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然在爲服裝市場的事情忙得團團轉的時候,大洋彼岸的卓彤卻經歷了一場生與死的洗禮。
倆人自從分開以後,彼此之間的聯繫越來越少,通訊手段少得可憐,而且時差也是個大問題。
都說愛情能超越時空限制,可那往往是在書本里,現實中的愛情往往是放在玻璃罐子裡的水晶球,看起來很美,實際上很脆弱。
卓彤在某常青藤名校就讀工商管理,在最初的一段日子裡,身邊幾乎沒有別的朋友,對林安然的思念像春季雨後瘋長的野草。在這種國際學府裡,足不出校就能體驗各國風情,不同民族間的文化及生活差異極大,所以相互瞭解就顯得尤爲重要。
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不瞭解?睡一覺就什麼都瞭解了!
於是許多人都打着交流溝通的幌子,大行***的勾當。其速度之快,常常讓卓彤想起一首幼兒園時代的歌兒:我找呀找呀找呀找,找到一個好朋友,敬個禮來握握手,大家一起跳舞,再見!
在時間就是金錢的年代裡,****的確是相互瞭解的一條捷徑。但是過早****也會讓戀人們陷入剛開始戀愛就發現前面已經無路可走的尷尬境地,因此大學裡的情侶們朝合夕分的現象也就相當普遍。
卓彤沒有男朋友,用她的話說,心裡裝滿了林安然,骨髓裡都是他,容不下其他人了。
她覺得自己是個矜貴的人,決不能這麼隨隨便便。****嘛,總不能和上巴士一樣簡單。剛到米國,卓彤住在一家華人家庭裡,主人和卓彤的父親也算認識,受人之託幫助照顧一下卓彤。
後來開學了,功課越來越緊,卓彤乾脆搬到學校宿舍裡去住。美國大學的校風比國內要開放許多,對於想學習的學生,你能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對於不想學習的玩主,也能找到鬼混的同道。
正如和卓彤住在隔壁寢室的那位產地日本東京的女孩。日本人喜歡“共榮”,有着大和民族優良血統的日本花姑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校園裡許多不同膚色的男生給“共榮”了。
此人房間常有形跡可疑之男性出入,跟她的飲食習慣一樣,今天韓國泡菜,明天法式蝸牛,偶爾興趣來了就整點印度咖喱飯。
****間免不了吵吵小架慪慪氣,然後在摟摟小腰親親嘴的過程中和好,各式各樣曖味的聲音隨時會從隔壁房間傳過來,不勝其煩的卓彤常常有失理智地捶牆壁。
當然,還有更讓人吃驚的。
某次卓彤下課回來,見日本花姑娘的門外觀者如潮,人人情緒洶涌,好不熱鬧。納悶着上前一看,只見法國蝸牛騎在韓國泡菜的背上,韓國泡菜咬着印度咖喱飯的左手掌,印度咖喱飯也不是吃乾飯的,使出國術瑜珈,右手掌穿過韓國泡菜的胸前一招小鬼探門直掐法國蝸牛的咽喉。
窄窄的樓道里煙塵騰騰,圍觀的女學生尖叫連連,似助威,似恐懼,似叫好,又似煽風點火;幾名****則爲爭一口肉食,大打出手,絕招頻施,在冰冷的地板上牛喘噓噓。
雖然和林安然的聯繫不算很暢通,就像九十年代初期的大哥大,經常沒信號聯繫不上。可是卓彤還是堅信,****之間就該彼此信任,她堅信林安然會保持對自己的忠誠,談戀愛就像放風箏,線在自己手裡就可以了。
然而,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改變了一切。
大火在學生公寓的三樓裡莫名其妙地燒了起來。住在九樓的卓彤當時在房間裡喂貓,隔壁的日本女孩拖着她的一個非洲土著男友驚惶失措地敲開房門,用日式英語向她大聲宣佈:“起火了!起火了!”
卓彤一向對這個日本同窗沒什麼好感。某次日本同窗的房間裡鬧得震天響,拆房一樣,依稀還傳來殺豬般嚎叫和斷斷續續的討饒聲。卓彤以爲日本同學上得山多終遇虎,碰上了有特殊嗜好的某國****,要鬧出人命來。
作爲一個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的大好青年抱着一種見義勇爲的心態去敲了人家的房門,結果自己鬧成紅臉關公不說,還被人家甩了兩個衛生球。
甩慣了別人衛生球的廳長千金卓小姐發誓:決不再踏足隔壁的日本領地。這一次,她認爲是日本花姑娘小題大做,於是抱着那隻叫狐狸的貓趿拉着拖鞋走出陽臺,看熱鬧般往下張望。
視線裡,整幢學生公寓彷佛騰雲駕霧,三、四層的窗口都往外冒着滾滾濃煙,公寓附近的空地上圍滿了驚恐萬狀的人羣,嘰裡咕嚕用各國鳥語表達自己的驚恐和慌張,瞪圓了眼睛在胸前划起十字架,祈求各路神仙見義勇爲。
卓彤逃到到五樓,煙霧越來越濃,黑騰騰的煙毫不留情把一切吞掉,缺氧引起的窒息感把人推進無邊的恐懼,四周漆黑一片,眼睛刺痛無法張開。死神在黑暗中穿梭,每一次伸手都撈走一條生命。嚇得失去方向感的卓彤像一隻受驚的麻雀,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樓梯間裡奪路狂奔,最後一頭撞在樓梯扶手上暈了過去。
這一場火中八人喪生。公寓裡的學生都被集中到空地上,又冷又怕的卓彤披着一張禦寒的毛毯坐在別人的大行李箱上,望着宿舍門口一具具被運出來的屍體,偶爾神經質一樣猛然回頭,彷佛死神就冷漠地站在自己身後。
卓彤第一次感覺到死亡無處不在,每一具屍體被運出來她的心都往下沉一格,真真切切感受到人生的脆弱多變。她是被消防員救下來的,即將昏迷時聽到有人用很地道的美式英語喊,這裡有人!
