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憐兒這丫頭安定下來,又有蕭夫人的支持,也終於有心收拾打扮自己,烏黑的秀髮用清水洗的油亮之後打成辮子,拖在身後隨着腳步一晃一晃,晃在蕭夫人的笑容裡,也晃在蕭世廉的心頭。
身上的衣衫雖然算不得上好,但是也是蕭家請知名裁縫製作的,因爲李成實際上去世沒有多久的緣故,所以偏向素淡,更是映襯着李憐兒充滿活氣的臉頰有如盛開的鮮花。
看到兒子頓時老實下來的樣子,蕭夫人嘆息着搖了搖頭,都是過來人,兒子那點兒心思,或許在情感方面素來是“夫人說啥就是啥”的蕭摩訶根本沒有察覺,但是心思細膩的蕭夫人怎麼會毫無感覺?
蕭世廉是蕭家長子,以後要繼承蕭家家業的,從理性上講,蕭夫人自然是想要給蕭家找一個門當戶對甚至更高一級的世家小姐,這樣才能讓蕭家有足以依靠的盟友,從而更上一層樓;不過從感性上講,蕭夫人當然願意兒子獲得自己的幸福。
而往往女人都是感性的,尤其是李憐兒這幾天對待蕭夫人如同女兒對待母親,讓蕭夫人體會到了兒子所帶不來的感覺。
畢竟蕭摩訶的女兒還是牙牙學語的時候,並且不是蕭夫人正房所出,所以蕭夫人實際上膝下並沒有能夠孝敬自己的女兒,而現在李憐兒正好填補了這個空白。
更何況李憐兒的兄長李藎忱,能夠得到徐陵、吳明徹和自家夫君的賞識,自然絕非等閒之輩,以後飛黃騰達了絕對是蕭家最大的助力,這也是爲什麼蕭夫人對於李憐兒從一開始就不排斥。
蕭夫人正想要找個藉口離開,讓李憐兒單獨留下來和兒子說說話,一名僕人快步走過來:“啓稟夫人、公子,裴將軍前來拜訪。”
蕭世廉“啊”了一聲,急忙對着母親一拱手:“孃親、憐兒姑娘,已是夕陽西沉,大士兄此時前來必當有急事,請恕孩兒失陪了。”
嘆息一聲,蕭夫人點了點頭:“你們男兒家的事,我們女兒家的不懂也不問,儘管去便是。”
李憐兒和蕭世廉都不是傻子,自然而然都體會到了蕭夫人話中多少帶有的意思,畢竟這一般都是婆婆對兒媳婦說話的語氣,此時蕭夫人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但是至少都讓李憐兒和蕭世廉心中一動,兩人幾乎是下意識的對視一眼,不過都急忙將目光錯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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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府,書房。
雖然已經猜出來這女子的身份肯定不平凡,甚至十有八九是公主、郡主之流,但是李藎忱也不敢胡亂猜測,畢竟這要是猜錯了不僅僅是尷尬的問題,而且對皇家有所冒犯,所以當下只是微微後退半步,一拱手算是行禮:
“沒有想到竟然會在這裡遇到姑娘。”
樂昌公主微微頷首,淡淡說道:“李公子別來無恙。”
正常女兒家即使是見到熟悉的男子也會低眉躬身以表示尊敬,而眼前這女子絲毫沒有這樣的動作,更是讓李藎忱對心中的猜測堅定幾分,當下裡試探着問道:“不知道姑娘如何稱呼?和孝穆公可是親戚?”
據李藎忱所知,徐陵家中並沒有和皇家有結親的,歷史上也就只有徐陵的孫子徐德言尚了公主。不過保險起見,他還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來得好。
秀眉微蹙,樂昌的注意力顯然並不在李藎忱身上,目光一直瞥向桌子上的那一篇文章,此時聽到李藎忱開口,隨口說道:“本······奴家小字樂兒,李公子以小字稱呼便是,奴家並非孝穆公家人,是應孝穆公之邀前來做客的。”
不過話說完,樂昌公主潔白如蓮花的俏臉頓時微微發紅,剛纔她隨口一說,並不想以自己的真實身份告知李藎忱,因此注意規避了“陳”這個國姓,但是無意之間卻將自己的小字說了出去。要知道小字這種東西是女兒家閨房之秘,即使是相熟的男子一般也不會告訴,往往只有夫妻之間纔會以小字相稱呼。
不過李藎忱注意力顯然也不在這裡,這個姑娘費盡心思寧肯以小字告知,而不告知姓氏,顯然是想要隱藏身份,雖然不知道她是出於什麼目的不想爲外人知道,但是李藎忱已經能夠肯定,她必然姓“陳”:
“樂兒姑娘對鄙人所寫文章感興趣?”李藎忱此時也意識到了樂昌的尷尬,急忙轉移話題。
樂昌也呼了一口氣,輕聲說道:“陶元亮是公認的隱士,其文章多隱逸之氣,讀陶元亮之文章,很多人學不來他的豁達從容,反倒是將那隱逸文風學的徹底,使得文章有其神而無其骨,讀來乏味。”
李藎忱點了點頭,實際上他剛纔只是看到陶淵明的文章突然間想到了《愛蓮說》,既然總得寫一篇文章給徐陵交差,倒也不妨借鑑一下這一篇,至於這裡面有多少門門道道,說實在李藎忱自己都看不清楚,沒有想到眼前這個女子竟然開口能指出來這麼多。
至於原文作者周敦頤是怎麼想的,李藎忱就不得而知了。
“而公子這一篇文章,雖不能說反其道而行之,卻並沒有因爲學習陶元亮便極力推崇陶元亮,甚至將陶元亮當做一個襯托,其境界實際上已在陶元亮之上。”樂昌公主一邊愛不釋手的輕輕摩挲着紙張上的文字,一邊說道,“尤其是這一句‘同予者何人’,以將公子之心展露無遺。”
李藎忱眉毛一挑,說實在他寫下這一篇文章,多少也有抒懷之感。
這天下之大,紅塵滾滾,熙熙攘攘多少人奔波於塵埃之中,爲了生計而打拼。
而現在的李藎忱作爲一個穿越客,肩負整個村子的血債,甚至還要實現自家爹爹李成那結束天下亂世的遺願,肩膀上的重量不言而喻。
這悠長的道路上,同予者何人?
看李藎忱一言不發,似乎在想着什麼,樂昌公主小心的將這文章放下,似乎還有些捨不得,急切的說道:“小女子斗膽想要謄寫一份,不知李公子可否同意?”
李藎忱“啊”了一聲,這纔回過神來,急忙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而樂昌公主微微側頭看了他一眼,“同予者何人”這五個字似乎真的觸動了這個年輕男子的心,只是不知道,他想走的道路,又是怎樣艱苦卓絕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