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暑節剛剛過去,太陽似乎沒有絲毫的減弱,仍然像火一般的炙烤着大地。早上起牀仍然看不見半滴露水。這個季節稻田裡的穀穗已經鋪天蓋地了,山嶺上的樹木也變得更加的蒼翠。土畦裡的辣椒,西紅柿和各類瓜果已經碩果累累的掛滿了枝頭。大大小小的溪澗河流已經失去往日的生機,變得只剩下河心裡一點細流了!這是一個令人心曠神怡的季節!然而留在農村裡過日子的人除了身上的穿着外似乎看不出一年四季的變化。
有些人除了大農忙的時期在田地裡忙碌一翻後,似乎其它時間都是在麻將桌前面渡過。有些人卻一年四季絞盡腦汁的東奔西跑,也不知道是在忙些什麼?給人的感覺是這些人經常神秘的就失蹤了,過一段時間又神秘的出現了!有些人卻亙古不變的在家裡幹着一些亳無實際意義的事情,有些人卻在一年四季的忙着搞家庭富業永不停息。但不管什麼人都有一個共同點是不變的,就是互相攀比互相炫耀。似乎這就是農村裡的一個永恆的話題,或許這也就是人們常說的“生活的意義”!是的!對於一些沒有文化沒有前途的人來說他們生活的意義也許就是“攀比”。不說其它的,比“誰掙的錢多”就是一個很現實的例子!
在高寨村的陽家彎村民小組,近兩年已經建起了好多座一層的平房了,當然也有好幾座像模像樣的“現代式”住房。單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農村的發展正在飛躍。但這個飛躍對於具體的某個人來說卻又是十分困難的,也許他們要爲之奮鬥一輩子才能實現。現在明輝爲了他家裡住房的“飛躍”,他正拿着一把長卷尺站在自家的宅基地裡考慮着如何修建新房子。
昨天夜裡,他們夫妻倆在被窩裡摟着商量了一晚上關於建房子的事。夫妻倆都很興奮,既然商量好了就得說幹就行開,再也不能像父親一樣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後天,拖來拖去就變得沒影了,錢也花光了。辦事就得雷靂風行,說幹就幹!
建新房子的宅基地和他家裡的老房子整挨着,大約三百多平方米。這麼寬的地場可以建一座像模像樣的高樓大廈了。但問題是按農村裡的規矩房子前面要留一塊空地作宅院用,四周也要留有一定的空地作其它的應用才行。這樣一來三百多平方米的地場也就顯得不怎麼充裕了。當然,即便如此,在三百多平方米的地場上建一座小型的房子還是十分適宜的!他現在主要考慮的是房子的朝向問題,他認爲根據公路的走勢和他駕駛貨車進出所須要的路面寬度應該成爲他蓋房子朝向的主要參考。於是他通過測量宅基地的預留地面後,認爲房子應該坐東南向西北,這樣是最方便出入的。他把這個朝向定好以後,他就回家跟妻子和媽說了。
馬春珍聽了他的方案後也覺得不錯,認爲房子就應該按照這個方案修建,這樣的朝向不但出入方便而且跟老房子也不相沖突。可媽聽了卻不同意,並且說:“房子的朝向必須請個地師來確定,你們又不懂風水,弄不好要出大事的。現在村裡的人誰建房子不先請個地師來立向。”
“地仙都是來騙錢花的,村裡的其它人建房子時,請了地仙來立好向了,也沒見誰家裡就怎麼好起來了。有些人只建了一座一層的房子住了好多年都沒有錢修建第二層。”明輝開導媽說。
可老人家沒上過學,做起事來只知道要按老規矩。不管怎樣,村裡的其它人都是這樣乾的,你就得這樣幹,不能亂了規矩。房子的朝向可是關係到一家人的興哀,無論如何不能草率。就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建房子一定要請個地師來立向!”
