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瞬間,周遊明白了什麼是超限五階。
正是與地球的蓋亞意識發生鏈接,讓自己真正成爲地球的一部分。
地球一直在等着自己,等着人類。
過去時,曾經有人認爲,人類之於地球,只是個純粹的破壞者。說白了就是不討人歡喜的“熊孩子”。
也有人說,如果地球也是個生物,有人類一般的情緒,那對成天在自己身上搞破壞,把自然環境破壞得徹徹底底,並且親手引發了一場慢性的,堪比歷史上數次天災引發的生物大滅絕的人類,絕對沒有好臉色。
但現在周遊知道了,人類其實一直都小瞧了地球。地球沒那麼小氣。
對地球而言,不管是人類還是植被,又或者是那些遠古時期傳下來,然後被人類迅速消耗的煤炭與石油,乃至於那些因爲人類的活動而走向滅絕的諸多生物,對祂而言都只相當於是皮膚,並非內核。
甭管人類把地球生態禍禍得怎麼樣,哪怕真製造出核冬天來個生物大滅絕,對地球來說也只不過是換了一身衣服而已,無關痛癢。
所以,地球並不會怨恨人類,而是將人類的存在與活躍,乃至於對其他物種造成的威脅,都只當成是正常且平凡的演變。
在生命中的絕大部分時候,地球的自主意識可以用很平和的心態來看待自己身上發生的一切變化。
總之,地球是真正的生命,只不過不在人類的理解範圍之內。
在這宇宙中,其實並不只地球這一個星球生命,包括太陽在內,只要質量超過了最低限度,星核內部有足夠高溫的熱核反應的星球,幾乎都會產生自己的意識。
在數以百億年的悠久歲月之中,這些星球的意識從未停止過相互交流。
祂們的通訊方式,正是電磁波與各種輻射波。
祂們一直在宇宙中與其他個體密切交流着,向對方分享各自的所見所聞,以及自己身上發生的趣事,又或者因爲自然演變而呈現出來的奇妙景觀。又或者共同爲某個“網友”的超新星殉爆而感到悲傷,以及緬懷在被完全沒有意識的黑洞而吞噬了的“網友”。
雖然星球生命並不挑選交流的對象,不介意結交遙遠的“網友”,但由於距離的關係,處在同一個行星系的星球的交流頻率會比跨星系的頻率高很多。
相較於星球的漫長壽命,按照光的速度,電磁信號即便是從太陽飛到地球需要數分鐘,也只不過是剎那瞬間,等若即時通信。
至於同處在一個恆星系的星球,區區數萬年乃至於幾十萬年的通訊時間,雖然不是不能接受,但多多少少也能感覺到延遲。
再比如跨恆星系,乃至於跨越星羣的長達動輒百億,甚至是數百億光年的距離,這甚至比星球的壽命更長的通信延遲,便有些無法忍受了。
所以星球生命締結成了奇妙的社會關係。共處在同一個行星系裡的星球,有着家人般的關聯,比如太陽和它的伴生行星們,就是一個大家庭。
在同一個恆星系中的星羣,則是一個聯絡相對緊密的部落族羣。
不同星球之間的距離越遠,關係便越生疏。
無以數計的星球,在立體空間內組成了一個奇妙的文明生態。
過去人類所探測到的宇宙背景輻射,其實正是無數個星球生命相互通訊時釋放的信號。
只不過星球生命與人類是截然不同的生命,人類根本無法分辨與理解這電磁信號。
許多人親眼見到過宇宙背景輻射信號,正是以前的老式天線電視在沒有信號時呈現出的雪花圖。
但人類完全無法理解這雪花圖中蘊藏的信息。
在所有星球中,比較特殊的是誕生了碳基生物的星球。
對每一個星球而言,一切宇宙奇觀的趣味度都不如自己身上產生了生態系統。
動物總是充滿了偶然性與不確定性。
這種不確定性帶來的趣味,在宇宙中才是真正的稀世珍寶。
地球生物圈雖然是締造者帶來的,並非人類意義上的自然誕生。
但在地球眼中,這並不重要。
有和沒有才是本質區別,怎麼來的無所謂。
就連締造者本身,在星球生命眼裡同樣也是一種在宇宙中的某個星球上誕生的有趣奇觀而已。
數十億年來,地球默默地看着締造者在自己身上搞着這樣那樣的科學實驗。
地球從不干涉,其實也沒辦法干涉。
儘管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地球卻還是隻能當一個觀察者。
但地球不在乎。
因爲所有的星球生命都是如此。
地球樂在其中,並美滋滋地在向全宇宙分享着自己的樂趣,告訴其他星球生命,自己也成爲了一個孕育出碳基生物的奇蹟星球。
