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細明接到廠裡的開除通知後,心裡十分遺憾,他萬萬沒有想到總經理會把這個部門的人全部開除。本來他只要能在這個廠裡堅持一年,他學習數控機牀的願望就可以實現了。可命運總是喜歡捉弄人,在他得到了短暫的高興後,接下來的就是無限的遺憾!
廠裡要開除你,你又能怎樣?如果在平時廠裡有勞動法的約束是不會隨便開除哪個人的。再說,你幹得好好的,廠裡也沒有理由開除你呀!可他偏偏跟這次暴力行動扯上了關係。這邦三川佬也太過份了,生活不好可以提,可以講嘛,爲什麼硬要砸碎飯堂裡的玻璃呢?再說了廠裡的生活也不是很差呀,至少每餐提供了三菜一湯。而這個廠的工資卻比其它的廠家還要偏高一些。實際這個廠的待遇已經是不錯的了。就是因爲這邦三川佬貪心不足才導致了一個這樣的結局,壞了他的好事!
但不管怎樣,事情已經發生了,總經理已經做出了這樣決定。他一個打工的人無力扭轉這個已經發生了的事實,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收拾自己的牀鋪從這裡搬出處!
現在他躺在自己的牀上把這件事情反覆的思考了兩遍後,就坐起來很不情願的把自己的牀鋪疊起來,用繩索捆綁好。只等着保安過來通知他領了工資,他就可以和這邦三川佬一起出廠了。但是他這次出處就不像以前那麼輕鬆了,他的東西已經多不少,亂七八糟的,有桶,有盆,衣架,包裹,被子等東西,全是有用的生活用品。丟了又覺得可惜,畢竟這些東西是經常要用的,再說日後要買這些東西又是一筆錢,帶走又覺得麻煩。思來想去他只好把這些東西暫時放在他哥劉家富那裡,等重新找到了工作再回來取。
他把自己的東西全部清理好以後,宿舍就像是被抄了家一樣,翻得亂七八糟了!遍地都是垃圾,狼狽不堪。幾個三川人坐在一起,正用三川話談論着,他在一旁聽不懂,也不想去參和。但從這幾個人的行爲表情裡可以看出,他們也沒料到總經理會做出這樣的決定,把一個部門的人全部開除!實際上,他們中間有很多人都不想離開這裡,畢竟他們都知道這裡的工資待遇不錯。還有一些學徒工正在後悔他們這一愚蠢的行爲,把一個良好安定的工作環境破壞了,他們出處以後還要面臨着失業的危險,一個個沮喪的坐在牀位上,等着保安的通知!
唉!早知這樣又何必當初呢。可事情已發生了,世上沒有後悔藥呀!
劉細明拿起手機給他哥打了個電話,說:“我今天下午就出廠了,是被廠裡開除的!等一下我放點東西到你那裡!”
劉家富萬萬沒有想到劉細明這麼快就被廠裡開除了,就說:“廠裡爲什麼要開除你呀?是不是你犯了什麼錯誤?”
“沒有,是一邦三川人在廠裡鬧着擺工,把飯堂裡的一塊玻璃打碎了。總經理一怒之下就把我們一個部門的人全部開除了!”劉細明解釋說。
劉家富聽說是這麼個情況,先驚訝的“哦!”了一聲,有點半信半疑,接着說:“那我下班就來幫你拿東西!”
“好!那我在廠門口等你!”
劉細明打完這個電話,看看時間還早,才下午三點多鐘,就騎着自行車到外面租房子去了。不管怎樣,出了廠首先得解決住的問題。他爲了搬東西方便,就在附近的一個地方租了一間便宜的住房。經過討價還價,以五十元的價錢租了六天的住宿時間!這間房子就和他剛到這裡時租的那間房子一樣,也是一間巴掌大的房子,共用的衛生間。
租好房子以後,他就迅速的回到廠裡等着領工資了。
下午五點鐘的時候,保安來到宿舍通知他們去辦公室領工資!接到通知後,這七八十個人就向着辦公室蜂擁而去。兩名保安站在辦公室的門口維持秩序,讓他們一次只能進去一個人領取工資。其於的人在辦公室的外面排隊等候。這次,這些三川人沒有一個人插隊了,連大聲說話的都沒有一人,所有的人都在靜靜的等着領取工資。領了工資的人馬上就帶着自己的行禮在保安的陪同下出廠了。一個小時不到,這七八十個人就全部領到工資了。他們在保安的陪同下帶着自己的行禮一個一個的從廠裡走了出來。
劉細明領到工資以後,也帶着自己的行禮從廠裡走了出來。只見這七八十個人全部帶着自己的行禮在廠門口等着,他們似乎還要聚會呀。引得過路的行人也圍在這裡看熱鬧,不知道的人還以爲這個廠破產了!門口的保安員看着這邦三川人被廠裡開除以後,全都喜得眉開眼笑。似乎在說:“這邦不好管理的三川人總算是全都走了!”