在母親的堅持下明輝只好去請地師,讓地師來給他的新房子立向。
在北巖鎮二區這邊,最有名的地師就是祝一鳴了。祝一鳴今年七十多歲了,從事風水行業己經有四十餘年的歷史。在周邊的村鎮有很多人建房子都是請他當地師的,甚至還有很多外地人也慕名而來。近幾年,陽家彎修建的所有新房子幾乎都是請他過來立向的。這麼多年過去了,也沒見住在他立向的房子裡的人大富大貴。相反,有些人反倒還不如以前了。因此,儘管他有幾十年的風水經驗,但明輝對他的能力仍然有些懷疑。心想:既然要花錢請地師就得請個有真學問的師傅。可整個二區除了祝師傅和他的兩個徒弟外就沒有哪個地師有他這麼大的名氣了。
明輝思來想去,突然記起他去年在文崗市黃茅鎮跑運輸時聽說過那裡也有一位名氣很大的地師。據說那位師傅姓肖,也是風水界的精英,而且早年還上過大學,知識水平十分淵博。
於是明輝就騎着摩托車跑到黃茅鎮請來了肖師傅。肖師帶來了一個七寸三合羅盤,先把他家的宅基地前前後後的都看了個遍。然後才把他帶來的這個七寸三合盤安放在這塊宅基地的中央。再按先天八卦和後天八卦的體用來分金坐度立向。其立向結果大出明輝的意料之外,變成了坐坤向庚的立向(坐東北向西南)。如果按肖師傅的立向來修建房子,那麼房子和公路的走向就極不相稱了,和家裡的老房子也成了一個傾斜的“丁”字形。明輝萬萬沒有想到,風水師境然給他的房子立了一個這樣的向,他忍不住的問肖師傅說:“房子這樣朝着不是很難看嗎?能不能改一下?把房子朝向公路邊,與老房子合併成一個體系?”
“不行!”肖師傅用手一擺果斷的否定了他的想法。“我給你看好的朝向是最好的,千萬不能改變!這樣朝着雖然不好看,但是卻是一個富貴的坐度分金。”
明輝聽肖師傅這樣說,就按照肖師傅給他看好的朝向用大木釘釘定了。然後打上白石灰。
肖師傅幫他完成了立向後,就在他家裡吃了午飯拿了紅包就回去了。明輝看着肖師傅給他看下一個這樣的朝向心裡很不舒服。心想:房子怎麼能這樣修建呢?可他又不敢隨意的改變肖師傅立下的這個朝向。思來想去,他決定去找祝師傅再看一次房子的朝向。
祝師傅年紀大了,行動不方便。但儘管如此還是帶着風水羅盤過來了。祝師傅也和肖師傅一樣,先看了一遍周圍的地形然後才下羅盤。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祝師傅看下的朝向正合他意,和他想要的方向基本吻合。兩個人都是風水師,可看下的朝向卻有天壤之別。明輝是風水的外行,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但最後他還是決定按照祝師傅看下的朝向破土動工。祝師傅臨走時還給他寫下了動工的吉日良時。
於是五天以後,他就請來了村裡的四個泥工師傅開始正式放樣了。在泥工師傅的協同下,一個上午就用白石灰標示出了房子的基腳位置,下午三點正是祝師傅給他看好的動工吉時。於是在一連串的鞭炮聲音中幫他挖地基的人就正式開始破土動工了。
地基一開挖,明輝也就跟着忙碌起來了。他開着貨車一車一車的運石頭,運磚塊,三五天時間他的宅基地上就堆滿了各種建材。當然,他除了給自己家裡搞運輸外還要兼顧着給人家搞運輸賺錢。七天以後,他的地基就挖好了。接下來就要請兩名建築師帶着小工們一起用水泥沙漿砌地基了,這天他仍然請來了他們村裡的兩名泥水匠龍正華和陽德水幫他主持基腳的修建。當然,按現在的建築行情,泥水匠們一般來說都是搞建築承包制。這樣一來工程一旦包給了別人,主家就用不着抄什麼心了,只等着工程完了以後給錢就行。這也是近幾年來農村裡經濟發展的新現象。自然而然的,明輝家裡的地基工程也就是承包給龍正華和陽德水了。這樣一來明輝只管把建材備下了就用不着再操心工地上的事了。當基腳修到與地面平齊的時候,陽德水突然跟他說:“明輝,你怎麼老是隻給別人運建材,而自己家裡的建材就不管了呢?”
“怎?建材不是都備齊了嗎?工地上的水泥沙子和磚塊石頭不是還沒用完嗎?”明輝不解的問。
“我說得是現在地基己經修得跟地面平齊了,接下來就是打地樑。地樑需要幾種型號的剛筋和石子,這些你都還沒有運回來呀!”陽德水解釋說。
“以前的房子不是都不興打地樑嗎?”
