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千鈞一髮之際,不容天媼子再作他想,一伸手將蛇劍舉在面前,同時催動全身魔力。一時蛇劍黑氣大盛,黑氣繚繞盤旋,猶如實質般竟是形成了一個黑色圓盤,堪堪將天媼子、紅枕和冷佐三人擋住。
天靈左右手交叉於胸中,接連變化了數個手勢,猛然間一張口,吐出一口黑色的鮮血來,嘴角卻露出猙獰的笑容,說道:“區區一把魔劍就想擋住我取自炎洲的天火,你當這天火這般輕易應付麼?嘿嘿,天媼子,今日有你無我!”
天靈體內道力飛快流失,已然接近枯竭的邊緣,卻仍不肯罷休,一雙眼睛血紅如墨,狀若瘋狂。天靈如此不惜兩敗俱傷,實則是因他此次被天媼子暗算,被凝婉華背叛,心中認定此乃平生的奇恥大辱,一時難接受這般屈辱,所以才以死明志。
天靈此人生性高傲,天生偏執心竅,自視過高,生平不肯認輸,卻因人情世故之上處理不當,不爲清虛宮衆人理解,不爲世人所容。是以天靈在王屋山獨居一處,在一天柱附近建造一處宅院,生平只收女弟子,認定男人非但生性心胸狹窄,且妒賢嫉能,遠不如女子天生柔順,可順應天意,得求天道。天靈自詡爲天縱奇才,卻修道數十年始終未徘徊在人仙境界,也是因他稟性過於執念,偏執成狂所致。
好在天靈爲人雖是傲氣,卻也並非是那逞匹夫之勇之人,雖是情知此番被凝婉華出賣,被天媼子中途伏擊,必定難逃一死,但紅枕和成華瑞不該因他和凝婉華之間仇恨而受到牽連。眼下成華瑞被凝婉華所困,雖是兇險萬分,只怕也能堅持一時三刻。
紅枕被天媼子所困,以目前形勢來看,他決無救出紅枕的可能。所以先前纔不惜透露紅枕天生偏執心竅之秘,想以此打動天媼子,讓她保紅枕一命。只因這天生偏執心竅,不管修仙還是修魔,均是上上之選!
幻靈劍爆體在即,天靈只覺體內道力只餘一絲之力,猛然間將身一躍,右手向前一伸,口中飛快念出一句口訣,喝了一聲:“收!”
只見漫天飛舞的雲霞緞應聲變化,立時變回原形,紅光一閃便被天靈收到右手,卻原來是一塊手帕大小的紅色綢緞!
雲霞緞一收在手,天靈也不遲疑,大喝一聲:“爆!”猛然間咬破舌尖,拼了最後一絲力氣耗盡全身道力,將跟隨他數十年愛如性命的幻靈劍混以天火符強爆開來。
“轟”的一聲,幻靈劍劍身粉身碎骨爆裂成片,夾雜其中的天火四處飛溢,色澤暗紅,看上去其貌不揚,卻是威力無比,只一接觸天媼子蛇劍的黑色屏障,便嗞嗞作響,不出片刻竟將天媼子的黑色圓盤消融吞噬大半。
天媼子臉色大變,臉上黑青之色相間,瞬間便又蒼老了不少,卻仍然緊咬牙關死死頂住天火的侵襲。
幻靈劍一爆,天靈如受重創,一張口又吐出一大口鮮血,卻是悽慘地一笑,一轉身厲聲對成華瑞說道:“還不快將孽徒斬於劍下!”
凝婉華被天靈收回雲霞緞,立時優勢盡失,成華瑞尋得機會,連出三劍,一劍刺中凝婉華左腿,一劍刺中腹部,一劍刺中肩膀。凝婉華慘叫一聲,萎頓倒在地上,動彈不得。成華瑞本想乘機將凝婉華斬於劍下,卻一時想起她也不過一時糊塗,被天靈逼迫至此,罪不該死。
這一遲疑,耳邊聽到天靈的斷喝,心中一狠,這一劍便朝凝婉華的心口刺去。
幾人被圍在十丈方圓的霧靈網中,天靈在自爆幻靈劍時,也特意小心控制了天火不四處擴散,以免傷及自身。但天火產自炎洲萬年不息的火山之中,自有靈性,見物便燒,不死不休。是以大部分天火攻擊天媼子外,一小部分卻是四處紛飛,轉眼間便飛到天靈、成華瑞和凝婉華面前,跳躍間,直直向三人撲來。
天靈原以爲天火還得片刻才能來到近前,不成想卻是反撲如此之快,不由暗歎一聲,卻是無法親眼見到孽徒喪命,也是憾事。不過天靈倒是當機立斷之人,也不等成華瑞一劍刺實,伸手將成華瑞一把抓起,一揚手祭出雲霞緞,大喝一聲:“疾!”。
雲霞緞須臾間漲大,大如棉被,將二人包裹得嚴嚴實實。天靈已是強弩之末,拼了最後一絲道力催動雲霞緞,疾飛而出,竟是騰空飛起,帶着二人,硬生生地穿過了霧靈網!
