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明輝入職華安運輸公司後精神大振,一時間忘卻了數日前和馬春珍發生的不愉快。只有到了晚上他一個人躺在牀上時頭腦裡纔會想起馬春珍那張漂亮的臉蛋和她那強悍的脾氣。他無法理解馬春珍在剛結婚時怎麼那樣的賢惠,而現在卻好像變了個人似的。有時他甚至愚蠢的認爲馬春珍的腦袋是不是受了什刺激,要不她怎麼會變得脾氣如此暴躁。
陽明輝怎能明白馬春珍的內心世界?馬春珍自從生下女兒以後,就意味着她已經從少女變成了少婦。在家庭中來說她已經變成了母親,變成了一個家庭主婦。對於一個正常的女人來說,爲人母和爲**都應該是高興的。而馬春珍在主持家裡的大事時覺得丈夫並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麼愛她,於是她才慢慢的生成了這種暴躁的脾氣。
人能改變環境,環境也能改變人。兩者相輔相成,相互作用。世界上沒有誰能避開環境干擾,馬春珍正是和明輝結婚已後她的性格和脾氣才慢慢的發生了變化,她自己也無法想象她那天怎麼會如此的衝動。但不論怎樣,她現在心裡也清楚,她那美好的形象隨着那些碗筷的落地也在丈夫心裡同時破碎了。就算日後還能生活在一起,但丈夫對她肯定會有看法的。她這樣一鬧就像潔白無瑕的臉蛋上長出了一棵黑痣般的難看。現在事情己經過去很多天了,她那棵浮躁的心也慢慢的恢復了平靜,仔細想想她心裡也產生了一絲懺悔。可是事情已經做下了又能怎樣?想當年她還未出嫁之時,她就像一朵深谷裡幽蘭,純潔而美麗。可現在在丈夫的眼裡她卻變成了一個農村裡的潑婦。……馬春珍這次和丈夫吵架後並沒有回孃家,而是去了她堂姐的服裝店裡。
馬春珍孃家的堂姐馬春燕在文崗市區都樑路開了一家服裝店。由於經營有方,生意興隆,訂單接連不斷。一時間也顯得人手不夠,但要是去請個人來幫忙,她又怕過了這個高峰期就沒事做。前幾天她回馬家田碰上了馬春珍,她知道馬春珍在家裡只帶小孩,其它的也沒什麼事,就說:“你要是在家裡沒什麼事不如來我店裡幫一陣忙吧,到時候你還能學會做衣服。”馬春珍當時就答應了她,說:“過幾天我就來。”
前些年,馬春珍在外面打工時就想去學做衣服了,只是受到環境的制約纔沒有去成。現在她和明輝鬧翻了,如果明輝對她有意見,她就決定去天海打工去,夫妻倆先分開一段時間。所以她就直接到文崗市來了,來她姐這裡學做衣服。
她姐的店面約有一百平方米左右,由兩個大門面房組成。周圍的牆壁上掛滿了布料,中間擺了八九臺電動縫紉機,靠裡面放了四張大桌子,一共同十七個人在這裡上班,現在加上她就有十八個人了。
她來到她姐的店裡,她姐安排她在門口的一臺電動縫紉機上縫衣服的袖子,也幫忙開料和做其它的事。姐妹兩關係一直很好,所以她姐經常盡心盡力的教她。她在她姐這裡也不感到拘謹,姐妹兩無話不談。
忽一日,她姐店門口的公路邊要挖一條寬深的排水溝。這條排水溝整挨着她姐的店門口而過。在這裡挖排水溝的是四個皮膚淡黑的民工,年紀都在四十多歲。其中一個穿迷服的民工天天中午都是他愛人提着保溫飯合來給他送飯,他在吃飯的時候他愛人就用一塊溼毛巾幫他擦着臉上的汗水,一會兒又幫着他擦背上的泥土。一看就知道夫妻倆感情深厚。
今天中午,他愛人又準時的提着飯合過來了。仍然和往常一樣,在他吃飯的時候,他愛人就趕緊拿一塊溼毛巾幫他擦汗擦背。但今天中午有一個小意外,就是他愛人幫他帶飯過來時忘記帶湯了,他每天中午吃飯時都有一個喝湯的習慣。馬春珍正坐在店門口縫衣袖,只聽見他對他愛說:“你今天是怎麼搞的?連湯也忘帶了?”口氣裡帶着幾分責備。只聽見他愛人說:“我今天中午走的急,一時忘記了。”停頓了片刻。她接着說:“我幫你去買瓶水吧?”
