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前夕事端起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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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翩然應了聲,緩緩向前,道:“大家研究的如何了?”
傅雅陪在身側,將方纔大家講的慢慢的和柳翩然說着,由於柳翩然的加入,衆人遊園也自然而然的有了等級之分。
柳翩然和傅雅緩步前行着,紙鳶和寶珠在身後兩步隨行,後面則跟着芳華苑裡的數名姬妾,氣氛也因爲柳翩然的加入,顯的沒有了方纔的活絡。
午後的太陽照耀在身上,極其的暖和,讓人有些慵懶。
柳翩然和傅雅,二人並肩,緩步走在王府的花園中,時不時的微風,帶動着枝頭有些敗壞的落葉,飄落在小道上。
一行人,原本是商討踐行宴的問題,現在,氣氛卻有些詭異,大家反而不曾談論,只有傅雅時不時的說着她的想法。
紙鳶走在二人的身後,臉色靜靜的,眸子裡卻有着淡淡的,不容易察覺的陰狠……她穿過柳翩然和傅雅身子的中間看去,前面,是一座拱橋。
只是一眼,她收回了眸光,嘴角淺淺揚了下,恢復平靜……
傅雅撇了眼柳翩然隆起的腹部,說道:“不知道王爺能不能趕回來,陪着柳姐姐迎接小生命……”
柳翩然倪了她一眼,全然只當傅雅此刻眸子裡是羨慕,她輕撫着肚子,說道:“我自是希望王爺能第一眼看到的……”
傅雅扶着柳翩然緩緩上着拱橋,偏了頭笑着,說道:“王爺一定會……啊……”
突然,傅雅只覺得膝蓋後側傳來劇痛,整個人失去了平衡……身子向前傾去……原本剛剛步向前一步的柳翩然竟是順勢被她推滾了下去。
“啊————”
驚叫中,所有人呆怔在原地,竟是嚇的傻了不知道如何反應。
只見淒厲的叫聲迴盪,傅雅趴在橋上看着柳翩然往下滾着……
傅雅擰眉,顧不得暴露身份,想提內勁扯住柳翩然,但是,竟是無法凝聚內力,渾身彷彿癱軟一般,眼睜睜的看着柳翩然滾了下去……
“主子……”紙鳶大叫,急忙提起裙襬跑了上前,看着拱橋下臉扭曲到一起的柳翩然,嚇的臉頓時蒼白,“快找大夫,找大夫啊……”
說着,一臉急色的跪倒在地上,手足無措的來回看着,嘴裡喊着:“主子,主子……主子……”
柳翩然神情痛苦,手,死死的壓着肚子,那裡傳來劇痛,她只覺得下身一片溼潤,沁溼了她的腿,蔓延了她的周身,“孩子……孩子……”
紙鳶向下身看去,只見裙衫上溢出紅色的血水,頓時厲聲吼道:“大夫……大夫呢……”
柳翩然的額頭溢出大顆大顆的汗珠,人,漸漸有些昏迷,血,不斷的從下身慢慢溢出。
“我……肚子好痛……”柳翩然艱難的說着,淚,從眼角落下,“我的孩子……我……”
“主子……主子……”
一陣嘈雜凌亂的腳步聲傳來,柳翩然的意識漸漸模糊,臨閉上眼的那刻……嘴裡艱難的喊着:“孩子……保住我的孩子……”
傅雅被寶珠扶了起來,二人怔怔的看着這一幕,一時間竟是也無法反應過來……
不是這樣的,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發展的,她的孩子不應該在她的手裡斷送……
饒是平日裡傅雅聰明、冷靜,此刻也慌了神,原本一直按照她所設定的方向走的,可是,此刻卻突然偏離。
她眸光呆滯的從柳翩然身上挪向紙鳶,看着她那緊張的神情,不免想起她剛剛腿上的那陣酥麻……
很快,柳翩然被送回到了蘭花園,大夫和聞訊回來的尉遲寒風幾乎是同時到達府中,和尉遲寒風一同隨行的,還有被他慌亂拉出太醫院的謝太醫。
謝太醫和大夫二人一臉的凝重,爲了確保診斷無誤,二人分別把脈了兩次,方纔戰戰兢兢的回道:“回……回稟王爺……側妃娘娘羊水已破多時,胎兒……”
尉遲寒風冷寒着臉看着謝太醫和大夫,咬着牙問道:“胎兒如何?”
