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力·克萊頓到底沒有讓他等太久,而這個時候林楚西需要面對的卻是經紀公司和他的合同到期問題。
至於孟啓東,他不愧是juli女士的兒子,真放了心思再工作上,很快就掌握瞭如何操控公司的運轉。juli女士在之前的半年裡也漸漸開始把手裡的權利移交到孟啓東手上。這個公司並沒有多少股東,建立之初將近百分之七十的股份都是歸於juli女士的,現在她把股份轉讓給孟啓東,在絕對有優勢的股權下,反對意見也只是一些小水花。
林楚西近來煩心事很多,也有好一段時間沒有和孟啓東見面。自從在趙景和的婚禮上披露了他們的親戚關係,媒體是越發喜歡講他們一起放在討論。孟家在洛杉磯和紐約都非常有勢力,更何況juli女士的孃家是香港船業大亨,論有錢是絕對不會輸給上東區豪門的。奈何當初孟啓東各種破罐子破摔,讓人氣得不行。雖說那個時候大家以爲孟啓東在海難裡死了,juli女士又無法再生育,才把ricrd先生的私生子接回家,但多少還是有埋怨孟啓東不爭氣的緣故。現在這幅光景,大概也是衆望所歸吧。只要孟啓東的弟弟不那麼貪心,孟啓東多少也是願意容納他的。不過林楚西也說不清這些事,就像趙景和所說的,這世上最善變的,便是人心了。真到了孟啓東要和他弟弟廝殺爭鬥之時,他怕也早不在了,幫不上什麼忙。
孟啓東帶着續約合同來時,林楚西坐在公司大樓內他的專屬休息室裡看報紙。這報紙上報道了前幾天他和孟啓東一同出席活動的照片。這是孟啓東成爲給公司高層後第一次在大衆面前路面,穿的衣服也頗爲老成,似乎並不想讓別人再覺得自己輕浮。林楚西見過很多種模樣的孟啓東,這一次看他被拍下來的照片,卻真的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孟啓東也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只是上一秒還見孟啓東板着個臉進來,嚴肅莊重。下一秒,這小子就扯了領帶,咋咋呼呼地坐在他面前大呼裝正經真難受。林楚西心底裡搖頭,白了孟啓東一眼。
孟啓東說明來意,還是和續約的事有關。林楚西放了報紙,倒是明明白白地跟他說了自己不會再續約了。孟啓東一下皺起眉來。
“你不會是要,跳槽?”
“跳槽?跳去哪,還有哪能比這裡提供更舒服的條件。你是看文件看傻了?”
“那你怎麼……”
林楚西不說話,看了孟啓東幾眼。孟啓東這次驚道,“你,你是要回去了?!”
“怎麼這麼突然,你也不和我說一聲。”
“現在不是跟你說了嗎。”
孟啓東一時間竟然敢無言以對,只能吶吶地應一聲,又木然地看了眼放在桌上的合同文件。
“有決定好是什麼時候嗎。”孟啓東猶豫了一下,問。
“沒那麼快,至少也得把維力的片子拍完了再走,不然他可能會把我埋怨一輩子了。”林楚西想到了什麼,笑了笑。說完,他斂了笑容,換上一副正經的表情,對孟啓東說:“你有沒有興趣投資維力·克萊頓這個新片,我指的是你自己,不是公司。”
“我自己?”
林楚西從口袋裡掏了根菸出來,卻也沒有開火點燃。孟啓東再一次震驚。
“你居然開始抽菸了。”
“不怎麼抽,就是聞一聞菸草的味道。你別和其他人說,尤其是他。”
孟啓東知道林楚西嘴裡說的他是誰,只是這趙景和都結婚了,林楚西又要回海里,怎麼他們還沒斷得乾淨?
“你和他還有來往嗎。”
林楚西聞言,撇孟啓東一眼,沒好氣地說“你懂個屁。”老子這麼慌不擇期的回海里都是那老怪物逼的,你還問老子是不是還和他有來往?等他死了我們估計還得有來往好幾百年。
孟啓東噎了下,不知道又是哪裡惹林楚西不高興了。
“怎麼樣,考慮下。”
“這,你知道的,就算我有心投資,手裡的閒錢也沒那麼多。前段時間不是有消息說勞倫斯那邊全盤出資嗎,怎麼現在倒像是你們自己在籌資。”
林楚西拔了嘴巴上的煙,裝作嘴裡藏着煙霧然後吐出,他淡淡地說:“推了,我們想自己搞。”
“你們還差多少?”
林楚西一眯眼,想了想,說“五千萬。”
孟啓東嘆了口氣,無奈笑道:“你這是要我把身家全扔進去的節奏。”
“我不逼你,投資總是有風險的嘛。我可是把我這些年賺得錢全填進去了。”
孟啓東長大了嘴巴,“你這些年攢下來的錢少說也有好幾億,居然還滿足不了維力·克萊頓的胃口?要是票房不爆,你不是虧得血本無歸。”
“我要那些錢幹嘛,我都得回去了。往海里扔是扔,往電影裡扔也是扔,沒什麼不同。輸了錢是我的,贏了錢就給你們。”林楚西說或者,又重新夾了煙塞在嘴裡。
孟啓東說,“行吧,反正這錢花了還能賺回來,我哪次不是你說什麼我做什麼。”
“有時間來海里玩兒?”
