿想了想,欣然點頭道:“那好吧,待會回去,我會把這件事對娘子說明的。”
“行長,另外還有一事。”呂惠卿又啓話題。
崔文卿笑問道:“何事?惠卿兄但說無妨。”
呂惠卿微微頷首,卻又瞟了坐在旁邊的蘇軾一眼,顯然心存忌憚。
蘇軾心知呂惠卿必定是有涉及河東銀行秘密的事情稟告,自己留在這裡多有不妥,連忙起身笑道:“既然兩位還有要事商量,那我就不打擾了。”
崔文卿一把拉住欲走的蘇軾,毫不在意的笑言道:“蘇兄乃是在下高朋,有什麼東西聽不得的,無妨,坐下便是。”
其實蘇軾也想多瞭解一下河東銀行的運作,見到崔文卿沒有見外,自然也不會拒絕,順勢就坐。
呂惠卿再無顧忌,連忙沉聲稟告道:“其實在下這次前來府州,除了向行長你稟告銀行最近的運行情況外,還有一件大事須得請行長定奪,童相公對發行銀票之事念念不忘,託在下詢問行長,不知這銀票多久能夠正式發行?”
“銀票?”一聽此話,蘇軾頓時露出了不解之色,自然不懂得銀票爲何,連忙出言詢問。
崔文卿輕輕一笑,也不瞞他,將銀票的作用一五一十的講了起來。
及至聽完,蘇軾整個人目瞪口呆,顯然陷入了呆滯當中。
過得半響,恍然回過神來,蘇軾面泛驚容,結結巴巴的言道:“文卿兄,你,你的意思是想要另外發行一種貨幣,這這這,能行嗎?”
“濫發貨幣乃是死罪,當然不行!”崔文卿一笑,繼而解釋道,“不過我們發行的這種銀票,非是貨幣,你可以將之理解爲一種兌換錢劵,百姓們在我們銀行用真金白銀進行存錢,我們將與之等額的銀票兌換給他們,待到他們需要錢的時候,再用銀票前來我們銀行進行兌換,如此一來,可解決銀兩太多難以攜帶的問題,特別是在大宗貨物的採買上面,更是非常方便,何樂而不爲。”
蘇軾本就聰明過人,將此話聽完,面頰泛出了幾絲震撼的紅色,顯然非常激動,顫聲言道:“但以實際情況來說,這銀票雖然非是貨幣,卻具有貨幣的功效,文卿兄你這麼做,當真是在直接造錢啊,實乃暴利。”
蘇軾想了想,震撼不已的繼續言道:“而且朝廷造就銀兩銅錢,均會受到材料的限制,如果沒有充足的白銀黃銅,自然不能造出貨幣,但河東銀行所發行的這種錢劵,宣紙一張不受材料限制,光憑此點,你們河東銀行就能夠賺的盆豐鉢滿,照我看來,你們是在用紙換百姓們的真金白銀啊!”
崔文卿哈哈笑道:“蘇兄,銀票的功效在下現在也不多談,但我覺得,此物將來必定會成爲貨幣改革的方向,既然如此,我們銀行自當可以身先士卒,爲朝廷探索一下紙質貨幣的可能性,倘若可行,朝廷在將發行銀票的權利上收,亦是不晚。”
蘇軾默然半響,只得輕輕頷首,然心內卻又一團火焰在燃燒不止。
不行,我得立即回去將銀票之事稟告給安石相公知曉,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啊!
還有那異地安置之策,也是一項十分重要的創舉,相信安石相公得知,一定會震撼不已的。
心念及此,蘇軾目光更是一片火熱,連忙向崔文卿告辭,屁顛屁顛的回去書寫奏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