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黽國的上供物品抵達皇宮,尉遲寒風想着已經輕點的差不多了,在府裡用過午膳後入了宮。
御書房內,尉遲寒風看着太監們手中端着的物什和乾果,半天沒有個滿意的,有些不滿的看着尉遲木涵,問道:“聽聞黽國還上供了一筐新鮮的肉桂,皇上怎好藏掖着?!拿這些幹物來搪塞臣……”
尉遲木涵一愣,劍眉不免上挑,調侃的說道:“朕看你今天的目的就是衝着那筐肉桂來的吧……”
尉遲寒風薄脣微揚,邪魅的笑道:“是!墨兒自從有孕後總是心神不寧,昨兒個聽聞黽國上供了肉桂,想着就來和皇上討要一些!”
“朕方纔賜給了皇后了,她最近也是心神不寧,晚上總是睡的不踏實!”尉遲木涵說着,吩咐一側的太監道:“小路子,去到皇后那裡取些送到黎王府!”
“是!”小路子躬身領命,向後退了幾步方纔轉身離開了御書房。
尉遲木涵起了身,含笑的看着尉遲寒風,打趣兒的說道:“你現在倒是對蘇墨很是上心啊!”
尉遲寒風眸光變的幽深,嘴角的笑更加的邪魅,只是隨意的轉動着手指上的扳指,一副慵懶的神情。
“怎麼,現在不怪朕非要將她指給你了?”尉遲木涵難得抓住寒風的小辮子,揶揄的問道。
尉遲寒風眉眼上挑,微微躬身道:“臣還有事就先行告退了!”
說完,不待尉遲木涵發話,人已經徑自轉身離去,身後,傳來尉遲木涵爽朗的笑聲,聽着那個笑,他亦心情大好,他不止不怪了,還感謝皇上不曾順了他的意,非要指婚。
今生能得蘇墨,他無憾!
說着,心情更加的愉悅起來,往宮外走的步子都不免快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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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菱依約來到賦雅小築,她人到的時候趙翌已經早早的在那裡等候,“趙公子!”
趙翌點點頭,從懷中拿出早已經寫好的信箋交給紫菱,說道:“蘇墨這些天可好?”
紫菱抿了抿脣,緩緩搖了搖頭,道:“主子前幾天身子不舒服,這幾天更是心事重重,大夫說她是思慮過重!”
“思慮過重?”趙翌疑問,不免想到她讓他辦的事情,是和老夫人的病有關係嗎?
“嗯!”紫菱點點頭,道:“主子說是懷孕了腦子就愛胡思亂想……不過,聽聞藩國進貢了安神的物什,王爺進宮去了。”
“黽國的貢品今日早上到了,那裡盛產肉桂,確是安神的聖品!”趙翌說道,心中也不免替蘇墨開心幾分,從這樣的小事來看,王爺可算是對她很是上心,踩着清點完的時辰去,想必是看中了那一筐新鮮的肉桂。
“如果趙公子沒有別的交代,奴婢就先行回府了!”
“去吧!”趙翌想了想,又說道:“如果以後有事尋我,我要是沒有來這裡,可以直接去將軍府找我!”
紫菱點點頭,笑着福身道:“是,奴婢告退!”
紫菱走後片刻,趙翌亦起身離去,直到他們都走了,冥殤一臉冷漠的從另一間雅閣走了出來。
他嘴角冷漠的嘲諷一笑,眸光冷厲陰寒。
上蘭苑裡到處都安插着保護老夫人的暗衛,蘇墨又那麼的急切想知道老夫人是否病魔纏身,他怎麼好不幫她一把。
想着,冥殤嘴角的笑變得陰戾。
墨兒……早晚有一天你會徹底忘記之前的所有,你只屬於我一個人,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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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菱一回府就將信交給了蘇墨,說道:“主子,您和趙公子……”
“我和他怎麼?”蘇墨心知小丫頭鐵定是胡思亂想了,不免淺淺一笑,說道:“天氣太燥,你去廚房給我找些解暑的來!”
“哦——”紫菱應了聲,眸光不免瞥了下蘇墨手中的信,方纔有些“戀戀不捨”的離去。
待紫菱走後,蘇墨打開信閱覽着,看到最後,嘴角掛着自嘲的冷笑。
蘇墨緩緩搖搖頭,她理不清楚,她很想告訴自己,這些都是巧合,柳翩然只是不想她的孩子出世好更加威脅到她的地位,這些都是她對付她的手段,可是,這所有的一切又如何解釋?
天底下哪有如此多的巧合……
原本不願招惹她的人非要她的孩子,爲了她能心甘情願的生孩子,不惜用自己的性命做賭注來博取她的傾慕!
