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樊毅總算是抓住機會,解決了這個多年來的心腹之患。之前從公安、鬆滋等地前往宜都,只能繞道前行,使得宜都和荊州內地來往頗爲不便,總有一種飛地的感覺,現在拿下了荊門山,也算是打通了這條道路。
“這樊毅還真是一舉兩得,”李藎忱笑着說道,“拿下了荊門山,對他自己固然是徹底打通了鬆滋和宜都之間的聯繫,還算是給咱們表明了態度。”
裴子烈苦笑着搖了搖頭:“這也比他之前按兵不動來得好。至少荊州刺史這一動,西樑就不可避免的要兩線作戰了。”
李藎忱微微頷首,荊門山這麼快就被樊毅拿下,也確實有些出乎意料。
不過想想也是,樊毅麾下可以說養精蓄銳很久,甚至平時訓練就是爲了拿下這荊門山和江陵城,此時突然發難,又佔據了先機,當然是手到擒來。
再加上西樑爲數不多的水師戰船大多數都調去了下游沔陽一帶,因此荊門山的守軍可以說沒有支援,而在沒有足夠膽略和威望的將領率領下,指望他們能夠背水一戰、誓死抵抗,也未免有些異想天開。
或許西樑也沒有想到,原本擺明了坐山觀虎鬥態度的樊毅,竟然會在這緊要關頭突然出兵,甚至一副要和西樑大打出手的架勢。
“咱們在公安城中的意外發現,還真是牽動了整個戰局,”李藎忱想通此間關鍵,忍不住感慨一聲,伸手拍了拍蕭世廉的肩膀,“伯清,算起來你這個打開倉庫門的,真是功莫大焉!”
正是因爲蕭世廉打開了公安城的糧倉門,才使得李藎忱他們發現了這個樊毅隱藏的大秘密,爲了能夠堵住李藎忱他們的嘴,樊毅不得不在宜都方向上主動發起進攻以示好,真是一個環環相扣,近乎完美的蝴蝶效應。
“某怎麼覺得你這是在嘲諷某?”蕭世廉忍不住皺眉說道,引來旁邊裴子烈哈哈大笑。
而李藎忱無辜的一攤手:“你不要多想,我也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頓了一下,李藎忱緩緩轉過身,極目遠眺,不過放眼之中,只有萋萋荒草和浩浩蕩蕩流淌的大江。李藎忱不由得感慨一聲:“荊州刺史這一動,恐怕西樑就真的要頭疼了,咱們現在和荊州刺史,還真是‘狼狽爲奸’。”
裴子烈和蕭世廉下意識的對視一眼,這樣說雖然有些不好聽,但是道理確實是這個道理。
而李藎忱一指前方:“走吧,咱們還是得抓緊趕到望北寨,這狼狽爲奸,也得有人吃肉,有人喝湯,現在看來這樊毅是不打算讓我們吃肉了,咱們說什麼也得搶上一口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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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兄們,衝啊!”嘶吼聲在江灘上不斷迴響,一名名士卒在這呼喊聲中前赴後繼向前衝擊。赤色的旗幟在風中獵獵舞動,並且伴隨着南陳將士向前的腳步而不斷向更遠處推移。
“弓弩手!”
“左翼,掩護左翼!”
此起彼伏的呼喊聲震動着每一個人的耳朵,一艘艘小船滿載着士卒快速衝上灘頭。
呼嘯着的巨石從頭頂飛過,雙方的投石機都卯足了力氣。江岸上高大的寨牆在石塊的撞擊下搖搖晃晃,而江水中的舟船也時有被石塊命中而沉沒的。
相比於蕭摩訶率領的南陳主力進行的那一次渡江,這荊門山外的渡江之戰更爲慘烈。
畢竟這裡已經是實打實的江陵近郊,如果讓南陳軍隊在這裡渡江,那就是真正的兵臨城下。也正是因此,西樑這些年來一直在加固荊門山的防衛,也一直在潛心經營這江北岸唯一一道可以被利用的防線。
密集的石彈讓再堅固的營寨也開始晃動,隨時都有可能倒塌,南陳士卒的屍體從營寨外一直延伸到江灘,翻涌着的江水已經被徹底染成紅色,而更多的將士奮不顧身的從船上跳下,直接踩着血紅色的水繼續向江灘衝擊。
不遠處江灘上的呼喊聲時不時順着江風傳到船上,而自從這一場渡江大戰開始,樊毅就手按佩劍站在船樓上,靜靜看着眼前慘烈悲壯的景象,一言不發。
這些倒下的,都是他九年來訓練出的子弟兵,這江水中流淌着的鮮血都是這些子弟兵的血。
樊毅只能用這種一動不動的方式來掩飾自己內心滴血的痛苦。因爲現在的他已經一步步走到了這裡,沒有退縮的可能,也沒有別的選擇,除非他承認自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當軍隊從宜都開出的那一刻,就已經是開弓沒有回頭箭,樊毅所能做的,就是帶着這些將士們不斷向前。
別看這江灘上倒下了太多人,但是包括下面每一個衝鋒的將士在內,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要拿下了江灘,江陵城就是近在咫尺的獵物,再也沒有人能夠阻擋他們建功立業。
樊毅的目光盯着遠方人影重重疊疊的江灘營寨,蕭摩訶,你不是想要逼着某動手麼,那某就真的動手給你看,而且這一次不只是佯攻,就麻煩你去把陸騰他們的注意力都吸引走,這江陵城是某的了!
既然坐守宜都、按兵不動不成,那某就來搶你的頭功。
狼狽爲奸,狼狽爲奸,縱然是聯起手來,也終究得有一個吃肉、一個喝湯的,既然某已經來了,那說什麼也得嚐嚐這肉是什麼滋味。
“刺史小心!”一名親衛大吼一聲,幾塊石彈翻滾呼嘯着砸過來,好在那親衛眼疾手快,及時將樊毅撲倒在地。
石塊擦着兩人的頭頂飛過,重重的砸在船上,船樓的地板甚至都直接被砸破,隱約可以聽見船樓下傳來的慘叫聲。
親衛們手忙腳亂的攙扶樊毅站起來,而樊毅一手推開他們,目光如炬看向前方,手中佩劍鏗鏘出鞘:“殺,都給某頂上去!”
鼓聲咚咚作響,一艘艘戰船不斷地向前推進,而大量運載士卒的小船也如離弦之箭衝上灘頭。箭矢呼嘯着落入人羣之中,而怒吼着向前衝的人潮卻並沒有因此而有所停滯。
頭頂上的飛過來的石塊已經越來越少,樊毅輕輕地鬆了一口氣,在視線可及的地方,那些曾經威脅到他們的投石機已經變成一個個巨大的火炬,將整個天邊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