妤卉幽幽轉醒,雙腿的痛楚感覺雖然已經降低,卻並非完全無覺。隨着馬車的顛簸,痛一波波從斷骨之處傳來。如果現在是紮根刺的疼痛,那麼維持原先的設定,她的傷恐怕極其難熬。她暗自慶幸自己做出了明智的選擇。
“心悅,你終於醒了。”阿黎稍稍鬆了一口氣,將剛纔討來的清水遞到妤卉面前。那水本來很涼,他用自己的體溫捂了半天,勉強能喝。
妤卉飲了一小口,就推給阿黎:“我不渴,你喝吧,我知道你一定捨不得,把水都留給我對不對?你不用擔心,天劍宗的人不會讓我輕易死掉的,只管向她們要吃喝。”
阿黎點點頭,喝了半碗水,他的確有點渴,現在是強壓內傷,涼水入腹能讓火辣辣的內腹暫時舒服一刻,但是下一刻卻還是禁不住輕輕咳出聲。
“阿黎,你怎麼了?”妤卉看到阿黎捂着嘴的指縫中滲出一縷鮮紅,急切道,“阿黎,是不是受了內傷?”
阿黎心知瞞不住,就儘量輕鬆地說道:“沒事的,錢保旭封了我的內力而已。”
妤卉顯然不信:“嬀秀當初也被封內力,卻不像你這樣咳血,阿黎,錢保旭是不是用了更歹毒的招數傷了你?”
阿黎輕輕點點頭,淡淡笑道:“心悅,這點小傷我能忍的。你不要擔心了,我一定比你好的快。”
妤卉拉住阿黎冰涼的手,看着他衣衫單薄蒼白着臉色強顏歡笑,她心中揪痛,比腿傷尤甚:“阿黎,你現在無法用內功,還是把厚衣穿上吧。我身上這麼多衣服,躺在馬車裡不覺得硌。”
阿黎搖頭道:“馬車顛簸。小說 網你斷骨未愈,還是多墊一些免得影響恢復。我小時候常年泡在冰冷的水池裡,早就不怕冷了。”
妤卉妥協道:“那麼咱們躺在一起吧,藉由彼此體溫取暖。”
阿黎欣然躺下,小心翼翼將妤卉抱在懷中。
“心悅,你的腿痛麼?我去向她們討一些止疼的藥吧?”阿黎不放心地詢問道,“我以前也斷過骨頭。沒有藥的話會疼很久的。”
妤卉笑道:“不痛了,剛纔我做夢夢到了神仙,求她幫我減輕了痛楚。”
阿黎當然不信,以爲是妤卉怕他擔心哄他。他哽咽道:“心悅,都是我地錯。如果我的武功再強一些,你就不會被她們傷到,受這份苦。”
妤卉用半開玩笑的口吻自我檢討道:“阿黎,我這叫自討苦吃,提前沒有考慮周全。不過我很慶幸你留在身邊陪我。否則我生活不能自理。又頂着淫賊的名聲,估計要被天劍宗的人整慘了。”
阿黎從來沒有想過,妤卉受了這麼重的傷。在境遇如此艱難的時候,她還有這樣樂觀地心情開玩笑。她一定是胸有成竹,自信強大,他由衷生出一種欽佩。過去他受傷的時候,都是躲在角落裡自怨自艾地忍耐,心中彷徨地煎熬,但是現在他感覺變了。肉體的痛苦,在樂觀積極的精神面前越發渺小。能輕易被忽略。妤卉就是他的良藥吧?
“阿黎,咱們現在雖然是天劍宗地階下囚,不過換種想法,咱們受到這羣武功高強的人保護,不用操心行程吃喝。只需躺在馬車裡聊天睡覺,這種旅行方式也不錯呢。”妤卉在這種時刻。6 n充分發揮啊Q精神,尋找樂觀的動力。
阿黎笑道:“是啊,心悅說的對,若是這樣想的確舒服許多。”
“嗯,咱們人生地不熟,跟着天劍宗這樣地名門正派行走在宣國內陸,就不怕受人欺負了。”妤卉越說越帶勁,彷彿她們是天劍宗的座上賓,絲毫不見窘迫畏懼。
馬車裡這樣胡天胡地的調侃,在外邊押着馬車地黎冰聽得實在氣不過。他用劍挑開車門,看到妤卉和阿黎摟抱着躺在一起,更是羞憤交加,喝斥道:“淫賊,你臉皮可真厚。淪爲階下囚還這麼不知羞恥,與侍兒公然摟摟抱抱親熱調情,實在可惡。我一定要給你們點教訓,讓你清醒清醒。”
妤卉正覺得無聊,看到黎冰挑釁,就理直氣壯反駁道:“阿黎是我的夫郎,抱一抱有什麼不對?”