蘇墨的腦海裡猶如放映影片一樣,從進入王府的那刻開始,所有和尉遲寒風的點點滴滴在眼前飄過……
他存了心思羞辱她,讓側妃先入府,並對她百般刁難,新婚第一夜就來宣告他的不滿,至此更是對他漠視,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竟然有意無意的來找她?
是那夜,他貫穿了她的身子,事後卻發現她避孕的時候,不,從他要了她的那刻開始,他就已經存了心思的,他說要讓她心甘情願的生孩子!
從那刻起,好似她的生活裡整日都充斥了他的身影,他的話語和他身上那淡淡的茶香……直到那日出遊,他想都不想的跳下山坡,只因爲她!
他不顧自己的性命爲她吸/毒,險些害了他自己……
“呵呵!”蘇墨突然自嘲的笑了笑,都是假的,原來這一切都是假的。
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對她的柔聲細語,他對她的呵護寵愛,他對她的貼心照顧……所有的出發點都只爲了她腹中的孩子!
“哈哈哈哈……”蘇墨犀利的笑着,她嘲笑自己的無知,她嘲笑自己內心那想走出孤獨的想法,她大笑着,笑的眼中都出了淚水。
她自小飽受欺凌和孤獨,穿越到古代竟然妄圖逃開那份上天附加在她身上的命運,她真是可笑,而且可憐!
突然,蘇墨臉上的笑遁去,她的臉上突然間沒有了表情,整個人淡漠的彷彿是虛幻的一樣。
她拉回眼眸,緩緩轉身向衣櫥走去,她輕輕的打開門,那“吱呀”的聲響此刻聽來竟是異常的刺耳。
她的動作很緩慢,拿出裡面的一個小匣子,緩緩打開,匣子裡竟是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說來可笑之極,這個竟然也是陪嫁之物,想來……這古人女子都會爲自己準備這樣的後路,三尺白綾或者是可以自殺的刀!
陽光透過窗戶照射在刀刃上,發出錚亮的光芒,那樣的光寒了整個空間。
“尉遲寒風,自此,我和你一刀兩斷!”蘇墨陰狠的說完,匕首毫不留情的捅向了自己的腹部……
血,瞬間侵染了她握着匕首的手,順着指縫滴落到了地上……
蘇墨臉上的笑淒厲而蒼涼,身體上的痛讓她暫時忽略了心裡的痛……不,她心裡沒有痛,哀莫大於心死,她的心……死了,永遠的掉入了深淵,永遠的見不到光明……
……
“啊!“
蘇墨猛然驚醒,腦子裡還殘留着她狠狠將匕首刺入腹部的片段,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氣兒,發現身上的褻衣都被汗水沁溼,由於剛剛猛然間一動,扯了腹部的傷口,原本包紮着的棉布頓時被血債沁溼,空氣裡漸漸的瀰漫了血腥的氣息。
蘇墨額頭冒着冷汗,她虛弱的擡起手輕輕放在自己的肚子上,那裡之前孕育了一個小生命,她親手的將她扼殺了,是親手的……
想着,蘇墨閉起了眼眸,以爲心不會在痛,卻在此刻狠狠的抽搐着,心房被悲傷壓抑的她幾乎喘不過氣兒來。
淚,終究在無人的夜晚從緊閉的眼眶流了出來,她痛,不止身體上,更是心上的,每根神經上的。
那刻,他只是想着孩子……只是認爲她至始至終就是不想要孩子……尉遲寒風,我現在扼殺了他,至少他未成形,也好過你將來親手毀了他!
想着,蘇墨的臉上被狠戾取代,恩斷義絕……他對她從未有過情義,又何須斷絕?!
夜已深,可是,整個王府的人都睡的不安穩,甚至,大部分的人都沒有入寢,王府裡沒有了往日的安逸祥和,上空籠罩着濃濃的寒意,就算是在初夏的天氣裡,大家想起白日裡發生的事情都不免打着冷顫兒。
大家都不敢議論,生怕被尉遲寒風知曉了滅了九族,這個人生死是小,要是連累了全族,他們沒有任何一個人敢去嘗試王爺的底線。
尉遲寒風從墨園回到寒風閣,整個人身上都被陰霾籠罩着,渾身上下都散發着駭然的氣息,就算是自小跟着他的蕭隸和任何都激不起神情的夜冷都覺得被壓的喘不過氣兒。
尉遲寒風就一直在院子裡站着,院子中央還擺放着下午從皇宮送來的黽國進貢的新鮮肉桂,此刻在他的眼裡看來竟是如此的諷刺。
蘇墨,你將本王對你的好如此的踐踏……你怎麼敢?!你爲了不給本王生孩子,你竟然可以對自己如此決絕……好,很好!