在類人猿開始使用火焰,並邁入石器時代時,地球更是向宇宙驕傲地宣佈自己成爲了一顆智慧星球。
光只是誕生出碳基生態系統,便已經算得上宇宙奇蹟。
現在這碳基生物更是進化出了主動智慧,那更是鳳毛麟角不可思議。
在星球社會裡,孕育出智慧生命基本代表了星球榮耀的巔峰。
比如誕生出締造者種族的星球,便稱得上是行星中的“老大哥”。
雖然締造者已經脫離母星數十億年,生命形態也在流浪宇宙的過程中發生了極大程度的改變,但依然保留着不少母星的特質。
締造者的足跡,就代表了其母星的影響力。
如果用擬人化的方式來描述星球看待智慧生命的角度,大約就是別人尚且只能飛鴿傳書時,只要你有智慧生命,你甚至能給別人發去快遞。自己能做到別人做不到的事,自然可以傲嬌一下。
雖然此時地球對外傳輸的信息或許都還沒能抵達仙女星系,但在接下來的歲月裡,智慧星球地球的名字一定遲早會響徹宇宙。
地球甚至已經開始在期待着將來的某一天,在自己身上誕生的人類可以像締造者一樣代表祂漫遊宇宙,並在別的星球上留下屬於自己的印記。
在這種奇妙的思維之下,在這短短兩百萬年的時間裡,地球在悄無聲息間將太多的注意力與心血放到了人類身上。
祂將人類真正視爲了自己的孩子,以及自己的代表。
在過去的許多年裡,地球曾經寄希望於不同的生物,比如魚類、昆蟲,甚至是恐龍。
但在一次又一次的生物大滅絕後,祂又一次又一次地失望。
直到人類實現了現代工業化,並具備極大程度上改變自然環境的能力後,地球終於在這個“孩子”的身上看到了走出去的希望。
地球告訴周遊。
在暗中觀察的整個過程中,祂一直都知道與人類共生的鼠類也在悄然積累知識與能力。
但祂之前並未讀懂締造者真正的目的,祂也不在乎。在祂眼裡,人類與鼠類都是自己的孩子。
祂甚至還幻想着,雖然人類與鼠類是不同的物種,但也是哺乳動物,決定碳基物種形態的基因序列相似度更高達85%以上。
所以當兩者在地球之上時,或許還存在競爭關係,但只要其中任何一方能步入太空,面對無限廣袤的宇宙中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資源,佔據不完的星球,人類與鼠類這兩大物種畢竟來自同一個母星,甚至有着非常接近的血緣關係,屬於遠親,反而能締結成天然的盟友關係。
這是好事。一個星球能孕育出兩個截然不同的智慧物種,那在宇宙中更是奇蹟中的奇蹟。
過去的地球也是這般認爲與期待的。
但直到某一天,當締造者釋放出來的控制生物進化的霧氣在短短几天的時間內完全收束,並強勢干涉與控制人類與鼠類的物種形態後,地球發現了異常。
在霧氣收攏的瞬間,締造者留給鼠類的訊息已經被融入了地球的背景輻射之中。
地球抓取到了這段信息,並在瞬間明白了締造者的全部想法,再爲之感到憤怒。
雖然地球上的碳基生態的確起源自締造者帶來的二酰胺磷酸鹽,地球原本對這位異鄉客的印象非常好,如果用人類情緒來描述,大約算是懷着感激之情。
但是,從二酰胺磷酸鹽進化到如今整個生態的過程,使用的全部都是地球這顆星球生命辛辛苦苦從太陽輻射中攫取的資源。
並且人類的誕生中,並不只有地球的心血。
在這數十億年的生物進化史中,太陽系內部,包括太陽在內的共計九個擁有自主意識的星球生命都將人類視爲了共同的珍藏與自己哺育的孩子。
在龐大的宇宙中,早在無數年前,便已經有星球內部自然誕生了第一個碳基大分子,並最終成了一個曾經繁榮的文明,只是那文明並未走出母星便因爲一場意外的小行星碰撞而泯滅了而已。
所以其實即便沒有締造者,整個太陽系裡的星球們也一度認爲,以地球的得天獨厚的條件,必定也能孕育出文明。
只是這文明的起源未必是二酰胺磷酸鹽,而是別的什麼,最終生成的形態,可能也會有一些區別。
但該有的,總歸會有。
所以締造者雖然在構建生物圈這件事上有着巨大的功勞,但星球生命們卻並不認爲對方有隨意處置自己的“孩子們”的命運的權利。
不僅如此,地球還從締造者釋放出來的信息中提煉出了不少這個種族原本不想透露給任何第三方的真正秘密。
締造者一族從誕生至今,至少有着超過六十億年的歷史,比這宇宙中的大部分星球的壽命更長。
