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善心自問沒有膽量繼續挑戰和試探李藎忱的底線,在刀尖上跳舞的勇氣他不是沒有,但是至少不是現在。
歸根結底許善心只是朝廷的一個使者,他沒有直接幫着朝廷作出決斷的資格,現在李藎忱將這個問題丟了過來,許善心當然也不可能直接就答應,他必須要以最快的速度將這件事情告訴朝廷,最後讓陛下來下決定。
說句實話,許善心並不覺得讓李藎忱帶着兵馬前往建康府是正確的選擇,可是現在李藎忱已經表現出來善意,如果南陳朝廷不趁此機會抓住、而是對此避而遠之的話,恐怕以後這樣的機會可就更少、甚至不可能再有了。
這個道理許善心還是知道的。
所以這麼至關重要的事情,許善心自己根本無法判斷。
多說無益,不如抓緊給陛下上奏。
而李藎忱伸手推開窗戶,看着許善心的背影匆匆,不由得一笑:“好了,都可以出來了。”
顧野王和戴纔等人從屏風後面轉出來,李藎忱衝着他們點了點頭,沉聲說道:“某剛纔的演技還是可以的吧?”
戴才笑着說道:“如果是屬下在許善心的位置上,恐怕剛纔要比許善心還要驚訝,說不定一時間就直接亂了方寸,這許善心顯然也知道將軍不好對付,而且是鐵了心想要如此,所以乾脆就沒有打算留下來和將軍繼續討論,直接回去給朝廷寫奏摺去了。”
“許善心是個聰明人,知道如果這裡面出了問題的話他根本擔待不起,”李藎忱微微頷首說道,“所以乾脆直接將這個問題甩出去,至少到最後他只是一個傳話的,真正會發展到什麼情況,那就不是他許善心決定的了。”
顧野王同樣應了一聲:“這也怪不得他,此事事關重大,若是辦成了固然是大功一件,但是如果失敗了,那麼就是萬劫不復的情況,許善心不是大膽的人,肯定不會如此魯莽。”
而李藎忱緩緩坐下,輕輕摩挲着下巴:“你們說陛下和朝廷最終答應的可能有多大?”
“怕是三七開,”顧野王顯然之前早就已經在思考這個問題,此時果斷的說道,“按理說陛下和朝廷是不可能允許如此隱患的,但是現在朝中徐陵、吳明徹等人對將軍的態度曖昧,而陛下更是想要趁着這最後一次機會拉攏將軍,或者想要趁此把將軍徹底禁錮住,所以也不是沒有成功的可能。”
三比七這樣的比例雖然很小,但是已經在李藎忱的意料之中了,他也沒有指望着陳頊會興高采烈的歡迎他到建康府去。
李藎忱沉聲說道:“若是朝廷答應了的話,那我們可就有了直接和朝廷接觸的機會,可是如果朝廷不答應,那之後在一起對付周人上恐怕就很難達成一致了,所以這件事不但得讓朝廷知道我們同樣想要示好的意思,還得讓他們明白,我們依舊保持一定的底線,而且這一次巴蜀之戰無論如何將士們撐起來的還是大陳的旗幟,立下了這樣的赫赫功勞,朝廷按理說也應該有所表示,這是我們的底線。”
頓了一下,李藎忱有些無奈的說道:“更何況正如顧公所說,一旦陛下對某動了殺機,這些兵馬尚且有護衛某一戰的機會,只要有水師在,打不過總歸是跑的掉的。”
戴才和顧野王等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實際上他們覺得李藎忱這樣做未免有些冒險,但是他們也清楚,李藎忱一旦下定決心,肯定很難阻止他,更重要的是,正如李藎忱所說,似乎也沒有什麼比李藎忱返回京城更能夠將南陳和巴蜀重新變成盟友了。
“今天便先商量到這裡,許善心的態度很恭敬,說明至少他得到了朝廷的指示不想貿然激怒我們,”李藎忱斟酌說道,“這對於我們來說也算是一件好事了,希望他能夠給我們帶來更好的答覆。”
戴纔等人當然知道不能這麼輕易的下決定,至少現在李藎忱團體之中的另外兩個至關重要的人物——蕭世廉和裴子烈還沒有表態,一切都是一個未知數。
看着戴才幾人告退,李藎忱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並不是因爲他莽撞,建康府不啻於龍潭虎穴,這一點兒李藎忱自己也心知肚明,可是現在擺在李藎忱面前的還有北周即將到來的內戰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在之前李藎忱從來沒有想過應該如何在南陳和北周之間尋找到平衡,並且最終漁翁得利。巴蜀的優點是易守難攻,缺點也很明顯,地廣人稀、糧草供應不足等等,都使得巴蜀很難成爲征戰天下的根基之地,當初漢高祖征戰天下,依靠的也不是漢中,而是之後很快就拿下來的關中。
只可惜至少現在李藎忱還沒有直接打下來關中的實力,甚至北面和東面同時的壓力讓李藎忱根本沒有辦法頂着南陳的威脅進攻漢中或者頂着北周的威脅進攻荊州。
韋孝寬和蕭摩訶都不是易於之輩,李藎忱自問沒有這個信心。而且沒有經過好幾代人的積攢,李藎忱更是沒有雙線開戰的把握,可是時間一旦拖得久了,巴蜀畢竟沒有辦法和中原、江南相比,各方之間的實力差距只會越來越大。
比如東漢末年的公孫述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一心經營巴蜀,想要以此爲跳板再征戰天下,可是到頭來怎麼也出不去巴蜀的門。
李藎忱從來沒有奢望着老天爺能夠一次又一次的眷顧自己,所以他沒有辦法保證下一次繼續和韋孝寬或者哪一個當世名將作戰的時候,即使是處於劣勢照樣可以輕易取勝。
因爲李藎忱能夠清晰地感受到,當自己在變強大的時候,對手同樣在吸取經驗和教訓,在防止同樣的錯誤繼續發生。他們之前不熟悉李藎忱,所以纔會一次又一次的吃虧,而接下來李藎忱想要從他們那裡討到便宜恐怕就沒有那麼簡單了。
以李藎忱現在的資本,甚至是五年後、十年後的資本,都沒有辦法承受這麼一場失敗之後的後果。可以說之前的李藎忱在進攻巴蜀的時候完全就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但是如果現在再一切都兵行險招、不管不顧的話,那麼就是那這所有的努力在賭博,一旦輸了,那麼所有都將付之東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