謝太醫和大夫二人吞嚥了下,互視一眼後,方纔瑟瑟的說道:“胎兒已經在腹中斷了……斷了脈象……”
尉遲寒風聽後,身子不穩的向後退了兩步,原本強裝的平靜竟是瞬間瓦解。
“王爺,側妃娘娘要儘快用導胎之術引腹中死胎出來,否則,將會禍及到側妃的性命……”謝太醫畢竟是宮中人,見多了類似的事情,只是一刻緊張後,恢復了平靜,拱手說道。
尉遲寒風擺手,示意謝太醫施行導胎之術,他一臉沉重的轉身走入了寢居。
時間,彷彿凝結一般,每一刻都過的異常的慢,整個蘭花園內的空氣都彷彿變的沉重,傅雅和芳華苑的姬妾們都在院子外站着,誰都不曾說話。
傅雅身邊只有寶珠陪着,芳華苑的姬妾們都站離她較遠,這樣的事情發生,王爺必定大怒,她們可不想惹禍上身。
“主子……”寶珠深鎖着秀眉,輕聲喚了句,她心裡有着太多的疑惑,按照計劃,柳翩然的孩子不應該是她親自動手的。
傅雅緩緩收回眸光,看了眼寶珠,沒有說話。
她那刻無法提起內力,腿間瞬息的劇痛,那個是冰魄月,有冰魄月的除了她和寶珠……就只有紙鳶,那是她給她防身用的!
想着,傅雅的眸光不免變的深沉,她死死的盯着蘭花園的院門,柳翩然經過方纔一摔,十之八/九孩子是不保了……雖然,和計劃有着出入,但是,結果是一樣的。
只是……紙鳶爲何要如此做?
傅雅擰眉,無法猜透其中的端倪……
相較於園子外的凝重,蘭花園內,一片嘈雜,侍婢們忙忙碌的進進出出,紙鳶在寢居門口接過奴才們遞上來的物件,一臉的擔憂。
直至傍晚,導胎之術方纔完畢,謝太醫將已經成型的死胎放入竹籃,用紅布覆蓋,一臉凝重的步出了寢居,“王爺……”
尉遲寒風深蹙着劍眉,手,有些顫抖的掀開紅布,裡面是一具不到一尺的死嬰,渾身沾染了鮮血……
他還未曾來得及呼吸這人世間的氣息,就已經離去……
眸光掃過嬰孩下腹,尉遲寒風沉痛的閉了下眼睛後放下紅布,別過了臉,眸子裡有着難掩的悲慟,半響,只聽他沉聲說道:“入葬皇陵!”
“是!”蕭隸應聲,接過謝太醫手中的竹籃,亦是一臉的沉痛。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
這時,內室傳來柳翩然瘋狂的叫喊聲,尉遲寒風擡起步子急忙走了進去,就見柳翩然瘋狂的吼着,手,一直按着已經變的平坦的腹部。
“啊……還我的孩子……把我的孩子還給我……”柳翩然犀利的吼着,聲音帶着幾分嘶啞,此刻的她,顧不得身體上的疼痛,無法面對孩子已經不在腹中的事實,見尉遲寒風走了進來,她死死的盯着他,眼睛瞪的仿若銅鈴般,癡癡的問道:“王爺,我的孩子呢……”
尉遲寒風沉痛的上前,緩緩在榻上坐下,擁過柳翩然,狹長的眸子裡有着幽幽的沉痛,“我們以後還會有孩子……”
柳翩然的身子在尉遲寒風的懷裡變的僵硬,她癡愣愣的一動不動,突然,一把推開了他,淚水頃刻間猶如破堤的江水,氾濫成災,她死勁的搖着頭,無法相信這個事實,大吼的叫道:“我不要以後,我要我的孩子……我要我的孩子……”
柳翩然發狂的吼着,哭着,最終,剛剛做了導胎之術的身體無法負荷情緒上的失控,人只覺得眼前一黑,昏厥了過去。
尉遲寒風眸光微眯,冷冷問道:“到底發生了何事?”
