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呼救聲力穿雲霄,傳播範圍極遠,幾近籠罩小半片城市。
但童二牛卻只是冷笑:“多叫兩聲吧,把你的同伴都叫過來,一個人,可不夠我們吃的。”
“在這座城裡,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救不了你!”
他嘴上輕蔑張狂,但雙眼卻瞥向一旁的白衣文士。
這是要他一齊出手,儘快誅殺屠元武。
馬臉張立刻會意,口中發出一聲刺耳長嘯,好似飛鳥啼鳴,而後白色的衣袍應聲撕裂,成片成片慘白污濁的羽毛從皮膚下長出,眨眼間覆蓋全身。
筋肉蠕動、骨骼扭轉。
短短兩個呼吸,原先的白衣文士就成了一隻人面鶴身的怪物,面目猙獰可怖,嘴巴一張,露出數不清的細小尖牙。
唯有下巴處的那顆大黑痣依舊,看上去有些滑稽。
屠元武卻絲毫不覺得好笑,只是面色再變,額頭滲出涔涔冷汗,感到強烈的壓力。
馬臉張竟是隻第五境的半妖!
人和妖誕下的子嗣,便是半妖,肉體雖比不上真正的妖獸,但可修行武者的功法,加上化屍法的加持,他的實力絕不遜於童二牛。
而屠元武對上童二牛一人都頗爲吃力,以一敵二,更是毫無勝算。
“這下糟了……”
屠元武心情苦澀:“這座小城裡,竟藏着這兩隻怪物。”
實際上,還是他託大了,按照原定計劃,應當先等其他武者趕到,再執行斬首行動。
砰!
怪鳥的身形似乎穿過了空間,轉瞬間來到屠元武身前,翅膀如利刃般揮下,直接將屠元武打飛出去,砸在一片廢墟中。
“真弱……鎮靈司的武者就只有這種實力嗎?”
馬臉張伸出滑膩的長舌,舔過嘴脣,露出貪婪的眼神。
“這種美味,來多少我吃多少!”
白衣文士先前看上去文質彬彬、氣質不俗,但那不過是僞裝,論本性,他比童二牛還要兇殘邪異。
半妖身上的羽毛根部染着猩紅色,每吞食一個武者,就會有一根羽毛被染紅,而經過這番叛亂,在他體表,已有三分之二的羽毛變成了這種顏色。
就在這時,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忽然出現在半妖和童二牛的鼻尖,令他們心頭沒來由的泛起寒意。
“有古怪!”
童二牛目光閃動,尋找着血腥味的來源。
忽然,他擡起頭看向高處,童孔不禁縮緊。
天空之中,赫然出現了一片血海!
血水奔涌翻卷,掀起十數丈高的滾滾浪花,帶出實質的呼嘯流水聲,每一朵浪花中,都似有怨魂哀嚎啜泣,隱有白骨屍骸等幻象浮現,在血海中浮浮沉沉,永世難得解脫。
此情此景,猶如修羅地獄降臨人間!
甚至比童二牛和馬臉張這兩個狀若妖魔的人還要妖,還要邪。
可偏偏一片血腥詭異之景中,一玉面書生腳踏血海,如履平地,在血浪的擁簇下徐徐走來。
他身量挺拔似劍,風姿綽約出塵,腳下污濁粘稠的血水非但不能污染此人,反而還將他襯托得愈發高潔不凡,宛如天上來客。
簡直就好像這不是血海,而是仙氣縹緲的雲霧、神聖超凡的輝芒。
看到這一幕,童二牛心神巨震,直覺中生出極強的危險預兆。
從屍山血海中爬出,打了一輩子仗、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竟是罕見的有些驚懼。
“這到底是什麼人!?”
“這片血海,難道是他的陽炎域?可這怎麼可能……”
半妖馬臉張同樣眯起雙眼,有種本能的不安和恐懼,像是它幼時碰上那些成年妖獸時的感觸。
地表廢墟中,屠元武已站起了身,心中鬆了口氣,眼神複雜的看向高處。
“幾日不見,呂彬的這片血海好像變得更寬廣、更深邃了。”
這時,童二牛冷哼一聲:“裝神弄鬼,受死!”
