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李藎忱看來,突然徵辟裴猗作爲後軍行軍司馬,蕭摩訶肯定不單單是看中了裴猗的能力,更多的十有八九還是落在裴子烈身上,想到這裡,李藎忱不由得嘆息一聲,讓裴子烈狠下心來對付蕭摩訶,李藎忱還是有這個本事的,但是讓他去對付自己的父親,那實在是太爲難裴子烈的。
如果對面出現的是李成,李藎忱自問也不敢的。
百善孝爲先,哪怕是戰爭和亂世,這也是一個講究孝道的時代。如果不是還有孝道維繫,整個社會綱常恐怕都已經徹底亂套,那個時候纔是真正可怕的亂世。
似乎察覺到李藎忱臉上的神情爲什麼無動於衷,裴子烈苦笑一聲:“世忠,相信我,我會盡力的。”
李藎忱微微一怔,旋即大笑一聲:“我若是不信你,就不會讓你去了,只可惜······”
李藎忱臉上的笑容逐漸收斂,更多幾分無奈。而裴子烈皺了皺眉:“只可惜什麼?”
“只可惜你和伯清都是我的好兄弟,這一次我也只能讓你們之中的一個人不去面對這樣的情況,”李藎忱嘆息道,“相比於伯清,你更加成熟一些,我相信你會做得比他好。”
“你做的沒錯,”裴子烈直截了當的說道,回過頭看着粼粼流動的水面,“反正人這一輩子總得有一些問題是要面對的,這些問題我們來解決,總比讓伯清爲難來得好,更何況兵戎相見,恐怕大將軍自己也不願意看到。”
李藎忱默然不語,只是微微頷首。
蕭摩訶是不願意看到,可是蕭摩訶真的能夠代表所有人的意志麼,可是建康府那雲端之上的袞袞諸公真的會眼睜睜看着李藎忱和蕭摩訶和平相處麼?
李藎忱沒有那麼天真,當雙方的利益衝突劇烈到一定程度的時候,蕭摩訶自己也有可能會主動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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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亂世之中,所謂的血緣和親情終究都是在能夠保證利益的情況下、保證自己可以過得更好的情況下。
雖然很殘酷,但是卻也很現實。
裴子烈看着李藎忱的神情,輕輕嘆息一聲,他知道李藎忱正在擔心什麼,身爲一個團體的統領、身爲未來註定要成爲王者的人,他現在就必須考慮一些本來不應該是這個年齡的人去考慮的問題。
從建康府到這房陵城外,裴子烈可以說看着李藎忱一步一步的從一個只有雄心壯志的少年成長爲現在別人口中不世出的梟雄。
裴子烈知道,李藎忱並不是一個梟雄,但是他爲了帶着麾下這些文武、這些將士和百姓艱難的活下去,必須要學會有如梟雄那樣的思考和謀劃。
這樣很累的,可是沒有人能夠代替李藎忱,因爲李藎忱不可能也不會允許自己變成陳叔寶那樣的人。
“世忠,霹靂車在攻城的時候效果確實不錯,”裴子烈果斷的轉移了話題,他能夠談到的話題也就只有軍事了,“但是隻是有霹靂車還是不夠的,我們還需要更多規模更小一些的投石機才能夠起到更好的作用。同時現在的石彈數量雖然比較多,但是輕重不一,每一次都需要重新調試,否則很容易造成沒必要的浪費,甚至有可能將石彈丟到自己人的頭上。”
李藎忱微微頷首,這些情況都在預料之中。霹靂車如此一個龐然大物想要運轉起來都是需要一個完整體系的,從尋找石塊、搬運石塊再到投擲,絕對不是一個人或者七八個人就可以勝任的工作。
李藎忱緩緩蹲下身,他的手中正拿捏着一個鵝卵石,經過千百萬年的沖刷,這些鵝卵石的表面很光滑。裴子烈有些詫異的也跟着蹲下來,打量着李藎忱手中的鵝卵石,實在是沒有看出來什麼名堂。
“對石彈進行打磨,”李藎忱隨手將鵝卵石一丟,拍了拍手,“讓吳憑根據經驗制定出來五個可以區分石塊大小的標準,記錄下來這些標準石彈投擲出去應該需要的角度和力道,將不同大小的石彈分別打磨成各個標準的石彈,按照標準投擲。”
裴子烈一怔,大致明白了李藎忱的意思。這樣的思路實際上他並不是沒有見過,在蜀中的工坊之中,所打造的兵刃和器械也都有類似的標準,比如弓弩,就會精確的區分出來弓弩射程和使用壽命等等。尤其是李藎忱在蜀中工坊使用的都是流水線形式的生產,使得標準更容易達成。
而顯然現在李藎忱打算將這種制定標準的方式也在軍中貫徹下去。
這倒是一個不錯的主意。
看着裴子烈匆匆告辭之後就向着輜重營而去,李藎忱微微一笑。裴子烈這個傢伙的心思終究還是在行軍打仗上,不過這對於李藎忱來說也是一件好事,如果蕭世廉和裴子烈執意要掌控地方大權,李藎忱實際上很難拒絕,不過顯然他們兩個並沒有這樣的興趣。
更或者說他們根本就不會傻乎乎的和李藎忱說這種事。
至於投石機的石彈······李藎忱現在已經儘量將後世的生產和管理理念,尤其是這種統籌的思維貫徹下去,想要讓自己麾下的這些工坊有着比別人的工坊更高的生產效率和產品質量,也只有這樣,李藎忱才能通過裝備更加先進的兵刃和器械來達到和敵人相抗衡的目的。
想要從根本上改變人的思維,尤其是根深蒂固的千百年的思維,是很難的,李藎忱一句話兩句話的影響自然很難和幾百年、幾千年、一代代人傳下來的思想所比肩,但是他相信當自己的這種思路展現出來優勢的時候,這些工匠也好、將領官員也罷,也就會知道其中的重要性。
至少現在李藎忱能夠利用自己的強勢將一切都推動着實行下去,就已經足夠了,其餘的就要交給時間來證明了。
“若不是這亂世,真的想要在荒野之間做一個優哉遊哉的種田翁,安心過這一生啊。”李藎忱伸了一個懶腰,自語一聲,旋即抽出馬鞭,招呼親衛,“我們回城!”
因爲他知道,現在也好,未來也罷,自己都已經沒有了這樣的選擇。當亂世的陰霾壓在李藎忱的頭頂上,當那些該死的周人將無辜的村民趕盡殺絕······
李藎忱就已經註定了無處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