紙鳶嚇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瑟瑟發抖的將花園內的事情大致的講了一遍,最後,聲淚俱下的說道:“求王爺替主子做主,主子雖然有時候驕橫,但是,自小和王爺一起長大,主子的本性王爺是知曉的啊,傅側妃竟然爲了一己之私,將主子推到,害的小主子夭折……王爺,您要替主子做主啊……”
說着,紙鳶哭着磕頭,“咚咚”之聲迴盪在寢居內。
許久未見的暴戾的神色出現在尉遲寒風的俊顏上,他一臉陰霾的轉身離去,行至門口,腳下微微停滯,“如果……翩然有何閃失,一個個都不要來見本王……”
說完,獨留下一室的寒氣。
一屋子的奴才,紛紛擦拭着冷汗,一臉的驚恐。
紙鳶臉上帶着淚水緩緩起身,看了眼牀榻上臉色蒼白的柳翩然,輕輕舉袖擦拭着眼淚。
尉遲寒風到了蘭花園外,眸光掃過站在外面的衆人,最後將目光定在傅雅臉上,他深深的凝視着她,半響,方纔說道:“來人,先將傅雅關入暗牢!”
說完,轉身離去!
芳華苑的人見尉遲寒風離去,紛紛離開,生怕惹到了禍端的回到了芳華苑。
“主子……”寶珠一臉愁苦的喚了聲。
傅雅搖搖頭,在侍衛的的“陪同”下,往暗牢走去,她沒有解釋,她要先等紙鳶給她的解釋……
王府裡的情況,很快的傳到了上蘭苑。
老夫人正和尉遲寒月二人喝茶閒聊着,突然聽到柳翩然的孩子夭折了,二人一時驚的無法言語。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老夫人厲聲道。
來人又將情況說了一遍,老夫人臉色的神色隨着那人所講,變來變去。
“娘,我去王府一趟!”尉遲寒月急忙起身,帶着朗月和星辰匆匆離開了上蘭苑。
“主子……”雲嬤嬤攙扶着老夫人,一時間竟是對這個突變有些無法適應。
久久的,老夫人嘴角緩緩笑開,繼而大聲的笑着,最後,甩開了雲嬤嬤,收住了臉上的笑,眸子變的狠戾起了,“夭折的好……夭折的好……”
雲嬤嬤不免打了個寒戰,她看着老夫人,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恐懼感,不管如何,他們始終叫了她二十多年的娘!
“雲兒……”老夫人突然喚道。
雲嬤嬤一驚,急忙上前,“主子!”
“你是不是覺得我心狠?”
“奴婢不敢!”雲嬤嬤急忙說道。
老夫人冷嗤一聲,陰鷙的眸子籠罩着死一般的黑寂,冷冷說道:“比起當年,我這算什麼……我承受了這麼多年的苦,我也要讓他們一一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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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遲寒月到了王府時,見到一臉平靜的尉遲寒風,不免眉頭緊鎖,明日就是大哥出征的日子,卻在這會兒出現這樣的事情!
“大哥……”
尉遲寒風臉色平靜,緩緩說道:“不是說今天陪娘,就不過來了嗎?”
尉遲寒月抿了下脣角,看着彷彿沒有發生什麼事情一般的大哥,不免心疼,“大哥……什麼都有意外……”
尉遲寒風擡了手,制止他說下去,只聽他緩緩說道:“不用擔心我,倒是你,不要過分操心王府的事情,大哥不想這些瑣事造成你的負擔!”
尉遲寒月沒有在說話,輕輕點頭,兄弟之間,有的時候不用說的太明白,大哥心裡難過,他明白,可是,那樣的傷心無從勸起。
“既然來了,就留下來吃晚膳吧!”
尉遲寒月點點頭,未曾反駁。
一頓晚膳,兄弟二人吃的較爲安靜,二人好似都故意避開了柳翩然流產的事情,只是說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飯後,尉遲寒風派人送了寒月回雅筑,他負手而立在寒風閣的園子內,臉色凝重而悲愴。
他只是想要一個完整的家……僅此而已!