“以前是以前,現在建的新房子都興打地樑。你見過咱們村裡誰家的新房子不打地樑了?再說打上地樑,房子要堅實得多。”陽德水接着說。
次日上午,明輝只好按照陽德水的要求買回來各種型號的剛筋和石子。三天以後房子的地基就完成了。當天晚上,明輝按照行規,把在他家裡做事的大工小工全部款待了一頓。然後就結算了地基工程的所有工資。大工小工拿到錢以後就先後各自離去了。
明輝萬萬沒有想到,一個地基工程差不多就花了兩萬元。把他的積蓄差不多就花了四分之三,跟他當初的預算相去甚遠。當然,他當初的預算沒有算上打地樑的花費,他也沒有打算要建地樑。可現在在師傅們的勸說下把地樑一修建下來了,他就花了一萬多元。他兩萬多元的積蓄就只剩下六千多元了。六千多元錢怎麼可能修建一層住房呢?眼下他只有兩個選擇,一是停工,二是借錢。
停工是很容易的,讓師傅們不來就行了。當然,對於他來說借三兩萬元錢也不困難,可他不願意去借錢。但房子又不能不修建,按當初的想法最少要建一層下來,可現在,錢差得太多了。
當天晚上,師傅們走了以後,他們夫妻兩個就開始商量起來。馬春珍一邊收拾餐桌一邊說:“現在只有六千多元錢了,咋辦?房子還修不修?”
“先停工,過一段時間再說吧!”
“要不再向爸媽那借一點錢出來,你看怎樣?”
“上次買車借的錢咱們還沒還上呢,怎麼還能去爸媽那裡拿錢!”明輝說這話的語氣是堅定的,表示無論如何也不會去爸媽那裡借錢了!
夫妻兩沉默了片刻,明輝坐在餐桌旁邊一邊抽菸一邊思考着錢的事。過了幾分鐘才說:“先停一停,下個月就是大農忙了,等收完稻穀再作打算!”
“那你把剩下的六千多元錢先去買磚回來,現在建房子的人這麼多,說定等秋收以後磚就漲價了。這年頭什麼東西只漲不跌。”馬春珍肯定的說。
明輝抽了一口煙,聽她把話說完。覺得她的話也不無道理。
馬春珍雖然個性強悍,但做起事來也確實很有遠見。明輝覺得有時候妻子的話能給他幫上大忙,雖然有時候夫妻兩各有各的意見,但事後證明有很多方面馬春珍的意見還是對的。
次日上午明輝就開着貨車去磚場買磚去了。
他知道,建一層房子大概要兩萬塊磚。每塊磚當前的價格是五毛錢。六千多元錢只能買到一萬三千多塊磚,如果再能借下個三千元錢那麼他就能把一層房子的磚塊買齊了。可想來想去總覺得借錢下行,借了的錢終究是要還的,如果託得太久就占人家的便宜了。雖然人家口裡不說但心裡都清楚。他開着貨車很快就來到了磚瓦場。
由於他常年累月都在這個磚場裡買磚,磚場的何老闆已經跟他很熟了。現在何老闆見他開着貨車又來了,趕緊過來給他散上一支白沙煙,滿臉的微。明輝靈機一動,心想:借錢買磚不好,但賒幾千磚總可以吧,給老闆欠下個三千來元應該不成問題。就說:“何老闆!能不能不幫點忙?”
“什麼事?能幫一定幫!”何老闆的口氣堅決果斷,大有一股爲朋友兩肋插刀的毫氣。
明輝抽了一口煙說:“這段時間我自己蓋房子,一時資金週轉困難,想到你這裡賒幾千磚,怎樣?這個忙相信你應該幫得了。”
何老闆一聽,原來是這麼個事!考慮了幾秒鐘說:“行!不過在今年過年以前你要給我資金到位了!”
“行!”明輝也爽快的答應着……
近半個月來,明輝只忙着建房子的事,家裡其它的事情他就不聞不問了。直到今天他才發現他媽也在爲他的事四處奔波。
這天上午他剛剛拉着一車磚塊回來,只見他媽正好提着一竹籃子的敬神的紙錢和香蠟往外走去。他趕緊從駕駛室裡跳出來,大聲的把他媽叫住。然後問道:“媽!今天是什麼日子,你拿這些東西去幹啥?”