“買水喝?你以爲買水喝不要花錢嗎?”他對他愛人憤怒的說。忽然他愛人拿着一個飯盒的蓋子轉身就走了。馬春珍不時的用眼睛看一眼這對夫妻,認爲是他愛人生氣了,但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隻見他愛人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去幫他找水去了。馬春珍親眼看見她跑到對面的米粉攤位上,和攤位主說了幾句話,然後就在米粉攤旁邊的熱水瓶裡倒了一碗熱茶過來。她看着丈夫喝了茶才收拾東西回家去了。
馬春珍看着她遠去的背景,心裡爲她難過,心想: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百依百順的妻子?又怎麼會有這樣的夫妻?現在全社會不是提昌男女平等嗎?
但人家怎麼樣關她馬春珍什麼事,馬春珍雖然把這件事看在眼裡,但也不方便說什麼。只因爲她前段時間和丈夫發生了爭吵,現在又親眼看見這對老夫妻上演了生活中一幕。看起來她仍在縫衣袖,但她心裡卻在思考着家庭和人生這兩件大事。
馬春珍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做得過火了?於是她又想起了明輝和她結婚己來的點點滴滴。
她和明輝結婚兩年多了,以前明輝對她愛護有加,未曾在她面前說過一句難聽的話。就算家裡宰一雞明輝也要把兩個雞腿親自夾到她碗裡,然後說:“雞腿吃了補身子。”她有了孩子以後明輝更是對她百依百順了,生怕讓她不高興而連累了孩子。但是從她迫使丈夫買車開始,夫妻倆就開始鬧小矛盾了。後來就發展到了今天這一步……她正在想着自己的家事,只聽見對面的兩位大姐也議論起來了,而且說的正是家務事。
只見王大姐問李梅說:“……你家裡的事誰說了算?”
李梅不急回答,先嘿嘿的笑了幾聲才說:“誰有理就誰說了算。”
“要是各有各的道理爭論不休呢?那聽誰的?”王大姐問。
李梅仍然笑着說:“如果是這樣那肯是男的說了算,誰家裡不是男的做主?”
這時坐在她旁邊的另一個女孩子大聲的說:“這年頭男女平等,如果是我一定跟他爭到底。”
王大姐擡起頭看了她一眼說:“你小孩子一個,男朋友都沒有,大人說話你不要插嘴。男女是不是平等等你日後結婚了你就知道了。”
李梅笑着用一口文崗話說:“男女平等嘛是在社會上政策面前平等啦,在家裡朝朝代代都是以男人爲主啦。”……
馬春珍聽到這裡,覺得李梅的話很有水平很有見識。確實如此,只有結過婚的人才能理解“家庭”這兩個字的含義。在中華民族這個古老的國度裡,從奴隸社會到封建社會一直都是男尊女卑。什麼“母以子貴”之類的話層出不窮。雖說自近幾年來,政策面前人人平等,社會上也男女平等,法律又要求一夫一妻制。但是在家裡大體上還是以男人爲主的。馬春珍突然頓悟了這個道理,心想:要是不和丈夫吵架,一切都聽丈夫的,自己只是提一些意見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了。在她看來,不管怎樣,她家的明輝還是比較優秀的,會開車,做事又有頭腦。比起那個挖排水溝的民工強多了。
馬春珍心裡想是通了,但她也不會馬上回去。至少讓丈夫打電話給她她纔回去,她和丈夫同牀共枕兩年多了。她知道丈夫晚上是耐不住寂寞的,遲早會來接她回去的。她現在要做的就是在姐這裡把做衣服的手藝全部學會,爲以後找工作鋪路。
陽明輝加入了華安運輸公司後,他的人和他的車突然就從陽家彎消失了。村民們經過打聽才知道,原來他到品城縣上班去了。在農村裡來說能找到這樣的工作確實是令人羨慕的。一時間陽明輝在他們高寨村成了個名人,幾乎人人都知道陽家彎的陽明輝在品城縣找到了工作。他的名聲就和高寨村的村長陽成業一樣的響亮,成了高寨村的後起之秀。
