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莫名其妙想起念瑤,秦雷情緒就有些低沉。不聲不響的跟着女官進了名爲‘濯湯’的浴室。
還是那間浴室,還是那扇繡着百花爭妍的屏風,轉過屏風還是那個三丈見方的白玉浴池。浴池中氤氳着水汽,邊上有六個身姿婀娜的漂亮宮女,赤着白玉小腳、身着曼妙輕紗。鶯聲燕語的向他行禮。
恍惚中,秦雷彷彿看着小宮女念瑤在向他款款走來,向他狡黠一笑,脆聲道:“殿下,奴婢爲您寬衣……”
他笑着點頭,想問問她傷好的怎麼樣了,還想問問她爲什麼那麼與衆不同?怎麼敢跟他這個假假的皇子對着幹。想着想着,一絲微笑不知不覺爬到嘴角。
“殿下,殿下……”耳邊傳來怯生生的女聲。
他回過神來,才發現原來沒有念瑤,是幾個陌生的小宮女。原來幾個女孩要爲他更衣。秦雷面無表情的接受宮女的服侍,讓她們一件件爲自己脫去外袍、下裳、中衣、內衣,露出了大理石雕像般俊美的身材,以及背後那個傷口。
宮女柔滑的小手在身上劃過,就像飲下香濃的牛奶,身體自然有了反應。雖然心中還是有些窘,但是他沒有像上次一樣手足無措,只是淡淡的笑笑,擡腿邁進浴池,感受着微微燙人的溫度,緩緩坐了下去。
兩個宮女也下了水,跪坐他兩邊,用銀質水瓢舀起池水爲他溼潤身體,之後輕輕拿捏他的手臂。後面一個宮女爲他解開頭巾,披散開頭髮。然後伸出修長的手指,在他的頭上溫柔而有力的按摩。
秦雷舒服的閉上眼睛,想起前賢說過,由儉入奢易。心中嘆道:“果然習慣這種腐敗生活是不需要過程的。克服了第一次的羞澀就成。”舒服的感覺一波波衝擊着他的全身,疲勞漸漸釋放,他很快入睡。
等他再次被叫醒,發現自己躺在浴室中的一張軟牀上,身上穿着一件絲綢的睡衣。方纔竟然完全不知道自己怎麼被弄到牀上去的。他暗罵自己意志薄弱,竟然一發糖衣炮彈就可以把自己腐化。
秦雷起身,宮女爲他脫掉外袍,穿上雪白的內衣褲襪,然後套上一件黑布長袍。秦雷自來這個世界後還從未穿過布衣,就連夜行衣都是湖絲的。再紮上同樣質地的頭巾,穿上黑色布鞋。在銅鏡中一照,白龍魚服的五殿下嘴角微微上翹,輕聲說了句什麼。一旁伺候的宮女們面面相覷。
殿下一離開,她們便開始議論。
“殿下方纔說的什麼?”
“好像是:‘怎麼還那麼帥?受不了。’”
宮女們心道:“殿下真坦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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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世爲人帶給秦雷最大的禮物不是什麼超前的知識、多一截的壽命之類的。而是對人生的感悟要比一般人要深得多。
這種東西咋聽起來玄之又玄,但是帶來一個顯而易見的好處——秦雷心態調節的非常快。他很少爲一件事情高興或沮喪很長時間,就像閱盡滄桑的老者,看透世情,通明練達。
十七歲的身體裡裝着三十歲的心靈,他是真正的少年老成。
秦雷隨着太子從後門坐一輛沒有任何標誌的馬車離開沒有安安穩穩住一天的太子東宮,駛向位於皇城東的宗人府。他發現太子也是一襲藍色布衣,沒有佩天子授劍,卻仍拿着那根碧綠的棒子。
秦雷突然想起楊康。
馬車出宮城後,沿着王公貴族聚集的烏衣巷就要拐上玄武大街,秦雷把車窗打開一條縫,正好看見烏衣巷對面的那條小衚衕。心中輕嘆一聲,合上窗坐正身子。
對面的太子知道他心中所想,拍拍他的手,安慰道:“你放心吧,那裡有二哥照看不會有事的。”
秦雷朝他感激的笑笑。
宗人府在唐代名叫宗正寺,管理皇室宗族的譜牒、爵祿、賞罰、祭祀等事務,原本隸屬於禮部。大秦立朝後,爲了擡高皇室的地位,把宗正寺升格爲宗人府,位居六部之上,與宰相平級。職責相應增加,看管犯罪宗室,教育皇族問題少年就是其中之一。
