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圍將領們身上環視一週,尉遲迥冷聲說道:“老夫已經下令抽掉了斥候之中的精兵悍將百餘人,即日便將走荊山山中小路南下,那華容雖然距離我們遠,但是終究是在荊山餘脈之中,趁着那陳叔寶還沒有趕到,我們有機會。”
尉遲順也一頷首:“孩兒這就下令咱們前面的斥候全力配合接應。”
歸根結底章山、漳川等地在之前是北周的土地,相比於南陳人,甚至西樑人,北周對這些地方都更爲熟悉,平時也有不少眼線在這一帶活動,現在南陳想要一舉將這些眼線拔除當然是不可能的,正好給了北周機會。
尉遲順敢打保票,這些眼線對當地山川地形的熟悉,更在倉促探查的南陳人之上。上一次章山郡之戰,北周的輕兵能夠及時穿插到章山郡以南,就是依靠了這些眼線。
而尉遲迥微微頷首,緊接着伸手在輿圖上敲了幾下:“單單憑藉這一隊斥候,老夫並不抱多少希望,但是我們也不能在這個時候輕易發動進攻,一來我們兵力不足,若是襄陽有失,局面更爲被動,甚至無法挽回······”
尉遲順等人都微微點頭,雖然他們對於南陳這樣囂張的行爲頗爲不忿,但是並不代表他們對於自己有幾斤幾兩不清楚。
現在他們還不指望着能夠正面進攻直接拿下章山郡,但是能夠讓這些該死的陳國傢伙們吃癟,還是不錯的。
“二來那蕭摩訶也肯定早就已經做好了準備,所以我們只能見縫插針。”尉遲迥沉吟說道,“不過也不能一點兒動靜都沒有,這樣,把我們的斥候全都撒出去,做出準備向章山郡和漳川郡兩處發動進攻的架勢。”
“遵命!”將領們轟然答應。陳叔寶這個未來南陳帝王的到來,肯定會讓江陵這邊的南陳軍隊如臨大敵,而此時北周開始試探章山郡和漳川郡這兩個江陵的屏障,肯定會吸引南陳不少注意力,自然而然就給那一支南下的斥候小隊提供了機會。
看着尉遲順等人鬥志滿滿的離開,尉遲迥的眉頭卻是緊皺起來。北周的鐵騎曾經縱橫天下、所向披靡,曾幾何時,甚至連一個江陵城都守不住,現在甚至不得不以這樣的方式,把一切的希望都寄託在一支人數不多的斥候小隊上。
怎麼看都有些滑稽。
不過尉遲迥還是在心中道了一聲僥倖,幸好那楊堅也算得上是一個知兵的人,所以在他擔任襄陽總管的時候培養出來的軍隊還是頗有可倚重之處。
但是想到這裡,更讓尉遲迥感到擔心的是,現在他手中的終究只是楊堅留下來的留守部隊,更或者說是楊堅淘汰了之後的大部分兵力,那麼剩下那幾千被楊堅帶着北上的軍隊,又會是怎樣的精銳和難對付?
作爲一個久經沙場的人,尉遲迥可是很清楚,在大多數情況下數千敢於一往無前的精兵,可是要比數萬烏合之衆有用的多。
而那楊堅,在現在宇文邕還活着的時候,或許還能夠老老實實聽從宇文邕的命令,可是宇文邕死後呢,到時候更加年輕的太子宇文贇,真的是楊堅的對手麼,而已經年老的自己,又真的可以繼續和楊堅抗衡下去麼?
剎那間尉遲迥反而有些羨慕陳頊,陳頊雖然在面臨國內文武青黃不接的問題,但是至少不用面對這樣的威脅,無論是老一輩的徐陵和吳明徹等人,還是現在挑起來大梁的蕭摩訶等,顯然對於南陳都是忠心耿耿,甚至對於那個傻乎乎卻傻人有傻福的陳叔寶,已經到了一種愚忠的地步。
這個時候尉遲迥也不得不佩服陳頊。
這個從沙場上一步步走向龍椅的南陳皇帝,或許不是絕對的聖賢之君,但是他對於自己手下的文武官員有着絕對的威懾力和統率力,而這種影響顯然還在持續到下一代。
而年輕的宇文邕,雖然可以稱之爲一代雄主,但是畢竟還是缺少了一些更深沉的帝王心術和手腕啊。
當庭院中此起彼伏迴盪着北周將領的呼喊聲時候,這個北周老將卻是一動不動的站在門口,靜靜的看着不遠處的大樹。
鼓盪的風中,樹枝都在瘋狂的搖動。
“樹欲靜而風不止啊。”尉遲迥喃喃說道,灰白的頭髮在風中像那樹枝一樣舞動。
這滾滾的浪潮迎面而來的時候,所有人都是一般無二的身不由己!
————————————————-
遠在武寧郡的尉遲迥並不知道,此時千里外的洛陽行宮之中,已經是一片慌亂。
“弓弩手,控住角樓!”
“快,宮門外站崗!”
將領們大聲吼叫着,一隊隊甲士在宮殿外面展開,將整個洛陽行宮的裡裡外外護衛的水泄不通,甚至已經到了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地步,刀槍劍戟、斧鉞鉤叉盡數擡出來,雪亮的兵刃直指着前方,任何想要進入宮殿的人,都得先越過這一道兵線。
而殿門匆匆打開,在御醫着急上火、近乎嘶啞的呼喊聲中,一輛巨大的馬車飛馳過來,徑直奔到偏殿。幾名宦官和將領着急的上前,直接將一個軟榻擡了下來。
緊跟在馬車後面的,還有幾名騎馬的將領和文官,相比於着急的士卒和太醫,他們更是衣冠不整,怎麼看都有些狼狽,一個個鬍子拉碴,也不知道是跟隨着這馬車飛馳了多久纔來的。
甚至一些身子骨弱的文官,都不得不讓人攙扶着才能下馬。
“太醫,太醫上哪裡去了?!”一名將領大聲吼道。
幾名太醫飛快的推開慌亂的人羣,衝入不需要臺階就可以進入的側殿——若是進入那高高臺階上的正殿,還不知道得費多大功夫呢,這個要命關頭,一切都可以將就了。
“正義,你一直跟在陛下身邊,快說,這是怎麼回事!”一箇中年漢子徑直快步走到最前面的文官面前,那人正是北周內史下大夫鄭譯,表字正義,與名音同。作爲陛下內史,鄭譯一直跟隨在宇文邕身邊,因此按理說他應該是最清楚情況的人。
“齊王殿下切莫要着急!”鄭譯身後一名同樣滿身風塵的中年大將顧不得喘息幾口,上前一步沉聲說道。
這前出詢問鄭譯的中年漢子,正是北周齊王宇文憲。宇文憲文武雙全,是宇文邕最依賴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