劉家富下班以後,飯也沒吃就過來幫細明拿東西了。 他來到連泰廠的門口看見這麼多的人帶着行禮等在廠門口,才相信了細明的話。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一個好端端的廠家會一次性開除這麼多人的。
他幫細明拿了兩包東西先放回自己的宿舍以後,又出來和細明一起帶着所有的東西向租房走去。
生活中的事是難以預料的,兩個多月前劉家富以爲劉細明進了這個廠他進這個廠當學徒的日子就不遠了。因爲他知道細明的能力,他相信不出半年他就可以通過細明的幫忙進入連泰廠當學徒。他現在是多麼渴望自己能掌握一技之長,可沒想到他們廠裡會出這樣的事,短短兩個多月連細明也被開除了,也就是說他想進這個廠當學徒的夢想也隨着破滅了。
生活中就是有太多的無耐。
他幫細明拿着東西來到了細明租下的房子裡,說:“那你現在打算去哪裡找工作?”
“去人才市場找!相信應該很快就可以找到的!”細明接着又說:“你吃飯沒有?我還沒有吃飯呢!”
“沒吃!”
“走!一起去吃飯吧!”
於是他們兩兄相跟着來到了一家經濟快餐店,要了兩瓶啤,一盤花生,一盤滷鴨肉,開開心心的吃了一頓。劉家富就先回廠裡睡覺去了。
劉細明獨自一人回到租房纔想起,他已經很久沒給家裡打電話了。上次的電話還是剛到馬安時打的。這兩個多月不知道家裡的情況怎樣了,現在又無緣無故的被那些三川人連累,被廠裡開除了。他不知道爲什麼今年在外面這麼不順利,是不是今年他全家都和他一樣的不順呢?這樣一想他心裡突然擔心起了父母親在家裡的情況,一種想家的念頭猶然而生,忍不住跑到樓下的電話亭裡打了個電話回去。
接電話的是他媽,他媽在電話裡告訴他說:“妹妹已經到學校裡補課了,交了七百多元的補課費,另外又帶了六百元的生活費。你爸和劉遠山一起把咱們組上的山林全部賣了,買山的是你的同學戴吉南。你爸和劉遠山還一人拿了一千元的“好處費”。這段時間家裡連續下了一個多月的雨,不知道對田裡有沒有影響。”
聽母親這樣說,他心裡就更加擔心了。他知道,連續下一個多月的雨對田裡肯定是有影響的,也不知道爸一個人能不能管理好這二十多畝田。
“那爸現在在家裡幹什麼呢?”