現在秦雷就與太子站在宗人府門口,靜靜等待門口府兵的通稟。就是皇帝親臨也不會直入內堂,以示對宗族祖先的尊敬。
一陣爽朗的笑聲從內院傳來,沒過一會,一個身材高大的老者滿臉笑容的出現在兩人眼前。
兩人連忙施禮,口中道:“皇叔爺爺。”
這位身着六爪六龍袍的老者便是當今皇族輩分最高的嘉親王秦宸。他是當今昭武皇帝的親叔,文莊太后的小叔子。今年已經七十八了。
他自二十年前擔任宗人府宗正至今,現在因爲年齡原因已經不大管事,日常事務都交給府中官員處理。但是昨夜太后一道懿旨便讓老傢伙從郊外的山莊連夜趕回。
今日才知有大買賣了。一位皇子與一位公主將來領受刑罰。這是嘉親王在任二十年來的第一次。
他把兩人引進大堂,與太子敘了會話。秦雷發現太子的話題繞來繞去離不開嘉親王的兩個孫子。說什麼‘本宮與秦霹一同長大,感情好的不得了。’‘本宮是看着秦震長大的,最喜歡他了。’
那邊嘉親王成了精的人物,怎麼會不知道太子的心思。笑盈盈的附和着太子,也不多說什麼。
太子心中上火,面上微笑,裝作不經意的問道:“不知道我這兩個兄弟現在做什麼差事?”
秦雷心中好笑,太子今天早上上車前還問屬官這兩個人現在的狀況,知道兩人遊手好閒無所事事,是嘉親王的一塊心病。
嘉親王捋捋修剪整齊的雪白鬍子,笑着道:“這兩個不成器的東西早就成了咱們皇族的笑話,不提也罷。”
太子沉吟道:“小的時候秦霹最是機靈,秦震最是周密。當時本宮便認定兩人是大才。”太子脣紅齒白的胡說一氣。
老親王卻聽着非常受用,雖然別人笑話秦霹和秦震,但他卻最寶貝兩個孫子。當然,若不是老親王這麼寶貝,秦霹和秦震也許會是另一番模樣。
太子見嘉親王眉梢帶笑,趁熱打鐵道:“前些年的情況叔爺爺也知道,就不多再說了。現在父皇有意讓本宮在宗室中選些忠勇孝悌的子弟出來做事,本宮很看好他們兩個,到時候叔爺爺不要不放人才好。”
嘉親王歡喜笑道:“不會,不會。”
兩人又說了會話,太子事務繁忙,便起身告辭了。
嘉親王和秦雷送到門口。太子拉着秦雷到一邊,輕聲道:“李渾再囂張也不敢來這鬧事,你只管放心呆着,過了起初這一個月,物議小些便把你送出去整武。正好這個月也讓二哥好好準備準備。”
秦雷笑道:“全憑哥哥吩咐。”
兄弟兩個別過。太子又與嘉親王話別後,上車離去。馬車行出老遠,還從車窗裡往回望。
嘉親王看着這個英俊瀟灑,但沒有一絲脂粉氣的五殿下,笑道:“你與太子殿下感情真好。”
秦雷點點頭,笑道:“雖然十六年未見,但在我剛滿月時,二哥是抱過的。是以感情不錯。”
兩人轉回大堂。
閒扯幾句後。嘉親王呵呵笑道:“殿下準備先歇歇再受罰呢?還是先受罰再歇歇呢?”
秦雷笑道:“先打吧,打完了去睡覺格外香甜。”
嘉親王點頭道:“倒也豪氣。來人!爲五殿下準備笞刑。”
兩個親兵進來,把秦雷引到屏風後,拿出一身衣服爲秦雷換上。這件衣服乍一看是件黃不拉嘰的號服,可穿在身上非常沉重。秦雷好奇一摸,外面是熟牛皮,裡面是棉花。
一個親兵見他摸衣服的材質,笑着道:“殿下,不用擔心,穿了這件衣服,估計抽斷鞭子也感覺不出疼來。只是有一條。咱們最後會真打三鞭。”
秦雷好奇問道:“可有什麼講究?”
“一來,這是咱們皇家宗族之地,若是一點真的不來,未免有些對祖宗不敬。二來,看起來逼真點,省得有人亂嚼舌根不是。”
秦雷心道,看不出這個小兵還是個龍種呢,雖然不知岔了幾代,但混到這份上,足以說明宗族的日子也不好過。怨不當太子會許諾嘉親王爲他兩個孫子找事做。
同時點頭道:“沒問題。那就讓我們上刑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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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中都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