陽明輝去品城縣上班去了,馬春珍去文崗學服裝去了,陽國強又常年在叄玉巿打工,陽明亮又住在學校。這樣一來他家裡就只有他媽和他的女兒了。好好的一家人一下子就天南地北,各居一方了。但是爲了生活不得不這樣。
陽明輝在公司上班的第一天,早早的就開着貨車來了。按照公司的日程安排,今天都不出車,而是在會議室裡學習公司的管理制度和公司的業務拓展。給他們上課的是辦公室的一名姓朱的女秘書。朱秘書首先給他們詳細的介紹了公司的領導陳鐵生經理和業務部的劉青山經理。朱秘書說:“陳鐵生經理是天海省東都人,也是東都天河貨運集團的業務主官,負責外地業務。劉青山經理是品城縣本地人,主要負責品城縣本地的業務。公司的架構分爲業務辦公室,資材辦公室和調度辦公室……”
陽明輝和幾十個司機一起參加完培訓後,公司又給他們安排了住宿的牀位。兩個人一間房,房間寬敞明亮,帶獨立衛生間,有電視,看起來還不錯。分完房間後大家又一起在公司吃了第一餐飯,附近的人就各自回去了。按照公司的要求從明天開始正式上班。從第一天看來這裡的待遇確實不錯,唯一的不足就是公司每天只管中午的一頓飯。
陽明輝正在房間裡整牀鋪,馬志祥主任就過來了。馬主任給他帶來了好消息。
那天他在公司辦了入職手續後就獨自回去了,他走了以後,當天晚上戴吉南又和馬主任的弟弟在馬主任家裡吃晚飯。戴吉南通過兩年的商場煅煉,在爲人處世這方面已經非常圓滑了,在吃飯的時候就對馬主任說:“明輝是我的好兄弟,又是老同學。爲人也非常講義氣,如果公司有什麼人事變動,麻煩你幫他多多美言幾句,你幫他就是幫我。”
馬主任聽他這樣說就滿口的答應下來說:“只要我能幫的我一定盡力。”
戴吉南果然有先見之明,早就料到華安公司會有人事變動。
今天朱秘書剛剛給這幾十個新招聘的司機培訓完後,業務部的劉經理就把朱秘書和馬主任叫到辦公室裡說:“明天就要開始上班了,需要從那幾十個司機中選一個領隊出來,你們這幾天好好的觀察一下,看哪個做事實在一點就行了。”
陽明輝見到馬主任走進宿舍,趕緊起身給馬主任打上一支香菸。馬主任接過香菸,點上火說:“你覺得這裡怎麼樣?”
“還行。”明輝說。
接着,馬主任就給他講了公司要把他們這些司機分成幾組,每組裡面又要選一名運輸隊長的事。並囑咐陽明輝說:“現在公司剛剛起步,你要在這裡好好幹,尤其是前兩個月一定要賣力,給公司的幾個領導留個好印象。日後公司若是發展起來了你纔有機會進升。陣經理是天海人,在天海那邊也有業務。我估計只要公司在這邊站穩了,馬上就要向省外拓展,到時候還要擴大,你要好好把握機會。”
“有些地方還靠馬主任多幫忙!”明輝笑着說。
第二天早上七點半鐘,明輝就和其他的司機駕駛着貨車跟劉經理上班去了。他們十幾臺貨車在劉經理的帶領下沿着城南的一條土路開向一條正在新建的高速公路,這條正在修建的高速公路就是他們上班的地方。劉經理果然業務精通,連橋樑公司的業務他也能拿下來,怪不得陳經理要讓他來做業務經理。
劉經理把他們交給了修路指揮部的人就自己開車回去了。他還要安排其它的人上班。
來到這裡他們都知道:這條公路是從品城縣到文崗市的高速公路,五車道,要穿山過河才能完成。現在纔剛剛開始動工,如果不出什麼事的話,這兩年他們都不用擔心沒事做了。
第一天上班下來,他們這些貨車司機都很高興。上班時間不長一天才工作八小時,中午還有一餐飯吃,下午六點鐘就下班了。比在家裡強多了,在家裡自己攬貨運有時還要擔心沒事做。現在每天下班後自己還可以稍帶着撈點外水。在這裡上班離家又近,什麼時候想回家都可以,能有這樣的工作確實是上天的恩賜。