“去廟裡敬神,給你求個兒子。”
明輝一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覺得他媽的做法純粹就是瞎折騰,但他知道他媽想讓他生個兒子卻是一個不言而喻的事實。
他也知道,他已經有了一個女兒,如果再生一個女兒,那他就不能再生了。再生就違反了國家的“計劃生育管理條例”。本來,很多地方一對夫妻就只能生育一胎,只因爲他是屬於少數民族的自治縣才能生育第二胎。如果這一胎再生個女兒,那麼用農村裡的話說,也就是他陽明輝要麼後繼無人,要麼就只能躲着計劃生育再生一胎。這個事可不是開玩笑的,而是關係到傳宗接代的大問題。
因此他很理解母親的心情。但是他知道,去廟裡求神是無論如何也起不了什麼作用的,廟裡的菩薩沒有這麼大的神通,無法讓世界上的人都滿足自己的願望!可現在媽已經拿着東西走到家門口了,他雖然心裡反對媽的做法,但嘴裡也不能明說。免得讓媽心裡不高興。於是只說了一句:“要快點回來,不要花錢太多!”說完就開車去了。
實際上馬春珍懷孕的事明輝媽上個月就己經知道了,甚至她比馬春珍本人還要先知道。那天她在自家的宅院裡打掃衛生,馬春珍穿一件短袖衣服從房間裡走出來。她一眼就看出了馬春珍身體上的變化,比先前稍微胖了一點。她是過來人了,兒媳婦的身體突然發生了變化,不用問他也知道是又懷上了。於是她老人家從那天開始就不安起來,她怕兒媳婦又給她生個孫女,如果是這樣那他的大兒子陽明輝就麻煩了。不是要出處躲“計劃生育”就是隻能斷了家裡的香火。再說這幾年的計劃生育政策也抓得緊,她耳聞目睹村裡的那些躲計劃生育政策的人的下場。不是舉家逃往外地,就是女人被強制結紮。她不能理解爲什麼國家會有這樣的政策,在她的心裡恨透了這個政策,你管天你管地還管人家生孩子,真是沒天理了。可國家的政策不管你理不理解,只頒佈了就得執行。
當然,她的這種看法如果站在她個人的立場上還是有一些道理的。她一個五六十年代出生的農村婦女,又從來就沒有上過學,也從來沒有見過外面的大世界。怎麼能正確的理解國家計劃生育政策的偉大歷史意義呢?她一個生活在農村裡一輩子的人又怎能想到泱泱大國正面臨着怎樣的人口壓力?又怎能知道從七十年代初到八十年代初的這十年時間裡國家的人口增加了四分之一,照這樣下去不搞個有計劃的生育政策能行嗎?
明輝媽雖然沒上過學,但是在這個傳綜接代的問題上卻是十分看重的。她一直堅信,在農村裡的人,家裡不能沒有男人,只有男人才是家裡一脈相承的延續。於是她發現兒媳婦懷孕以後就開始推算這一胎懷的是男娃還女娃。她知道兒媳婦的月事是上個月停止的,而上個月明輝只回來過三次,這樣一推算,她就知道了兒媳婦懷孕的具體日期。估計懷孕的時間應該是上月的第一個星期天。有了這個時間數據後,她就開暗中找人推兒媳婦懷孕的男女性別了。
她知道,戴陽花以前跟她說過她孃家有個人會計算這方面的事。只要能準確提供懷孕的日期和夫妻的生辰八字就行了,而且他還聽說那人的計算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準確率。於是一個星期以前她就跟戴陽花去了一趟那人的家裡,經過那人的推算,說:“這一胎百分之九十懷的是個男孩。”於是她就跟着戴陽花高高興興的回來了。
在回家的路上,她和戴陽花邊走邊聊。戴陽花給她提建議說:“這個事你應該去菩薩面前許個願,我聽說有很多想要兒子的人在菩薩面前許願以後就真的生了個兒子。”戴陽花還給她說了幾個具體的例子,說她孃家的某個人開始也是生了兩個女兒,後面到雲山的寶建廟裡拜求了菩薩以後就真的生了個兒子。
明輝媽從戴陽花的孃家回來以後,沒兩天就買了敬神的紙錢和其它物品到文崗市雲山的寶建廟裡走了一回。
現在她又聽人說金指廟裡的觀音菩薩很是靈驗,於是她又備下敬神的物品打算去金指廟再走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