黎冰以爲妤卉口中的“阿黎”是稱呼他,驚怒之下也沒聽清楚後半句是什麼,就已經氣得渾身顫抖,委屈道:“誰是你夫郎,你……你活膩了。師尊,師姐,這淫賊該殺!”
錢保旭和三名女徒聞聲圍了過來。
阿黎看天劍宗的人一臉兇相,怕妤卉吃虧,趕緊解釋道:“黎少俠您誤會了。我叫阿黎,我家主人剛纔是在喚我的名字。”
黎冰的過激反應,讓妤卉禁不住起了逗弄的興趣,故意笨拙地解釋道:“是啊,黎少俠,真對不住。你怎麼就想到了你自己身上?難道那天你偷偷泡溫泉被我看到,然後就對我起了愛慕之情麼?”
這次沒等黎冰說話,他身邊一名女子就驚訝道:“黎師弟,你不是說妤卉在酒館對你動手動腳言語調戲麼?怎麼還被她……”
錢保旭臉色一沉,也責問道:“冰兒,姓妤的是胡說麼?”
這個世界未嫁男子被女子看到身體,爲保清白只能下嫁給那個女子,這幾乎是約定俗成地道德規範,除非是操皮肉生意的可以例外。但凡有些廉恥正經人家的男子,被人得知這種醜事,往往被社會輿論譴責得生不如死,下嫁、出家、懸樑自盡是最常見的下場。而且往往相對於那個幹壞事的女子來說,受傷害更多地一定是男子。
妤卉對這個世界的道德規範只能說是泛泛瞭解,沒有深入骨子裡,更不可能融會貫通時刻保持清醒地認識。她那樣說一方面是事實如此,她稍微有點誇張而已,她沒有意識到問題一下子上升到了關乎男人清白生死的程度。
不過她很快從天劍宗衆女子鄭重的神色中察覺了其中的微妙之處,於是決定賭一把,擺出一副無賴的嘴臉說道:“錢掌門我的小命就捏在你手裡,我哪敢說謊?更何況關係到男兒家的清白,我原本不該講。只是這事情我既然已經做了,不能不承認,我的確看過黎少俠不穿衣服的樣子,還偏巧記得他身上的幾處特徵,一時激動就在當晚畫了一副美人圖。那圖畫我贈給了我的侍衛,如果我莫名其妙死了,或者覺得活不下去了,說不定就破罐破摔留個暗號,讓我的侍衛把那幅畫賣給有識之士,爲我換個棺材本錢聊以慰藉。”
妤卉吃定錢保旭暫時不想殺她,纔敢這樣囂張地威脅,她猜測天劍宗的人更看重黎姓少年的名譽清白問題。其實妤卉對黎姓少年存了愧疚,若非逼不得已,她也不想用這種卑鄙的辦法。但是如果她賭贏了,因爲那副莫須有的畫,她應該能暫時爭取到一點主動,改善自己和阿黎的生活條件吧?
錢保旭眼神凌厲地盯着黎冰一字一句問道:“冰兒,她說的可是真的?”她此時的語調已經是肯定的,甚至不經意中帶出了幾分鄙薄。
黎冰從不敢在師尊面前說謊,他僵硬地點頭,心中一片淒涼,看來父親說的沒錯,男人就算練成了高強武功又能有何作爲?
他是同輩師姐妹中武功最好的一個,可是師尊從來不放心他去做懲奸除惡的大事,最多派他下山採買糧油布帛。就連此番潛入華國的大行動,他央求了半天使盡手段師尊才帶他出來,卻還是連哄帶騙把他留在東關的客棧裡空耗時光。美其名曰是重要的接應工作,其實就是因爲他是男子吧?那麼多條條框框約束着的男子,的確是麻煩。
就因爲他被人污了清白,一向對他寵愛有加的師尊便用那種懷疑指責的目光看他,平時將他捧在手心裡百依百順的師姐們,也會因爲這種事情厭惡他吧?
他究竟做錯了什麼?
被女人看了身子便是男人不可饒恕的罪過麼?
師尊應該不會逼他嫁給那個淫賊,但是倘若醜事傳揚出去,恐怕沒有人會娶他,與其忍着流言蜚語出家行屍走肉一般活着,還不如自盡來得痛快。
想到這裡,黎冰慘然一笑回劍掃向自己的頸項。
女主苦中作樂,不過一切未必像她設想的那麼好思是說明天還會接着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