陽明輝在這裡上班一天也沒有忘記馬主任跟他說過的選隊長的事 。他實際上也是一個事業心很強的人,說得不好聽一點就是野心大。因爲只要能當上隊長每個月就能多拿三百元的工資不說,還能享受很多其它的特權。他在工地上上了不到一個星期的班就發現,在工地上幹得再好也不頂事,因爲公司的領導又不在工地上。你幹好幹壞只要工程指揮部不投訴你也就行了。要想當上隊長還得想其它的辦法,但又不能讓人家看出自已是去有意討好領導,以免招惹非議。
這天傍晚,明輝剛從工地上回來。在公司門口的一家快餐店裡吃了晚餐,就回到宿舍裡躺下開始考慮如何競爭隊長的辦法。現在他在公司上了一段時間的班,對公司裡的人基本上認識了,也瞭解了公司裡的“當權人物”。在他看來,公司裡的“當權人物”中能左右他進升的也就是四五個人:業務經理劉青山,主任馬志祥,辦公室的朱秘書,辦公室的主官馬金平,總調度員張全富。他知道馬主任和戴吉南的關係不錯,肯定會全力幫他的,但其它的幾個人他就沒有握了。但是好在他能天天和這些人見面,俗話說“見面三親”,先想辦法和這些人搞好關係再說。
明輝是高中畢業生,又在農村裡幹了五六年。耳聞目睹的經歷了很多世事,比如說在他們陽家彎,有一個帶殘疾的人叫陽家成,陽家成左腳走路不方便,家裡很窮,沒有任何經濟來源。按理說他應該每年都能得**的扶貧補貼。但是因爲他無意之間在公共場所說出了村幹部貪污公款的事,被村長知道了,自此他再也沒有得到**的扶貧補貼。而他們村裡的泥水匠高萬三因爲幫村秘書建房子時少拿了三天工錢,高萬三當年就得到了扶貧補貼。過年的時候村民們還看見高萬三帶着豐厚的禮品去給村幹部拜年……
在當前這個錯綜複雜的社會圈子裡,要想得到好處,就只能搞“關係”。在中華民族這個傳統的國度裡“關係”永遠排在第一位。
陽明輝本身是一個正直的人,他也不願意用這些“旁門左道”去競爭。但是如果不想些辦法他一點把握也沒有。須知“人爭一口氣,佛爭一柱香。”雖說“淡薄以名志,寧靜以致遠。”可世界上有幾人能真正做到這一點?不說其他的,就說他們村裡競選村長的那一陣,真可謂是“人人拉關係,個個想辦法。”
此時,陽明輝躺在牀上,眼睛望看着房頂。窗外,月色澄清,星光燦爛。城區,路燈明亮,人潮涌動。他換了一件衣服就去城區閒逛了。回來的時候他買了兩斤優質水果,又買了一碗炒粉。在公司住宿樓門口正好撞見朱秘書。
通過一段時間的相處,他已知道朱秘書是個性格開朗,很能說話的人。他還未開口說什麼,朱秘書己笑着給他打招呼了。明輝忙問她說:“這麼晚了還沒睡,在忙什麼呢?
“沒!沒什麼事!你不也是剛回來嗎?”
明輝笑了。朱秘書接着又說:“你怎麼買了那麼多水果,是不是請客?”
“嗯!正是。”明輝一邊說着一邊拿出五個紅富士蘋果給朱秘書遞去,朱秘書開始時拒絕,但最後還是接受了,明輝心裡十分高興。
次日下午,劉經理帶着他兒子來公司了。十幾個司機同時下班回來,除了明輝外沒有一個人和他兒子打招呼,只有明輝在他兒子腦袋上拍了一下,笑說:“這是你兒子嗎?”劉經理很高興的笑着說:“是!”明輝和劉經理閒聊了一下,等到其它的司機走完了就從身掏出五十元錢塞在孩子的手裡。劉經理趕緊說:“不用!不用!”明輝也笑着說:“一點小意思,初次見面。”劉經理聽他這樣說就不說什麼了。但劉經理通過這件事已看出了他的精明,劉經理是業務場上的老手,他很喜歡陽明輝這種“會辦事”的人。
陽明輝回到宿舍裡,心裡反到覺得有種不舒服的感覺,有點後悔了。覺得自己是不是馬屁拍得過火了?這畢竟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這樣做。他在心裡長嘆一聲哎!人啊!有時不得不講些手段!事後就聽天由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