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二人如其名,張家排行老二,父母沒有讀過書認過字,方圓幾十裡也沒有什麼教書先生,所以乾脆就起了這麼一個簡單明瞭的名字,亂世之中賤名好養活,這名字說不定還能保佑他。
張二年少因爲饑荒逃難被抓了壯丁從軍,是北朝軍隊中戰力最差的郡兵,平時的任務也就是維持一下地方治安、剿匪什麼的,當然主要是前者,因爲讓他們進山,還不知道是他們剿匪還是匪剿他們。後來這一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郡兵在作戰中被衝散,張二所在隊伍的隊正毫不猶豫的帶着人進山投靠了頗有聲勢的一股山賊。
這股山賊多數都是軍中潰兵,甚至還有不少是府兵,戰力頗爲強悍,這些年在周圍山區之中游蕩,竟然無人能敵。而現在,他們將目標對準了對面山頭上的小村子,這個村子雖然不大,但是村子中出優秀獵戶,經常能夠打到上好的獵物,雖然村子地處偏僻,在十里八鄉卻也是小有名氣,考慮到周圍的村鎮基本上都被洗劫一空,所以這一股山賊也就將目標對準了這個村子。
有總比沒有好,哪怕是難啃的骨頭,這麼多人衝上去照樣能把它給踏平了。對此負責指揮的山賊首領深信不疑,而張二等普通的山賊也都深信不疑。
那麼多大村鎮在他們手下都化爲灰燼,一個小村子還能翻起多少浪濤,更何況他們這一股山賊可不是普通的山賊,雖然張二作爲一個山賊中普通一員,並不瞭解情況,但是他也能夠隱約感受到,每一次洗劫村鎮,當地郡兵都沒有任何表示,這絕對不是偶然,也絕對不是郡兵連這點兒膽子都沒有。
畢竟在平地上不比山中,郡兵仗着人多勢衆、兵器鋒利,還是佔據很大優勢的。更何況剿滅一夥山賊,這些山賊的物資多數可以當做自己的戰利品收歸囊中不說,朝廷還會給予一定的獎賞,哪怕是膽小怕事的郡兵,在這一筆橫財面前也會蜂擁而上。
但是每一次張二跟着其餘人戰戰兢兢的衝入鎮子,卻總能全身而退,那些隨時有可能衝出來的郡兵,連個影子都沒有。
不過張二雖然腦子不怎麼好使,但是會做人,他可清楚什麼應該問,什麼不該問,尤其是在這亂世之中,說錯了話、掉了腦袋,都沒有人肯爲你吱聲,所以張二一直都是稀裡糊塗跟着上面的指揮行動,反正每一次都少不了錢財、酒肉和女人。
對於一個在被抓壯丁之前甚至不得不以乞討爲生、每天都餓肚子的人來說,這樣的條件已經不亞於神仙世界,所以誰都不在乎這些東西是從哪裡來的,更不在乎這神仙世界到底是誰在掌控。張二如是想,其餘山賊都和他出身差不多,自然也都是這麼想的。
有酒有肉有女人,人這一輩子能夠做到這麼多,已經知足了。
而周圍的村鎮基本上都被洗劫過了,所以張二他們對於這最後僅剩的村子,勢在必得。
山賊們坐在篝火旁低聲談笑,一個瘦削漢子跳出來說道:“來來來,買定離手,買定離手,下注了下注了啊!”
“山猴子,這一次的賭注是什麼啊?”
“你上一次賭了有幾戶人家,這一次賭什麼?”
“這山猴子鬼精鬼精的,什麼刁鑽問題想不出來,老子還記得呢,有一次他竟然賭那村子大路左側第二戶人家有幾扇門,結果到了一看是個茅廁沒有門,咱們辛苦拿來的錢都讓他給騙去了!”
這話說完,頓時惹得鬨堂大笑。
下賭注賭到了茅廁,顯然也不是什麼吉利的事情,這瘦削漢子有些生氣的說道:“李麻子,那能怪我嘛,踩點不是我去的,我之前也不知道啊,再說了那也就是一次,之後有輸有贏,你們也有賺到的,憑什麼一直揪着那件事不放?”
“好啦好啦,山猴子,這一次賭什麼?”一個聲音響起,顯然就連小頭目都坐不住了,這山賊中一個小頭目下面管着十多個人,坐在篝火周圍的都是他的手下,上司說話,山賊們也就不敢多咋呼。
而且大家都是抱着看熱鬧的心思看着他,洗劫了那麼多村鎮,基本上能賭的都賭的差不多了,甚至都開始賭哪個屋子有幾扇門,所以大家都等着山猴子想出新賭注,現在顯然小頭目也想參與進來,若是這鬼精的山猴子吆喝起來卻想不出來,那估計以後少不了要被小頭目給小鞋穿。
這山猴子一挑眉,火光中臉上的笑容也變得有幾分淫(和諧)蕩:“那咱們就賭這村子中有幾個女人。”
“這個賭過!”一名山賊頓時不滿的喊道。
“就是,第三次就賭的這個,別以爲過了一年老子就忘了!”另外一個聲音也隨即揚起,周圍一片附和聲。
這些山賊顯然沒有想到村子中的人竟然有膽量會主動出擊,而且就在他們不遠處的密林之中,加之又在興頭上,所以說話聲音不小,即使是到了李藎忱埋伏的這邊,也能聽的一清二楚。
黑暗中,在李藎忱身邊的宋飛抖了一下,咬牙切齒的說道:“這些山賊欺人太甚!”
“別動!”李藎忱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凝神說道,“現在只是口頭上佔點兒便宜罷了,如果我們輕舉妄動,那麼就有可能驚動這些山賊,到時候就不只是被佔口頭便宜了。”
宋飛打了一個寒顫,老老實實的重新趴下來,整個人彷彿都要和冰冷的泥土融爲一體,彷彿這樣才能抑制住他心中熊熊燃燒的怒火。而周圍的年輕人們也都是攥緊手中的傢伙,儘量將自己掩藏在黑暗中,但是一雙雙眼眸之中都帶着怒意。
“忱哥,前面準備好了,”一名年輕人弓着腰小步跑過來,作爲一個久在山中的獵戶,他很清楚如何才能在黑暗中掩藏自己和盡最大可能不發出聲音,那沙沙的風聲和竹葉聲,已經成了他最好的掩護。
這小子是李求挑走的人之一,而他無聲無息的出現在這裡,讓李藎忱暗暗點頭,李求這傢伙雖然油滑了一點,但是看人的本事還是不錯的,當下裡他微微頷首:“動手!”
所有的年輕人們都屏住了呼吸。
而那回來稟報的年輕人狠狠一點頭——顯然山賊的笑聲也有如一根根針刺在他的心頭——轉身又消失在黑暗中。
不久之後,一抹飄忽不定的火光,出現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