可是……這樣的願望,竟是從小至今都無法達成……
整個王府都籠罩着一層愁雲,空氣中瀰漫着沉重的壓迫感。
蘇墨聽聞小雙的敘述,不免蹙眉,久久的,方纔問道:“王爺……還好嗎?”
小雙一怔,緩緩搖搖頭,茫然的說道:“我沒有看到王爺……不過,二少爺有來,陪王爺用的晚膳!”
蘇墨秀眉輕蹙的點點頭,說道:“你們去休息吧!”
小單和小雙應聲離去,以前,蘇墨還是王妃的時候,就不喜人伺候,墨園裡的奴才們都休息的很早,如今的她,更是淡漠,每日晚膳後,基本就早早的將她們打發,獨留自己一人在北小院內。
有時,她們想陪陪她,可是,卻又不想打擾她,彷彿,她的空間裡只有她一人,至少……從紫菱走後,只剩下了她一人。
夜色越來越沉寂,蘇墨沒有任何的睡意,她坐在老槐樹下,微仰着頭看着天上那輪皎潔的月,眉頭輕蹙。
連着數日的安寧,讓她的心漸漸平靜,也許,她天生就適合呆在如此一方小小的天地裡,不去接觸什麼,也不要讓別人來接觸她,那樣……她不會傷害到人,別人也無法傷害到她。
突然,蘇墨感覺到一道炙熱的目光看着她,她猛地坐起身,緊張的脫口而出,“誰?”
隨着他的聲音,衣袂帶着風聲,只覺一個人白色身影一晃,人已經落在了她的身前……
蘇墨擰眉,這人有門不走,非要翻牆……不過,這是他的地方,他愛怎麼着,自是都可以的。
尉遲寒風在蘇墨的一側坐下,看着她身前的小桌上放着一隻顏色暗淡的蚱蜢,拿起來看了眼,說道:“寒月編蚱蜢的水平高了不少!”
蘇墨靜靜的聽着,沒有說話,此刻,她也不知道說什麼……
“墨兒,是不是上天在懲罰本王的自負……”久久的,尉遲寒風突然說道,他亦仰着頭,看着天上的月,卸去了平日裡的僞裝,就這樣靜靜的坐着。
蘇墨依舊沒有說話,她只是靜靜的看着尉遲寒風,那張俊顏,她多久沒有如此靜靜的凝視了,久的……她已經忘記……
此刻,她不願意想起那些怨恨,今日的他……想必很難過吧,畢竟,那是他和柳翩然的孩子……是他心裡真正想要的孩子!
“本王自小到大,越是在意的,越是抓不住……”尉遲寒風嗤笑的說着,臉上有着毫不掩飾的自嘲。
蘇墨的平靜讓他有種錯覺,彷彿回到那寂靜的墨園,有她在身邊,他的心……總是無比的平靜,他可以不去僞裝,只是平靜的享受着那淡淡的安寧。
“墨兒……本王這次出征回來,我們能重新開始嗎?不問前塵往事,只有未來……”尉遲寒風突然問道,他拉回眸光看向蘇墨。
她的臉上依舊是那淡淡的神情,平靜的不起任何波瀾,他是應該開心的,至少,此刻的她平靜的沒有怨恨……
蘇墨撇過臉,躲避着尉遲寒風那灼熱而犀利的眸光,他的眼睛有着穿透力,她不想被他看的無所遁形。
尉遲寒風薄脣微揚,自嘲的一笑,拉回眸光,靜靜的坐着,有她在身邊,就如此……也是好的,至少,他的心得到了片刻的平靜。
二人都沒有說話,彼此彷彿有着默契一般。
蘇墨考慮到他突然失去孩子的沉痛心情和翌日要出征,潛意識裡,她是希望他回來的……就算,回來彼此仇恨的糾纏,也不希望他戰死在沙場上!
她逃避自己爲何有如此的想法,也許……人的一生就是活在矛盾裡,因爲活在矛盾裡,所以,生活裡總是處處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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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鳶站在暗牢的外面,一臉的冷然,走了上前,緩緩說道:“主子讓我來問話!”
侍衛互視一眼,開了門,放紙鳶進去,柳翩然痛失王爺子嗣,讓她來問話,大家都未曾懷疑什麼。
傅雅看着紙鳶走進,眸光冷厲,緩緩說道:“你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