其中一個喪生的女學生是卓彤最要好的朋友。那個韓姓女孩來自哈爾濱,長得眉目如畫膚白勝雪,是個典型的北國美女,引得校園裡無數國際友人競折腰。她和卓彤都在一個班上,言談投機所以引爲知己,是無話不說的知心好友。
那陣子卓彤正爲常常聯繫不上林安然而煩惱,某夜兩人在宿舍裡喝多了些本地特產的葡萄酒,聊了一整夜。卓彤第一次向好友坦白了與林安然之間的糾葛,以及自己無法時刻聯繫上自己心愛男人的煩惱;韓美女也第一次交待了自己在暗戀別系的一個美國俊男的事實,並稱相思病已是晚期無可救藥。
據韓美女回憶,自己住進學生公寓的第一天,人生地不熟,攜帶的行李太多,箱子太重,怎麼都無法搬上櫃子裡。思鄉情切,孤獨頓生,韓美女一屁股坐在牀沿上放聲大哭。
恰巧幫老鄉做搬運工的阿拉巴馬州俊男馬克路過,二話不說當起了活雷鋒,幫韓美女收拾妥當,離開時回頭衝淚痕未乾道謝連聲的韓美女來了個美國式的聳肩,呲出一口白得瘮人的牙齒,很有點《青玉案》裡驀然回首的意思。
韓美女當場就被電得心如鹿撞。
那天夜裡,韓美女回憶着與馬克的邂逅,面頰緋紅,胸間山巒起伏,最後要打開窗子吹冷風滅火。
卓彤問,還有半年就畢業了,你打算向他表白嗎?韓先是黯然神傷,說表白了意義並不大,即將畢業了,明擺着各奔東西,說了又能如何?然後又說自己一直在表白和不表白之間彷徨猶豫了半年,時間真夠長的。
倆人默默無語了一陣,站在窗前的韓美女忽然爲自己打氣,“後天吧,後天學校有個舞會,我想……”窗外的忽然呼呼颳起了一陣風,韓美女說話的時候,卓彤聽見窗外脆弱的樹梢啪一聲斷掉,聲音在這個死一樣寂靜的夜裡聽來那麼清晰。
第二天晚上就發生了火災,好幾天後,韓美女死於舉行舞會的那個夜裡。
那夜的舞會熱鬧非凡,帥哥美女,環佩叮噹;醫院裡卻冷冷清清,到處瀰漫着一股死亡的味道。
卓彤守着焦如黑炭的韓美女,直至她嚥氣,突然想起什麼,匆匆趕到舞會現場。俊男馬克此時正摟着一個金髮美女在舞池裡跳貼面舞,狀態甚爲曖味。卓彤霎時悲從中來,上去兩記玉女神掌扇得阿拉巴馬州俊男眼前金星飛舞,整個人呆若木雞,一臉**式的無辜。
卓彤臉上滑落兩行清淚,然後清醒過來,說了聲“SORRY”,在詫異的睽睽衆目之中飄然而去。回到臨時安排的宿舍,她怎麼都無法釋懷,拿起電話給林安然打了個長途。
此時的國內已是早晨然而接電話的依舊是林安然的母親樑少琴。
樑少琴在電話裡問:“誰呀?”
卓彤死死壓住胸中的悲傷,喉嚨裡像塞了塊鉛絲的難受,幾乎是一字一頓說道:“阿姨,是我,卓彤。”
樑少琴很高興,說:“呀,是小彤啊。你找安然?他這幾天很忙,早出晚歸,今天早就走了,上班去了。”
卓彤心裡的失落像潮水一樣不可遏制地漫過心間,一下子竟不知道該和樑少琴該說什麼好。
難道又留言?她都忘了自己給他留過多少次口訊了,有用嗎?難道要讓自己對他的媽媽哭訴,讓樑少琴來安慰自己?
最終,卓彤還是什麼都沒說,簡單問候了幾句就掛了電話。
她想給林安然的單位掛個電話,卻忽然發現自己連他的辦公電話都沒有。
卓千金拿着話筒傻站了一陣,忽然雙手捂着臉,一屁股坐到牀邊,無助地痛哭失聲。
林安然,你到底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