那兩對肉翅再次振動,狂風大作,颳得地上的活屍一陣東倒西歪。
緊接着,層層氣流摩擦,高速運轉的罡氣,伴隨氣血一起包裹了董二牛的身體。
肉翅上的數張美人臉,五官扭曲,眼眶中流出血淚,發出痛苦的尖嘯,而後燃起了漆黑的火焰,迸發出詭譎的秘力。
在巨力的驅動下,董二牛整個人化作漆黑流星,撞向那片翻涌的血海。
另一邊。
半妖發出刺耳的長唳,渾身的羽毛如暴雨梨花般射出。
每一根血色羽毛都被它祭煉過,比尋常的神兵都要鋒銳堅固,且速度快得出奇,連屠元武都看不太清楚,彷彿連空間都能斬開。
它們還藏匿在罡氣中,等待着最恰當的進攻時機,防不勝防,極爲陰毒。
這是半妖壓箱底的殺招,殺傷力巨大的同時,損耗同樣驚人。
若不是這個書生帶來的壓力太大,他絕不會一出手就是這搏命的招式。
見到這兩道威力驚人的攻勢,屠元武忍不住心頭一跳。
他有自知之明,若自己去接這兩招,怕是會直接重傷不起,而後敗亡。
屠元武雖對安樂頗有信心,但這會兒也有點拿不準了,心中暗道。
“呂彬,能接下來嗎?”
血海之上,安樂微微皺眉,他的視線並未落在童二牛二人身上,而是環顧着四周的血海。
眼下,這片陽炎域的威力比起數日前增強了許多,氣息也變得更加幽深,但在安樂看來,仍未達到完美圓融的地步。
面板至今還沒有解鎖相關的詞條,便是證明。
安樂認真思索,喃喃自語:“總是覺得還差一點,可這差的一點,究竟在哪裡呢?”
這時,董二牛化作的黑色流星,已經近在遲尺了。
凶煞血腥的駁雜氣血,似乎要蒸發血海的血水。
安樂隨意瞥了他一眼,手放在腰間,拔出戮仙。
一聲嗡鳴,一道血色的劍氣頓時切割開空氣,傳出鬼哭般的厲嘯聲,剎那間向董二牛斬去。
這劍氣帶着恐怖的殺氣,彷彿要將世間一切活物滅殺,隨着它的斬出,血海的波浪洶涌席捲,似乎與這劍氣融爲一體,爆發出更恐怖的氣息。
其中怨魂似百鬼出巢,凝聚在劍氣尖端,嘶吼着撲到了董二牛面前。
望着這景象,董二牛面色大駭,心神似乎都要凍結。
他屠殺凡人帶來的煞氣,在這道劍氣面前,就像是一顆星沙遇上了當空皓月,差距近似天塹,只是一瞬間就被碾壓。
“我修行了人仙法,身軀極度堅硬,他傷不了我!”
董二牛心中狂吼,四隻肉翅勐然合攏,黑色氣血燃起,將他的身體包裹得嚴嚴實實,要藉助烏黑骨骼堪比神兵的硬度,硬抗下這道劍氣。
但是,不夠!
嗤——
一片污血揮灑在天際。
劍氣所到之處,董二牛身體燃燒着的黑色氣血率先熄滅,四隻翅膀瞬間被斬開三層,第四個也堅持不了半息,被切開一道光潔的劍痕。
董二牛引以爲傲的屍化肉身,同樣難以承受,劍光輕而易舉的切開了皮肉、骨骼、臟器,最後是他身後的空氣。
這一劍之下,董二牛竟是直接被攔腰一分爲二!
地上的屠元武、不遠處正在趕來的鎮靈司武者,都不免爲這一劍之威悚然而驚。
“好恐怖的一劍!隔着這麼遠,這殺氣都讓我體表發寒。”
封無雙恰好在其中,暴露在空氣中的半張臉神色凜然:“他的境界,好像更加可怕了。”
其餘人也不禁心道:“邪劍戮仙在呂彬手中,竟發揮出瞭如此威能?”
衆人自然不知曉,戮仙在曾經的主人手中,都是用氣血鎮壓,強行驅使其中的殘魂。
可安樂卻能令它們自行出手相助,化作劍氣的鋒芒。
一個被動,一個主動,其中的差距自然不言而喻。
半空中。
啪嗒一聲,腐爛發黑的臟器從董二牛的腹腔中掉落出來,向地面落去。
可童二牛分成兩半的身體,居然還保持着活力,下一秒,上半身和下半身爆發出驚人的速度,一個用雙手揮動,一個不斷邁開雙腿,向着不同的兩個方向逃竄。
安樂搖搖頭:“逃得掉麼?”