“哈……哈,別了,要再來一次海難我可能就真一輩子待海底陪你了。”
林楚西笑了下,趕孟啓東走。
“嘿,你這人……”孟啓東一邊搖頭一邊往外走。
等孟啓東走了,林楚西打電話給維力·克萊頓,跟他說錢有了着落,但也讓他省着點花。維力·克萊頓連忙在電話那頭打保證,就差沒拉着林楚西跑教堂裡指天發誓了。
林楚西多少也知道維力·克萊頓的尷尬,畢竟他一開口就問林楚西要這麼多錢,就算是朋友也沒這麼厚臉皮的。無奈他自己兩袖清風,又回絕了大製片人,想要獨立製作,只好又回到了好多年前拍《阿諾德的舞鞋》時的爲錢焦頭爛額。
只是這錢到位了,開機卻又並非這麼順利。
此前林楚西停止和老東家的合約又沒有再續約,風聲一出來,所有人都在蠢蠢欲動。外面又開始謠言四起,說林楚西和孟啓東不和,所以纔在孟啓東成爲公司高層後不再續約,爲的就是不讓孟啓東將來打壓他。然後拐到了所謂的家產爭奪戰,還有扯上林楚西搶孟啓東女朋友的,總之什麼奇葩的說辭都有,盡心盡力讓林楚西上頭條,讓圍觀者以爲他的地位已經岌岌可危。只是隨後又傳出許多經紀公司和金牌經紀人工作室向林楚西提出了天價合約,想把這顆茁壯成長的搖錢樹收歸旗下。
維力·克萊頓收集演員行動受阻,他也很無奈,劇本寄過去人家有的不是很滿意便推了,有的很喜歡但無奈沒有那個檔期,有的檔期有了卻又嫌扮演的角色沒有挑戰性也推了,維力·克萊頓到處奔波,這邊找演員工會那邊打聽合適的人,很快在家裡被養起來的雙下巴就消了下去。
維力·克萊頓時常打電話給他訴苦,林楚西就罵他沒出息,找個演員都嫌累,乾脆別拍了。維力·克萊頓一被罵,就又屁顛屁顛打起了精神。有時候林楚西想,維力·克萊頓和孟啓東真的是同一種人,不狠狠抽一鞭子不知道痛。
那邊,戛納電影節在秋末隆重開幕,林楚西作爲《rimbaud》主演,隨同劇組一同去法國走了一遭紅地毯。《rimbaud》作爲戛納電影節的開幕電影,很應景,因爲這一年便是rimbaud誕辰兩百週年。
林楚西自出道以來,走過的紅地毯無數,獲得的大獎提名也不少,卻一次領獎臺也沒上去過,他即拍得了文藝片,也能駕馭商業片,卻終歸年輕得然人覺得還是再等等好。現在他跟着衆人一起看《rimbaud》的首映,知道自己已經等不了了。
他從電影殺青之後還是頭一回看正片,這種現實主義片子有一種好處就是,拍戲時感覺很強烈,不比那些科幻魔幻大片需要大量依賴後期,對戲會比較爽快。現在回過頭來再看片子其實和自己親身演繹時的感覺會很不一樣。拍戲時你是在體會角色的人生,而看戲時,卻是以一種旁人的角度來揣度。林楚西以前被問過爲什麼對演戲這麼執着,那個時候林楚西是怎麼回答來着,哦,他回答,因爲想過一過別人的生活。倒是沒想到這句話後來一語成讖,他死了,變成了一條魚,過上了魚的生活,然後又回到了陸地,過了一遭孟啓東表親的生活。他這幾十年確實一直都在過“別人”的生活。
電影播放的時候林楚西一直在出神,甚至來不及看幾眼那光影優美的畫面,就已經被告知電影快要結束了,林楚西只來得及看一眼結尾,那結尾他熟悉得很,因爲拍了很多遍才過。
滿臉滄桑的蘭波站在從巴黎開往柏林的火車前,五官依舊凌厲漂亮,陽光下的側臉無懈可擊。他回頭看一眼巴黎,眼神幽深,令人看不清黑白,然後便義無反顧地登上了列車。鏡頭在蒸汽火車的汽笛聲中轉啊轉,轉上了碧藍的天,又轉下了巴黎,車馬流動的巴黎,彷彿迴盪着一聲把魏爾倫送進監獄的槍響,然後漸漸歸於沉寂,淹沒在了馬車和汽車的噪音當中。
電影結束,許多人齊齊站起身來鼓掌,又有人回過身來和林楚西擁抱。他似乎已經被衆望所歸。只是,最後卻依然只是去陪坐的。影帝花落他家,他居然有種果不其然的感覺。
維力·克萊頓打電話挖苦他,祝賀他再一次落選。林楚西氣得馬上掛了電話,之後維力·克萊頓好說歹說終於哄好了他,又跟他說,演員終於找齊啦,《逃離坎普斯》可以開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