尉遲寒風輕眯了雙眼,眸子漸漸變的幽深,冰寒的氣息籠罩着他,那刻,蕭隸和夜冷都只有一個感覺,王爺不再是以前那個任何事都邪魅着笑對的王爺,如今的王爺身上彷彿除了陰狠別無其他。
蘇墨如此剛烈的舉動是任何人都無法預測的,傅雅雖然感到有些意外,卻只是冷笑一聲,她對自己做的越狠,就說明她的恨越深,她的恨越深……也只能證明她的愛有多深,只有深愛方能極恨,就是不知道尉遲寒風對她的愛有幾分?
“想不到這個蘇墨這麼狠!”寶珠撇了撇嘴,顯然心中有些惋惜。
“這不是很好嗎?”傅雅笑的沒心沒肺,緩緩說道:“真是可惜,當時我不在場,不知道王爺是什麼神情!”
寶珠看了眼傅雅,心裡有些發寒,沒好氣的說道:“你心裡想着害人,臉上卻笑的天真無邪,當你的敵人真是可怕!”
傅雅笑意加深,臉上的笑漸漸收去,靈動的眸子中覆上了濃濃的恨,她咬着牙說道:“家……哪裡是那麼容易得到的,他們對霜姐姐所做的,我要全部討回來!”
寶珠輕嘆一聲,緩緩說道:“下一步你打算怎麼做?”
傅雅一怔,隨後說道:“蘇墨的舉動出乎我的預料,暫時沒有想好怎麼做,走一步看一步吧!”
說着,傅雅伸了個懶腰,說道:“好了,不早了,早些睡吧,還不知道明天將是個什麼樣的暴風雨呢!”
“你到有心情睡覺,想必此刻那蘭花園的主子必然還坐立不安呢吧!”寶珠嗤笑的說着。
傅雅聳了聳肩膀,冷漠的說道:“她是杞人憂天,蘇墨那冷漠的性子,定然不會去和王爺說什麼,這個虧……也不是虧,只能說,這個苦她也只能自個兒和着血往肚子裡吞了!”
說着,語氣一頓,傅雅不免嘲諷的一笑,冷嗤的說道:“這柳翩然還真是沒有城府,此刻後怕有什麼用?”
說完,傅雅冷笑着,轉身向內室走出,寶珠看着她的背影搖了搖頭,爲她吹熄了蠟燭,闔了門方纔離去。
真如寶珠所說,此刻的柳翩然確實有些坐立不安,蘇墨如此的舉動是任誰也想不到的,她的初衷也只不過是讓她絕了要孩子的念頭,卻沒有想到她竟是如此決絕。
“主子,不早了,您早些睡吧!”紙鳶勸慰道:“其實,主子您不用擔心,這王妃……不對,蘇墨要是和王爺說了什麼,王爺恐怕早就來咱們園子了,這如今沒有來,必然是什麼都沒有說的。”
柳翩然想想也是,帶着點點不安上了牀榻,其實,她還擔心如果被老夫人知道是她唆使的,以後必然不會在支持她。
夜,就在王府的愁雲慘霧下慢慢的過去,彷彿過了很久,東方纔翻出了一縷白撕裂了黑寂。
“傳黎王爺金諭,從此東黎不在有王妃蘇墨,只有低賤奴婢,如果誰在敢提到蘇墨曾是黎王妃,立即仗斃,決不寬恕!更加不允許私下議論,大家互相監督,觸犯者,誅九族!”
翌日,一道平國王爺金令傳遍東黎帝都各個小巷,所有人心裡疑惑卻沒有人敢去議論,黎王爺金令雖不及皇帝聖旨,卻有着東帝賦予的絕對生殺大權,這個是黎王爺平定藩國皇上給予的殊榮,雖然一次未曾頒佈過,卻沒有人敢藐視他的威嚴。
就算如此,依舊有人不怕死,或者是他過於好奇,竟是想探知爲何黎王爺會頒發金令,而且還是針對了黎王妃的……他的生命也就在他好奇之後結束,甚至來不及弄明白事情的始末,而他的族人亦被他連累!