在締造者這硅基生命踏足宇宙的初期,曾經遇到了一個同樣剛剛走出母星,對太空遠航初窺門徑的碳基文明。
事情發生在數十億年前,當時的地球甚至都不曾誕生。
兩個硅基生命與碳基生命在剛一接觸時,便發生了慘烈的戰爭。
最終,種羣數量較少的締造者利用了自身個體在身體強度和無氧需求兩方面的優勢,在耗時數千萬年的戰爭中消滅了這個萌芽狀態下的敵人。
在消滅敵人後,時間又過去了數億年,締造者的種族完成全部進化,其幾乎每一個個體都獲得了近乎永恆的壽命,達到了生命層次的頂點。
但祂們在科技水平上卻也同樣抵達了瓶頸。
尤其可笑的是,這種古老的硅基生物在科技創造力上,其實遠遠不如碳基生命。
它們的星空航行,使用的是最簡單的介質推進器,速度只能達到十分之一光速。
締造者之所以能跨越上億光年的距離,從遙遠的河外星系抵達銀河系,並抵達地球,仰仗的也不是什麼強大的飛行技術,純粹就是靠着漫長的壽命慢慢飄。
造成這一切的原因,正是硅吸引電子的能力大於碳,失電子能力弱於碳,硅的金屬性弱於碳,最終造成硅基生命的思維活性遠低於碳基生命。這是在本宇宙的規則之下,硅基生命先天的缺陷。
簡而言之,就是當碳基生命與硅基生命在面對同一個一加一等於幾的問題時,碳基智慧生命只需要在腦海中讓念頭一閃即沒,便能在短短一秒之內給出答案,但硅基生命卻需要幾個小時。
在科技突破的過程中,智慧生物需要不斷地否定過去,建立新的正確的理論。
說白了就是要打破陳規與舊時代的權威建立的知識體系。
碳基生命的每一次思潮迭代都需要社會付出重大代價。
思維更牢固,個體壽命更是漫長悠久到與星球同壽的硅基生命,便是註定了在將科技推進到某個程度之後,思維會被死死困鎖住,逃脫不出來。
當然了,包括地球在內的星球生命在某種程度上,其實也算硅基生命,但星球生命的思維卻是靠熱核反應驅動,屬於另一個層次,星球生命在宇宙中扮演的又是永恆的靜默觀察者,根本不需要也沒有能力去琢磨科學,只需要安靜的存在着,也只需要和同類溝通就行,與締造者又有不同。
總之,爲了打破族羣的桎梏,尋求科學與生命層次的雙重突破,締造者一族決定利用自身優勢,開始化整爲零,各自選取一個方向流浪而去,在宇宙中完全鋪散開來。
其中,抵達了地球的這個締造者,或許真算得上是這硅基文明種族中的絕世天才,竟在時隔十數億年後想到了利用曾經被己方消滅的碳基生物來尋求突破的辦法,並且剛剛好抵達了太陽系,並找到了對碳基生物而言處在宜居帶中的地球。
然後,祂便開始了自己的科學實驗。
如今的地球人類,卻正是這名獨立的締造者個體以曾經消滅過的碳基敵人爲模版製造而成。
甚至包括地球上的從二酰胺磷酸鹽開始的生態進化過程,也是複製了締造者曾經的敵人的進化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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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如果讓人類踏足宇宙,按照過去的規律,基本註定了會成爲締造者種族的死敵。
但老鼠不同,老鼠雖然也是哺乳動物,但老鼠的大腦思維相當於超高比例簡化的人類大腦。
並且鼠類這種族從一開始誕生再到整個進化的全部進程,都在這個締造者的牢牢掌控之下。締造者更在鼠類的身體中植入了會適當限制鼠類的思維自由的底層基因與控制器官,就在鼠類的語言中樞裡。
如果締造者的計劃成功,祂將能利用曾經的死敵來幫鼠類完成最基礎的思維奠基,幫着鼠類建立尤其重要的量子物理理論,再然後,只需要讓鼠類完全消化人類的量子物理理論,便能讓整個締造者種族的科技水平往前邁出一大步。
這是一場跨越了數十億年的宏偉計劃,並且幾乎已經成功。
但地球決定干涉。
這,也是整個宇宙史中,第一次有星球生命跳出星球生命的通訊“小圈子”,找到渠道釋放出自己的影響,去改變其他生命的形態,干涉智慧物種的演變。
所以人類中出現了超限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