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讓宇文達就調轉矛頭去進攻宇文家的北周,他的確做不到。
李藎忱也沒有必要強迫他去這麼做,當時北周英國公宇文忻投降之後,李藎忱也是專門把他安排到了西北對付吐谷渾人的地方上,自從大戰開始之後,吐谷渾人也在西北挑起邊釁,只不過有宇文忻這個經驗豐富的大將配合長孫晟坐鎮,吐谷渾人一時間根本挑不起來什麼風浪,被漢軍壓制的死死地。
至於宇文達,現在把他發配到西北也沒有必要,有宇文忻就足夠了,也不能讓西北最後全都變成宇文家的天下,因此李藎忱微笑道:“勞煩先去一趟建康府吧,朕打算讓你去林邑。”
“林邑?”宇文達的聲音顫抖一下。
那是蒼天之南啊。
和發配還有什麼區別?
“現在的南洋,可不是荒蠻之地,”李藎忱笑道,“而且朕也不是現在就讓你去,等你的親眷們來了之後吧,到時候你想留他們在建康府,朕會賜予府邸,你想帶着他們一起走,朕也不阻攔。”
宇文達沉默良久,點了點頭:“也好。”
至少總比在北方來得好,看着這一片父輩們用鮮血打下來的江山現在變成了別人的,要說心裡不舒服那是必然的。遠走天南,對於自己來說又何嘗不是一種負罪的放逐以及內心愧疚的解脫呢?
對於李藎忱來說,這些有才能的宇文家族成員,留在內地或許並不安全,但是發配到邊疆去開疆拓土還是可以的,華夏中原是老祖宗們顛沛流離一代又一代人終於選擇好的繁衍生息的地方,可以說放眼整個世界,在東方,這也絕對是最好的一片土地。
李藎忱記得自己曾經看過這麼一句話,並不是華夏曆朝歷代刻意守成沒有了進取之心,而是的確現在華夏九州的版圖就已經是以古代的人力物力能夠抵達並且繁衍生息的最大範圍了,向南是毒泉瘴氣,向北是冰天雪地,向東是汪洋大海,向西是戈壁大漠······
在歷史上大唐全盛的時候曾經一直向西拓展,但是因爲有吐蕃的威脅,又有大食的崛起,再加上從中原到西域實在是路途遙遠,以及安史之亂的爆發讓大唐已經無暇向西,因此華夏唯一一次嘗試性的大規模對外開疆拓土、戛然而止。而對於那個時候的大唐來說,跨越漫漫戈壁去控制西域以西的地方,也的確力不從心。
哪怕是盛唐都已經這樣,更不要說其他朝代了。
不是不想,而是臣妾實在做不到啊。
現在有宇文氏這絕佳的開路先鋒,李藎忱不介意開啓轟轟烈烈的擴張運動,必須要趁着西方的大食還沒有完全崛起的時候搶先一步扼住波斯,圍攏吐蕃,這樣大漢才能從天竺、波斯兩個方向打開突破口一路向西推進。
只是宇文氏又能夠走到哪一步,李藎忱自己也不知道了。
如果他們死了,那麼還有後來人,如果他們僥倖活下來,只要他們還承認自己和華夏的關係,李藎忱不介意將他們當成功臣對待。
就算是他們真的和大漢割斷聯繫,那麼將黃種人的血脈基因播撒出去,又有什麼不好的麼?畢竟以鮮卑人的漢化程度,和漢人實際上已經沒有什麼區別了。
宇文達垂着頭,不知道是在懊惱於自己的貪生怕死,還是在構想未來的路到底應該怎麼走。
而他並不知道,看着他的李藎忱,心已經飛到了更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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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藎忱拾階而上,月光灑滿城牆。
白天的時候這裡曾經被將士們的鮮血所洗禮,此時依舊能夠藉助月色看到地面上洗刷不掉的血跡,甚至還有很多殘破的刀盾和散落一地的箭矢。
前方的城牆邊,站着一道有些纖瘦的身影。
月色籠罩着,拖出來長長的影子。
“忙完了?”
蔡容驚訝的回身,不用她看到來的人是誰,心裡就有點數,這大軍之中,就算是李靖也不會用這樣的語氣和自己說話,只有皇帝陛下才有這個資格。
“參見陛下,”蔡容鄭重躬身行禮,“最後一個需要動手術的傷員已經完成手術了,能不能平安渡過這一劫,不是我一個小小的醫生能夠決定的了。”
李藎忱微笑道:“但是你這個小小的醫生今天也已經拯救了很多人的性命,從軒轅關之戰開始就沒有休息呢吧?現在也已經快子夜了,爲什麼站在城上?”
蔡容沒想到李藎忱竟然會拿出一副和她聊家常的態度,這倒是和她印象之中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形象大相徑庭:“忙了好幾天,想吹吹風冷靜冷靜,否則耳邊總是殺聲和慘叫聲,眼前總是鮮血和白骨,難以入眠。”
李藎忱微微頷首,其實他更想吐槽的是,姑娘你啥時候來吹風不好,偏偏大半夜裡,吹風也就吹風吧,你一身白大褂都不脫,遠遠看上去還以爲女鬼呢。
“這一場戰爭什麼時候會結束?”蔡容緊接着問道。
整個軍中或許李藎忱是最有資格回答這個問題的人了,不過此時他也是沉默,良久之後方纔沉聲說道:“什麼時候宇文憲主動投降,這場戰爭就結束了,否則的話恐怕我們要一路向北,一直打到周人再沒有任何抵抗的慾望爲止。”
“陛下不是不打算將宇文氏趕盡殺絕麼?”蔡容有些好奇,“爲什麼宇文氏的抵抗會一直這麼頑強呢,現在戰場上孰強孰弱已經非常明顯,失去了河南之地,只是憑藉河北鄴城,宇文氏又能夠支撐多長時間?”
這是現在大漢內部實際上已經達成的共識,宇文氏就算是再頑強,總不能一直堅持到漢軍兵臨城下吧,就算是不投降,至少也得和之前那樣跳出來要求講和了。畢竟在之前的歷次戰鬥之中都是如此。
李藎忱卻搖了搖頭:“越是絕望的時候,人越是幻想着能夠出現希望,宇文憲必然也是如此,還沒有到那一步,就不會先考慮如果自己失敗了怎麼樣,他依然還有本錢,自然就敢於幻想能夠絕地反擊。當初的漢高祖,不就是抱着這樣的想法最終奪取天下的麼,現在的宇文憲自然也可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