雖說雲霞緞乃是清虛前輩高人花費上百年時間煅造而成,端的是一件天材地寶,但這霧靈網也是魔門久負盛名的巨毒之物,便是飛仙若無法寶護身,輕易也不敢硬闖。畢竟那黃泉之水和弱水之精也非尋常之物,威力非凡。所以雲霞緞這般世間法寶只一接觸霧靈網,如雪入沸湯,眨眼之間竟被消融大半!
本來天靈和成華瑞二人一前一後,霧靈網消融之力將雲霞緞毀去大半,立時侵進雲霞緞之內,便要附體到身在前面的成華瑞身上。天靈見狀,情急之下猛一轉身,竟是和成華瑞換了個位置,用自己身體幫成華瑞擋住了蝕骨巨毒。
雲霞緞也非凡品,雖被霧靈網消融大半,也是紅光一閃,以自身威力生生將侵入的白霧化去多數,只餘一縷指甲大小的輕煙落在天靈後背之上。但就是這般大小的白霧一經附體便如附骨之蛆,只聽“噗”的一聲輕響,白霧一閃即沒,竟是隱入天靈體內不見!
只一瞬間,天靈臉上頓現紫黑之色,巨痛之下,臉龐陡然變形,渾然不似常人模樣。以天靈這般宗師般的修爲,被白霧侵蝕入體,竟是痛得身子一挺,全身僵硬,口不能言,手不能動,人在雲霞緞中,半空之上,便直挺挺地向下跌去。
雲霞緞失去天靈道力操縱,頓時失去神通,變回一片殘破的手帕大小,被成華瑞一把抓在手中。二人衝出霧靈網,本來飛在空中,如今失去雲霞緞的支撐,二人便直直朝地面跌落。成華瑞定睛一下,二人跌落之處,正是萬丈懸崖。
成華瑞道力未失,匆忙間飛劍一閃,便穩穩站立飛劍之上,俯身下衝,就想將天靈救下。眼見就要伸手間將天靈抓在手中,不料異變突起,天靈全身驀然黑氣繚繞,雙目猶如白霧,咧嘴一笑,突然伸手一掌擊出,實實打在成華瑞胸膛之上。成華瑞猝不及防之下,被天靈一掌擊得倒飛出去,一口鮮血飛出,竟是暈死過去。
天靈一擊得手,目光中閃過迷茫之色,不及反應,身形急速下跌,轉眼間便消失在萬丈懸崖的迷霧之中。
再說成華瑞被天靈擊傷,倒飛數百丈遠,“砰”的一聲撞在一棵大樹之上,被一根粗壯的枝椏攔住,纔不至於跌落懸崖,落個粉身碎骨的下場。而成華瑞的飛劍失去控制,也“嗖”的一聲直直墜落到懸崖之中。倒是那半截雲霞緞卻仍被成華瑞死死地攥在手中,被山風一吹,紅得耀眼,遠遠望去,倒是十分詭異!
按下成華瑞和天靈生死不提,但說這霧靈網內,卻也是兇險萬分,險象環生。
那天媼子死死撐住天火侵襲,卻已是魔力不濟,氣喘吁吁。按說這天媼子倒也並非如此不堪,實在是一是舊傷未好,二是幻靈劍爆體,一震之威令天媼子心神激盪,失了先機。兩相威壓之下,再加上天火之力,天媼子支撐了小半兒,只覺氣血翻滾,心道不好,眼見這天火餘勢還頗具威力,蛇劍之內的黑氣卻將要告磬!
黑氣用完,天媼子心知這蛇劍雖是利器,在天火面前卻是不堪一擊!
