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次離開建康府到江南走了一圈,得賴於運河水路來往運輸的便利,總共也就是十幾天的功夫。
十多天也足夠李藎忱觀察到一些問題,一來在自己的巡查過程中,李藎忱以吳郡爲試點開始嘗試研製雜交水稻,而也從吳興水師操練中察覺到大漢的功勞覈算辦法需要抓緊進行更改。
這兩點是陛下親自關照過的,自然很快就落實下去。
而李藎忱返回建康府之後,建康府之中倒是一片平和景象,唐亦舜等人蕭規曹隨的本事還是有的。不過有一件事他們自然也不敢拿主意,就請李藎忱定奪。
那就是即將在十天後舉行的殿試的題目。
之前的秋闈題目就是李藎忱親自擬定的,這一次殿試大家當然不敢專權獨斷。
“臣等參見陛下!”都官尚書唐亦舜帶着禮部、吏部尚書一起前來,自然就是爲了議定殿試題目。
“朕不在都中,辛苦諸位卿家了。”李藎忱微微一笑。
“臣等爲陛下效勞,職責本分,並無辛苦,陛下身爲九五之尊,奔波江南,指點變革,乃是人臣所不能及,臣等望陛下之項背而敬仰。”禮部尚書江總急忙說道。
而吏部尚書宗元饒和唐亦舜對視一眼,這個傢伙,拍馬屁的功夫當真是沒的說。作爲之前人人喊打的南陳亡國之罪人,江總當然知道自己的人緣在多是正直之臣的大漢朝堂上已經爛到了根本不需要再做任何挽救的地步,所以他也乾脆就不挽救了。
當初陛下讓他掌管禮部,是看中了他的文采,而江總索性就抱緊李藎忱的大腿,堅決地做李藎忱的狗腿子,若是李藎忱也不要他了,那他恐怕過不了幾天就得被那些早就看他不順眼的人給丟到大牢之中去。
越是這樣的小人,李藎忱反倒越是放心,因爲自己所能擔保的,也不過就是他曾經的性命罷了,現在若是他再犯了什麼錯,早就已經盯緊了他的御史臺之流,肯定會毫不猶豫的將他置之死地,所以這讓江總在僥倖自己能夠活下來之餘,也只能如履薄冰,之前所做過的那些事情自然是一概都不敢做,臉上天天掛着笑容,看上去當哪裡還有當初趾高氣昂的佞臣樣子,活脫脫就是個人畜無害的小白兔。
但是拍馬屁這種幾乎骨子裡的“本職”工作,他卻忘不了。
李藎忱不置可否,這傢伙雖然阿諛奉承的本事讓人不怎麼討喜——自己都需要做什麼又做成功了什麼,李藎忱自己心裡非常清楚,不需要這等人站出來爲自己總結總結,再誇大誇大,不過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傢伙阿諛奉承兩句,李藎忱倒也不好叱責他。
更重要的是這傢伙還真的有那麼幾分本事,否則當初也不可能在東宮衆多臣子之中脫穎而出,雖然治國理政的本領是一概欠奉,但是弄一弄禮法教化的事倒還算力所能及,尤其是他本身的文化水平比較高,所以就算大家對他的爲人不滿,這一點還是能服衆的。
否則以宗元饒等老臣的脾性,是絕對不會允許江總站在這裡的。
“陛下,臣等此次前來,是詢問陛下打算以什麼作爲殿試題目?”唐亦舜徑直開口,不打算給江總這個馬屁精再滔滔不絕拍馬屁的機會,“臣等已經開列出了一部分題目,請陛下過目。”
袁大舍轉過來奏章,李藎忱翻看了一下。
沒有得到李藎忱的明確指示,這些題目當然不能太過超前,大多數都可以稱得上中規中矩,或是出於四書五經,或是出於《荀子》、《淮南子》等當今世上認可度還算比較高的著作。
大漢的科舉當然不會八股取士,題目的可選擇範圍自然就更加廣闊一些,不過以這些臣子們的想法,當然不會把題目選擇到什麼詩歌民謠上,還是在這些古典名著上逡巡。
“此爲中庸之題,可爲春闈,可爲秋闈,但不好爲殿試之題。”李藎忱合上奏章,沉聲說道,“朕打算讓殿試考生論如何治理一州郡。”
唐亦舜等人都有些詫異,看向李藎忱。
此言怎講?
李藎忱徑直說道:“入殿試者,之後當登朝堂之上或放外縣乃至州郡爲官,詩書禮儀教化,那是一個士子本就應該有的本事,朕不需要用殿試再來考察他們這些本事,朕需要的是用殿試來看一看他們是不是真的有爲民之父母、開民之愚昧的能力。”
唐亦舜等人若有所思,這是他們之前從來沒有考慮過的問題。
無論是九品中正制也好,科舉制也罷,還是更之前的孝廉制,其實歸根結底都是在考察一個人的德行操守,這個人品格好、出身好而或者行文能力好、有足夠的見解,那麼自然就能夠脫穎而出。
但是李藎忱想要考察的,反倒是這些人的實際做事和解決問題的能力。說出身,大家各自不同,說侃侃而談,能夠走到這一步的,哪一個不是胸中自有丘壑?
但是如果只是讓他們去說和寫一些假大空的東西,比如如何治理國家、如何爲國效勞,那倒是有些浪費了。說大話的本事誰都有,但是真正能夠面對問題、處理問題的能力卻不是人皆有之。
因此李藎忱的意思就是拿出來一個實際的例子,倒要看看這些以後註定要成爲大漢父母官的人們,到底是怎麼解決這些實際問題的。
沉吟片刻,李藎忱徑直說道:“今有一郡,民不過萬,荒地衆多,郡中有山河湖泊之利,然與外界隔絕多年,民風不同,郡中無工坊,商貿往來不多,試問考生,如此之郡,假以其爲郡守,五年爲限,又當如何治理?”
唐亦舜等人同時頷首,不過宗元饒先開口說道:“陛下所思無差,但是這些士子多爲布衣白身,驟然令其治理郡縣,是否力有不逮?”
老爺子的意思非常明顯,陛下,你也得考慮考慮實際,這幫小年輕又有什麼經驗?
“宗老所思過也。”江總則開口道,他是堅定的皇帝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