“過端午節的時候你爸到山裡摘了一天的棕葉,賣了一百多元錢。本來他打算修建一個豬棚養豬,但苦於手頭上的錢不夠用,修不成豬圈。於是他就買了個三輪車,就做起了小本生意……”
“……”
劉細明打完這個電話才知道,家裡是怎樣的困難,現在連修建一個豬棚都沒有錢!他知道,再過一個多月又是大農忙開始了,不知道家裡有沒有準備下這筆收割那二十畝田稻穀的錢?還有妹妹上高中的學費和生活費也跟着壓了過來。這兩筆錢對他家裡來說多不是一個小數目,而偏偏在這個時候他又被廠裡開除了。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漏船又遇擋頭風!”他一想起這些揪心的事,就感到內心有一股莫名的絞痛!他覺得他的命太苦了,幾年來連一絲喘息的機會都沒有。
按理說,他一個新時代的大學生應該能在生活的暴風雨中自由的翱翔。可殘酷的現實生活卻讓他處處碰壁,不是有這樣的問題就是有那樣的問題!他覺得他就像陷在一遍爛泥潭中怎麼也掙扎不出來……他讀過很多書,也受過高等教育。知道世界上沒有誰的生活是一帆風順的,可經過幾年的社會生活,他慢慢地發現現實生活中有很多人生活就是一帆風順的,有些人就是在生活中左右逢源,要什麼就能隨手抓到什麼。他現在越來越感覺到是他的命運不濟或者是他家裡的風水不好……儘管如此,但他男子漢的胸襟仍然驅使他寧願讓自己在外面受苦受難也不願讓父母親在家裡難過。於是他決定把他從連泰廠領到的三千六百錢中寄二千六百元錢回去給父母親解決燃眉之急。
他看了一眼時間,才晚上八點多鐘。於是他就匆匆的走到附近銀行裡的取款機上往家裡的帳號上打了二千六百錢,又打電話跟家裡說了他寄錢的事,但沒有說他被廠裡開除的事,他只跟媽說他在外面一切都好着哩!
打完電話後他就憂心忡忡的往他的租房裡走去,沒有心情再去人流擁擠的夜市裡閒逛一下。他拖着沉重的雙腿走在這條昏暗的街道上……
一個人如果服從命運的安排沒有一點鬥志,那他的一生是不會有什麼意義的!劉細明雖然懷疑自己的命運,但他並沒有向命運低頭,他甚至相信雖然眼下的生活比較因難,但他的未來仍然是美好的!他也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成爲機械行業精英!
在連泰廠他得到了王山軍的指點,已經對這些先進的“數控機牀”有了基本的瞭解,而且還知道了從哪些方面開始着手學習。等日後有錢了,他就去廣州或陸東參加幾個月的培訓,就可以熟練的掌握這些機械行業的先進機器了!但目前仍然應該加強這方面的理論學習。此刻他正躺在這間巴掌大的租房裡想着這些由衷的心事,他突然覺得他現在應該把王山軍給他介紹的那兩本書先買回來,這樣他有空就可以翻上幾頁。實際上兩個月前他就想買幾本這樣的書了,但那時候他剛從家裡出來,身上確實沒有什麼錢。而現在不同了,他雖然還是租下一間同樣簡單的房子但他身上卻還有差不多一千元錢呢!他在心裡計算着:人才市場要到星期三才有招聘會,可今天才星期一,明天正好可以去書店一趟,後天就去人才市場找工作!
次日上午,他就騎着自行車來到了馬安鎮的新華書店。在書架上精心的挑選了一本<<數控編程實例精講>>和一本<<數控機牀加工概論>>,他本來還想買一本<<數控機牀的理論基礎>>,但這些書實在是賣得太貴了,基本上每本都是四五十元。他身上雖然帶着九百多元錢,但他還是捨不得花太多的錢來買這些書,因爲這些錢他得來不易,所以他只買了前兩本。但他卻在新華書店裡呆了四個多小時,從上午九點多呆到下午一點多才出來。
回到租房後他也沒有因爲身上暫時有幾百元錢就大吃大喝,仍然像以前一樣,只在一家經濟的快餐店裡買了一份便宜的快餐和一瓶冰冷的礦泉水。
星期三的早上,他爲了在人才市場多幾張面試通知書,很早就騎着自行車過去了。他來到人才市場,首先在門口拿了一張免費的<<招聘信息報>>把今天會場上的招聘廠家簡單的瀏覽了一遍。他突然看見在技工招聘的這些廠家裡有一欄寫着:“盛達機械廠招聘車牀組長一名,技術員若干……”
盛達機械廠不就是他以前工作過的廠家嗎?怎麼現在又開始招聘車牀組長了?此刻他來不及思考盛達機械廠爲什麼現在又招聘車牀組長,他只想着如果能回去繼當組長那就太好了。在那裡當組長一個月的工資可以拿到兩千多元,對他來說兩千多元的月薪是多麼的具有誘惑力!
他把報紙快速的看了一遍,就到售票窗口買了一入場券擠在成千上萬的求職者中走進了匯林人才市場的現場招聘大廳。外面的天氣十分的炎熱,招聘大廳裡卻開放着冷氣。人一進來就覺得涼爽了很多!