眼睜睜看着天靈和成華瑞身裹雲霞緞逃出霧靈網,天媼子也顧不上管他們死活,耳邊卻又聽到一聲慘叫,卻是凝婉華被一朵星光大小的天火附在右腿之上,瞬間右腿便被天火燒得灰飛煙滅,眼見天火還順腿而上,便要將凝婉華整個身體吞沒。
凝婉華牙關緊咬,一狠心,手起劍落將右腿齊根斬斷,又痛得大叫一聲,來不及止血便暈死過去。
天媼子並不關心凝婉華死活,眼睛一轉,身後的紅枕和冷佐都一臉恐懼之色,畏縮在地上,嚇得不敢移動半步。天媼子暗歎一聲,看來若想要活命,必須要下狠心了。
只一遲疑,黑氣在和天火的相持中消耗殆盡,撲哧一聲,天火一個火星跳到蛇劍之上,一閃而過,便將蛇劍劍尖化去一寸長短。天媼子駭然,這蛇劍乃是至寶,萬萬損壞不得。當下再不猶豫,反手一劍,直直刺穿了冷佐的身體!
冷佐一臉的難以置信,低頭去看將他身體對穿的蛇劍,聲音沙啞地問道:“婆婆,我……我可是你最疼愛的孫子,你……卻殺我?”
天媼子臉色愧然,說道:“莫怪婆婆,冷佐,非婆婆殺你,乃是那天靈殺你。你若不死,這天火不死不休,這裡的人無一倖免……你且去吧!”說着,拼了最後一絲魔力,將體內殘餘了一縷黑氣注入冷佐體內。
瞬間冷佐身體黑光大盛,而他的外貌不再是童子模樣,現出了魍魎原形,醜陋無比。魍魎一現真身,天火立時有所感應,頓時匯聚一處,毫不遲疑便撲入魍魎體內。魍魎乃是水生之鬼,水氣甚旺,和天火一經接觸,哧哧之間熱氣蒸騰,再加上魍魎的慘叫之聲不絕於耳,令人毛骨悚然。
冷佐這個深爲天媼子所愛的魍魎之王,確實蘊含了充沛的水氣,在被天火燒得魂飛魄散之後,也終於將最後一縷天火撲滅,一時到處雲氣瀰漫,其中充盈着腥臭之氣,不堪入鼻。
天媼子神色黯淡,臉色蒼白如紙,呆立片刻,一回頭髮現紅枕神情呆滯地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想到她付出如此巨大的代價纔得到這個天生偏執心竅之人,不免心中對紅枕更是付予重望。
只一揮手,紅枕便嚶嚀一聲,暈倒在地。
略一思忖,天媼子步履踉蹌又來到凝婉華面前,伸手將手中柺杖上端打開,從裡面取出一團蠕動的紅色粘稠之物敷在凝婉華的斷腿之上。紅物一經敷上,立即止血。緊接着,又如活物一般開始生長,過不多時,凝婉華的斷腿之處竟又重新長出一條腿來。只是這腿的顏色鮮紅如血,甚是嚇人。
想了一想,天媼子嘆了一口氣,冷佐已去,凝婉華倒也是一個不錯的助力,又就小心地取出一點紅物,塗於凝婉華的斷臂之處。又過片刻,一條通紅的胳膊又重新長成。
新腿新臂生成,天媼子又出手如風幫凝婉華止血,幾處劍傷都不在要害,並無大礙。
天媼子顯然很是珍惜這血紅之物,看了又看,才小心地將柺杖合上,顫微微地盤腿坐下,就地閉目養神,調息起來。天媼子倒也不怕有人偷襲,這霧靈網尚未撤去,尋常人等絕無神通發現此處。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媼子猛然睜開眼睛,臉色恢復不多,神情卻是閃過得意之色,自言自語道:“老身雖是敗了,卻沒有輸。天靈老兒你雖然逃了,卻是輸了。不錯,你以天火和本命飛劍逼我出手殺死冷佐,是賭我憐惜紅枕之才,寧舍魍魎也不捨紅枕,而你也可藉機用雲霞緞逃走。老身不得不說,你賭對了!可以說,這一手你算計得萬無一失。只是老身沒想到你一個正道人士,心狠手辣和老謀深算竟讓我這個魔門中人自嘆不如,嘿嘿,也不得不讓人佩服你的果斷堅決!”
“不過天靈老兒,不管你是死是活,你終究還是輸了。世人入魔,或以貪入魔,以殺入魔,以情入魔,你以爲紅枕不貪不殺不戀,所以便無入魔的機緣。哼,你哪裡知道,這紅枕不但成魔機緣已到,且還是難遇難求的大魔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