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聿找到周廣業家的老房子,一推院門,也是關了,跳腳往裡一看,屋裡還亮着燈。
要是依着心裡的憤怒,林聿本該一腳把門給他踢破,可是又一想,事情的原委還沒問清楚,自己可不能幹魯莽的事。
耐着性子拍拍門,同時叫着開門。
院裡昏黃的燈泡亮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走過來,拉開門閂,院門開了。
周廣業一看門口站着一個陌生青年:“你找誰?”
周廣業六十多了,雖然比十年前見老,但是看起來身體還很好。
林聿輕輕把他往邊上一推:“我找大夜叉。”
林聿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的道理,周廣業生性老實,能把昊昊打成那樣,絕對是大夜叉的主謀,而且昊昊也說了,是她親自拿樹條子打的,能把一個十三歲的孩子打成那樣,可見她的心有多狠!
林聿快步穿過堂屋走進東屋,大夜叉正警覺地從炕沿上站起來。
不得不承認,潑婦自有潑婦的性格優勢,大夜叉性格外向撒潑,這種人有什麼事都撒出去,肚子裡不憋氣,自己不受委屈,這也算是養生之道,使得她看起來比十年前並沒有老多少。
大夜叉年輕時就身高體壯,後來越上歲數越胖,現在六十多了更是胖得肚子像個蜘蛛,腰像水缸,穿着一個很肥大的白汗衫,裡面真空,上面的兩個凸點都一清二楚。
“你是幹什麼的?”大夜叉的大圓臉上顯着兩條橫肉,沙沙的嗓子兇惡地問道。
林聿推開周廣業二話不說往裡走,這絕對是硬闖了,硬闖就不是什麼好事,周廣業緊張地跟在他身後進了屋。
林聿進了東屋,周廣業扶着門框站在門外。
“昊昊是你打的?”林聿從小就對大夜叉印象很差,這類潑婦在村裡應該屬於那種人見人厭的品種。
“啊,”大夜叉一挺胸脯,“我打的,怎麼着!”看她那理直氣壯的樣兒,不知道的還以爲她剛剛從水裡撈上三個溺水少年呢。
不用說她打了昊昊,就是這副兇惡的嘴臉就是找打的貨!
可她是女人,而且六十多了,林聿一個大青年,能去打她嗎!
林聿上上下下打量着大夜叉,他心裡恨得癢癢,可要是打她的話又不知道從哪裡下手。
再說他還看到炕上有兩個睡下的孩子,一個稍大點的女孩趴在枕頭上,身上裹着一牀被單,只露出兩隻大眼睛像只受驚的兔子看着林聿,另外一個看來是她妹妹,六七歲的樣子,已經睡着了,身上蓋着一牀洗得發白的被面。
要是打了大夜叉,倆孩子肯定會受到驚嚇。
“你是誰,管這麼多閒事?”大夜叉不愧是潑婦,這麼兩句話就開始反守爲攻了。
“我是林聿,昊昊他叔,你爲什麼打他?”林聿陷入糾結當中,要說大夜叉的可恨程度不差於曹錦允,可她是六十多歲的老女人,不適於打的,而且還有倆孩子。
一聽“林聿”二字,扶着門框的周廣業身子明顯縮了一下,然後悄悄退出去了。
“我爲什麼打他?”大夜叉一出手就是潑婦嘴臉
,立刻大嗓門叫起來,“你還好意思來問我,他沒說爲什麼捱打!”
“林聿,”周廣業的臉出現在窗戶外邊,隔着窗櫺叫他,“你出來我對你說爲什麼打他。”
好吧,林聿正好犯難了,大夜叉可恨,可又明顯不能打,一聽周廣業叫他,正合他的心意,趕緊往外走,一個大男人實在不適合跟這些婆婆媽媽的糾纏。
一腳邁出堂屋的門檻,“忽”地一道風聲奔頭頂而來,林聿側身一閃,“咣”一聲響,一柄钁頭砸在門框上。
一擊不中,周廣業繼續掄起钁頭砸向林聿。
林聿又閃身躲開,只見周廣業滿面猙獰,這是瘋了嗎?
周廣業就像跟林聿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樣,發瘋一樣掄着钁頭一下又一下追着打他,那氣勢就像發狂的獅子,完全一副拼命的架勢。
林聿心想這周廣業真是老而彌堅,年輕的時候像泡軟鼻涕,上年紀了學得這麼猛,沒說什麼事的這就掄着钁頭要人命,他這可是真心想取人性命啊,砸上就得腦漿迸裂。
眼看着钁頭又直奔頂門打下來了,林聿側身閃過,順手抓住木柄,輕輕一帶給奪過來。
林聿沒用力,周廣業不過是被帶了個趔趄,一看钁頭脫手了,腦袋一晃立即變成了山羊,衝着林聿的肚子就頂過來。
林聿不能再閃了,他要是閃開,就周廣業這速度,這拼了命的力道,非得一頭撞在影壁牆上腦漿迸裂不可。
周廣業一頭頂在林聿變軟的肚子上,同時林聿往後退了幾步,藉以消減他的衝力,同時伸手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拽住。
林聿按住他的肩膀不讓他再發瘋:“你瘋了嗎!”