現在正是人才市場招聘的高峰期,求職者擠破腦袋的掙着把自己的“履歷表”往招聘代表的手上遞。當然,還有少數的冷門專業無人問津!劉細明按照<<招聘信息報>>上的地址迅速的找到了盛達機械廠的招聘位置。他發現盛達機械廠今天來人才市場招聘的人正是杜經理和人事部的文員張海燕,他們倆被一大夥求職者圍得水泄不通。看來從事機械行業的人才實在是太多了!他本來想擠進去把自己的求職簡歷交給杜經理,可杜經理和張海燕被一大羣人圍着他怎麼也擠不進去。這時候張海燕擡起頭往外面隨意的看了一眼,他以爲張海燕看見他了,趕緊踮起腳把自己的求職簡歷往張海燕手上遞去,可張海燕沒有接他的。實際上張海燕被這麼多的人搞得眼花繚亂,跟本就沒有看見他。而他卻認爲是張海燕有意不接他的求職簡歷。
按說他以前在盛達廠上班時,雖然和張海燕不是一個部門,但也經常見面而且還打了很多次招呼。他現在雖然離開了盛達廠差不多半年的時間了,難道張海燕就不認識他了?這不可能!一個曾經很熟悉的人不可能的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完全忘記!思來想去他覺得還是“好馬不回頭草!”的觀念在作怪。他推測可能是張海燕對他出了這個廠又想回這個廠的做法有些看法才故意不接他的求職簡歷的!這樣一想他男子漢的自尊心就好象受到了一種無言的打擊。
於是他收起自己的求職簡歷就默默的走開了。他估計,即使他進了盛達機械廠,廠裡的人也會和張海燕一樣認爲他是在外面找不到工作纔回去的。如果是這樣他寧願另外找工作也不願再回盛達機械廠!
很快他就在另外幾個機械廠家拿到了入廠面試通知書。在擁擠的人羣中找了半上午的工作,他覺得兩條腿累得不行。不管怎樣他現在已經拿到了兩三張面試通知書了,於是就坐在廁所外面的椅子上一邊休息一邊看報紙。
這時候杜經理剛剛從廁所裡走出來,正好看見他了。杜經理對他印象不錯,於是就走過來跟他打招呼,說:“怎麼你現在沒有工作嗎?”
他猛然擡頭一看,見是杜經理站在他前面,心裡就有幾分驚訝。心想,一個經理怎麼可能過來和他一個打工仔打招呼呢,這不是怪事嗎!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了,說:“嗯!現在正在找工作!”
“那你現在找到工作沒有?”杜經理認真的問他。
“還沒有,現在正在找呢!”劉細明遺憾的笑着說。
“那你還願不願意再回我們廠裡上班?”
劉細明聽杜經理這樣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世上哪裡有這樣的好事呢?可事實又擺在他眼前,這一切都是真的,是杜經理親口對他說的。
實際上他因爲家裡的原因丟失了盛達機械廠的工作他心裡一直感到可惜,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奮鬥到了月薪兩千多元,怎麼捨得丟掉這個工作呢?他恨不得馬上就回去上班,可又苦於回去無門。現在杜經理這樣問他,他趕緊答着:“願意!這麼熱的天氣省得我再到處找工作了!”
杜經理聽他這樣回答,臉上也顯得有些高興,並笑着對他說:“那你明天上午就來廠裡找我。”
“行!”劉細明爽快的答應着!
次日上午,他就騎着自行車去了盛達機械廠。
來到杜經理的辦公室裡,杜經理破天荒的從飲水機上給他倒了一杯純淨水才說:“你怎麼上次請假回去就不來了呢?我給你打了兩了次電話也沒接,是不是家裡有什麼事!”
“是的,那陣子我家裡確實出了點事,所以就耽誤了請假的時間……”
在辦公室裡閒談了幾句後,就談到了工作上的事,杜經理說:“你現在過來上班還當車牀組長,你以前在廠裡工作了那麼久我就不給你定試用期了。直接按原來的工資標準。怎樣?”
劉細明趕緊答應下來。他想不到杜經理會給他提供這樣的待遇,心裡高興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從杜經理的辦公室裡走出來他就直接去人事部辦理了入廠手繼。此時他忍不住的想:人生也不全是黑暗總有看見陽光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