事後,曾有人無意中談及當年南帝和親之事,那人則被活活的掌嘴致死……
從此,就算大家心裡好奇的要死,都沒有人敢去深究,甚至,沒有人敢去說這件事情,這黎王妃蘇墨在東黎成了禁忌,漸漸的人,人們也彷彿忘記了一般,好似黎王爺從未曾迎娶過正妃。
黎王府內更是大家緊了嘴,沒有人敢去說什麼。
如今的王府內,蘇墨可以說是成了衆矢之的,除了紫菱和心裡矛盾着的小單、小雙,所有人都對她冷漠至極。
如今的墨園被封,一個老嬤嬤領着蘇墨到了王府的北邊的角落,那邊都是低等奴婢住的地方。
蘇墨冷漠的環視了一圈,她在王府一年,竟是沒有想到王府裡竟然還有如此破亂不堪的地方,久未修葺的屋子到處呈現出破敗的跡象,房樑上的瓦片更是不齊全,想來,下雨天,這外面下的是大雨,屋內則是下着小雨了。
“諾,這個是你的屋子,以後你就住這裡,每天寅時去昕園門口找老身報道!”老嬤嬤冷聲說道,細縫的眼睛裡竟是冷嘲的光。
蘇墨也不在意,應了聲。
“哼!”老嬤嬤冷漠的哼了聲,冷嗤的說道:“不要還當自己是主子……以後想要少受點兒苦,就利索點兒!”
說着,轉身離去,邊走邊不屑的說道:“這麼狠心的女人老身我還真是頭一回看見,王爺竟然還好心的給你醫治,如果是老身……早讓你自生自滅去了!”
蘇墨淡漠的拉回神情,尉遲寒風是好心嗎?恐怕……他是爲了留下她好爲他生孩子吧!所有人都不理解她爲什麼會那麼狠心將匕首刺入她的腹部,那是因爲,她要斷了所有的念想,重創下的子宮……還有機會保住胎兒嗎?
蘇墨冷漠的笑着,她可以對自己下得了狠手,她還怕什麼?
想着,她冷眼掃過屋內的擺設,一張破舊的木牀,上面有着陳舊的薄的不如手掌平放高度的褥子,一張幾乎和褥子一樣的被子……這一切對於她來說都已經無所謂,就算如此,她也會好好的活着,她依舊會證明給所有人看,不管是現代還是古代,就算永遠只有她一個人,她都會好好的活着……
適時,傳來腳步聲,蘇墨回頭看去,只見遠處走來兩個丫頭,手裡拿着衣物,兩人冷眼看着她,將衣服扔到木牀上,冷冷說道:“這個是你的衣服!”
說完,二人撇了下嘴角,轉身離去。
其中一人說道:“真是倒黴,要和她一起住,既然是最低等的,爲什麼不去睡柴房!”
“就是,她住在這裡,不要害了我們,我還指望着下半年升去做膳房呢!”
“像她這樣的女人,我看就應該賜予絞刑……這麼惡毒,自己的孩子都殺……”
她們的話漸漸遠去,她們甚至沒有避諱蘇墨。
蘇墨淡笑,一臉無謂,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明白!她肩胛上和腹部上的疤痕將永遠提醒她,她無知的多麼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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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御花園內,尉遲木涵負手漫步在花園小徑上,他的臉上籠罩了一層濃濃的愁雲,如今的他被陷入兩難之境,當年獎勵尉遲寒風凱旋而歸,頒佈聖旨賜予他金令封賞他的功勳,在無聖旨約束下,黎王金令如同聖旨,這如今寒風先他一步將事情陷入絕地,讓他有心無力,無法挽回。
可是,蘇墨畢竟是南朝的公主,又極爲得南帝寵愛,雖然現在大家都不允許議論蘇墨的事情,可是,哪裡有不透風的牆呢,如果這風兒吹到了南帝耳朵裡,必然會引起軒然大波。如果因爲此而使得兩國之間存了芥蒂,實則不是他願意看到的,說的輕了,南帝將蘇墨帶回去也就罷了,如果南帝惱怒發動戰爭……豈不是塗炭生靈。
“唉……”尉遲木涵擰着劍眉,沉沉嘆了口氣,漫步的腳停滯了下來,看着慢慢沉落的夕陽,暗討道:如今的他也只能期盼着南帝因爲李後的事情無心理會別的事情了,這拖得一時是一時,期望這之間寒風能夠改變心意,讓事情有迴轉之機!
“皇上,南關遞了急件!”小路子突然上前,輕聲說道。
尉遲木涵一怔,南關……不會是南帝已經知道了什麼吧?!
可是,想想也不對,就算南帝知曉了什麼,也不可能如此快就遞了信件來……
“呈上來!”尉遲木涵臉色沉重的說道。
“是!”小路子急忙退下,接過送呈的急件上前交給尉遲木涵。
尉遲木涵擰着眉打開火漆封印的急件,就算覺得應該不是有關蘇墨的事情,卻也依舊怕出了什麼棘手的事情,拆開外封,入眼的竟是南帝蒼勁的字體,他微微抿了嘴角,打開信件,閱覽完後,臉上籠罩了深深的愁容。
這真是怕什麼就來什麼!南帝因爲李後薨逝心情沉鬱,竟是要來東黎散心,順便探望一年未見的蘇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