“瘋了,不要命了!”周廣業畢竟是六十多的人了,這一陣拼命讓他上氣不接下氣,可還是兩腳亂刨想跳起來跟林聿拼命。
“拼就拼了吧,都不活了——”隨着沙嗓子一聲大叫,大夜叉從屋裡像團肥肉一樣躥出來,兩手使出九陰白骨爪的招式,舉在前面衝着林聿就撲上來。
林聿趕緊拽着周廣業把大夜叉擋住,大夜叉被男人擋住,卻還是跳着腳兩手亂抓,想把林聿抓住。
周廣業一邊上氣不接下氣地大口喘氣,一邊手伸到後面往外推大夜叉:“你閃開——不用——你,我——一命換一命,呼,呼——”
林聿拿周廣業當盾牌抵擋着大夜叉的進攻,這回他可嚐到潑婦的厲害了,這是沒讓她抓住,要是撲上來抓住,想脫身都難了。
“別激動,有事說事!”林聿覺得自己從來沒這麼軟弱過。
不軟弱也不行,首先是心軟了,因爲倆孩子聽到動靜,趴在窗櫺上看着院裡打成一團,全嚇得“哇哇”大哭起來。
“你們冷靜冷靜,我走好吧!”林聿決定要逃走了。
林聿最受不了孩子哭,他知道那倆孩子是周廣業的孫女,她們的父母肯定出去打工了,留下倆孩子讓爺爺奶奶帶着。
這老的老,小的小,一個大青年來逞什麼英雄!
“走?不行!”周廣業臉都扭曲了,“你還找上門來了,我知道你能,都知道你是回來打人的
,曹錦允你敢打,狗狗你敢打,你能啊,打啊——”
周廣業一隻手拍着胸脯,拍得“啪啪”直響:“來呀打這裡,我這老命不值錢,好漢子你打——”
“大爺,”林聿都要求饒了,“我沒說什麼吧,昊昊被打成那樣,誰看着不火,我就是來問問怎麼回事,問他又不說!”
大夜叉拉住周廣業,“別嚇着孩子,”衝林聿叫道,“你問怎麼回事是吧,我就告訴你怎麼回事,這事都出了,你不來找我明天還去找他。
“你進來!”大夜叉怒衝衝拉着周廣業,衝林聿一擺手。
林聿跟着又進了屋。
大夜叉一進屋,先是大嗓門叫趴在窗櫺上的倆孩子:“不哭不哭,都下來,我們鬧着玩兒呢,害什麼怕,杏杏,弄着她下來!”
大點兒的女孩把妹妹扶下來,摟着妹妹縮在炕腳,倆孩子還在一個勁兒抽噎。
一看這一家子被自己攪得雞飛狗跳這個可憐樣兒,林聿心裡那個不是滋味。
他明白爲什麼周廣業會突然那麼拼命了。
周廣業肯定聽說自己回來這幾天的光輝事蹟了,能不聽說嗎,村裡有芝麻粒兒大點兒的事都馬上傳遍全村,不用說姓曹的捱打這事。
能把姓曹的打了,還能啥事沒有,這樣的人肯定會被越傳越訛,傳說成凶神惡煞一般,殺人不眨的暴徒。
不管周廣業兩口子因爲什麼原因打昊昊,畢竟打了人讓他們心裡忐忑不安,然後自己這個傳說中的暴徒爲這事找上門來,震懾力足夠讓周廣業有世界末日的感覺。
甚至他會認爲自己是滅門來了。
舔犢之心人同此理,爲了保護自己的老婆子和孫女,再軟弱的軟鼻涕也能被逼成瘋狂的獅子。
只是林聿不理解,都是山村的窮苦人,爲什麼能對一個寡婦家十三歲的孩子下那樣的死手?
東屋裡靠北牆也是有張三抽桌,桌子的棱角都磨圓了,桌面上的漆油早就磨光了,一看就是年代久遠,大夜叉從抽屜裡拿出一張單子,一把拍在桌子上:
“你看,你看看爲什麼打他!”
林聿拿起來一看,是一張醫院的檢驗報告單,患者名稱周杏杏,上面有子宮內可見孕囊,妊娠回聲等字眼。
即使他不是醫生,他也知道檢驗報告的結論是,杏杏懷孕了。
林聿驚愕地扭頭看看摟着妹妹縮在炕腳的杏杏,小女孩大概也就跟昊昊差不多大,臉黃黃的也不胖,顯得眼睛很大。
到屋裡安靜下來了,周廣業終於現出原形,蜷在椅子上捂着臉“嗚嗚”地哭:“這可怎麼好啊——”
是啊,這麼小的孩子,這可咋弄啊?
看着黃瘦的杏杏,林聿心裡那個難受,他站在炕前輕聲問她:“是昊昊?”
杏杏瞪着大眼睛看着林聿,既不點頭也不搖頭,眼睛裡閃着似懂不懂的神色。
“不是那個小死孩還是誰,杏杏就說是他,還不承認,明天我就讓派出所把他抓了去,看看他承認不承認,杏杏入了學就上初中了,她可怎麼辦啊,沒法活了……”大夜叉哭叫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