血色海水興奮的捲起浪花,撲了過去,好似欣喜的幼獸,在捕獲自己的獵物。
隨着血海落下,童二牛的兩個殘軀都淹沒在血水中,任憑它們翻騰掙扎,也始終無法逃離。
在血水一波又一波的沖刷下,他的屍骸漸漸溶解,先是皮膚、再是血肉,最後只剩下烏黑的骨架。
與此同時,童二牛身上攜帶的凶煞、血腥氣,還有纏繞扭曲的怨魂,也在一點點被血水沖刷融入血海中,使其變得愈發粘稠詭異。
“好多的怨魂,好濃的煞氣。”
它們雖可成爲血海的養料,但安樂臉上沒有太多喜色。
光是看着那些面目猙獰的殘魂,就知道童二牛生前勢必造了極大的殺孽,犯下慘絕人寰的罪行。
當那具烏黑的骨架都在血海中溶解後,童二牛的殘魂很快浮現而出,怨毒且仇恨的注視着安樂。
對此,安樂只是微微一笑。
“憎恨我吧,你越是憎恨我,我便會變得越強。”
血浪翻卷而過,這道殘魂立刻發出痛苦的哀嚎。
這是安樂鑽研【血海】後掌握的新能力,名爲“拘魂”,可將敵人的殘魂禁錮在血海中,永生永世受着血水侵蝕之苦。
惡人還需惡人磨。
對童二牛這等惡人,如此刑罰纔是他們應得的待遇。
這時,安樂轉頭看向半空中的半妖。
那些疾射而出的羽毛已然被血海盡數攔下、吞沒,人面鶴身的馬臉張身上羽毛沒了大半,看上去光禿禿的,十分滑稽。
馬臉張醜陋的面孔上寫滿驚恐,心中驚顫不已:“只是一劍,就殺了童二牛?”
“他怎麼會這麼強?”
這隻半妖不是不想逃,而是逃不掉!
在邪劍戮仙揮出的瞬間,兇厲至極的煞氣、怨念,令他一度心神失守,好似被萬千邪祟侵蝕,全身筋肉僵硬麻木,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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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馬臉張回過神來,渾身氣機已被血海鎖定,這才定在原地,不敢輕舉妄動。
馬臉張顫聲說道:“大人,還請您饒我一命!”
安樂只是說道:“我要向你問一個問題。”
他從推演中得知了一些事情,但還需要得到驗證。
叛軍中要麼是被人仙法洗了腦的瘋子,要麼是董二牛這種性情暴虐之人,幾乎沒誰能正常溝通。
這個馬臉張,或許能解答他的疑惑。
馬臉張小心問道:“大人要問什麼?”
“傳給你們人仙法的人,是否身穿灰袍,面目卻模湖不清?”
安樂雙眼閃過一道精光,繼續說道:“或者說,你曾經見過他們的模樣,後來卻徹底遺忘了。”
聞言,馬臉張勐地頓住,臉上先浮現出些許迷茫,隨後是像是有些痛苦,眉頭皺在一起,艱難開口道。
“是的……灰袍,他們的樣子……不記得了。”
“不……不能說……”
安樂心中已有定數,手中戮仙再次一揮。
半妖渾身發寒,不敢置信道:“你……”
安樂澹澹說道:“我沒答應要放了你。”
一道血線出現在半妖的身體中央。
馬臉張同樣被一劍斬成兩半,血海很快興高采烈的將他吞沒,其屍體溢散出的怨氣,和童二牛相差無幾,可見也是窮兇極惡之徒。
事實上,還留在這座城裡的叛軍頭目,基本上都是相似的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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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
鎮靈司數名高境武者一起出手,把這座小城裡有神智的叛軍盡數擊殺,只有幾人趁早逃了出去。
至於這滿城的活屍,他們卻不會耗費力氣處理,而是需要依靠大軍碾壓而過。
在叛軍頭目死光後,這些活屍後便是隻剩下本能的存在,不會造成太大的危害,更沒法調集起來,形成屍潮。
這段時間裡,他們都是這樣一路清掃而來,不求消滅所有活屍,但一旦要將能製造、指揮活屍的屍源斬草除根。
當然,在看到那些堆積成山的金銀財寶後,有幾名武者難免有些心動,用儲物袋搜刮帶走。
沒人會制止這樣的行爲,就連儲物袋,都是太子賞賜下來的。
太子曾許諾,在這次行動中繳獲的一切財寶,都歸他們個人所有。
唯一要注意的,便是不可浪費太多時間,拿完就得趕去下座城市。
可在搜刮的過程中,武者們卻看到了一些觸目心驚之景。
來自巖州的桑娜本就極度缺錢,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來到童二牛居住的城主府小院裡,突然秀眉一挑,看向土坑中露出的一截白骨。
桑娜單腳踏下,泥土暴散開來。
小院的地下,露出了累累白骨,令桑娜都微微睜大雙眼。
這些屍骨有大有小,最小的甚至像是尚未出生的嬰孩,且骨骼上遍佈齒痕牙印,再結合童二牛的習性……
桑娜背後都感到了些許寒意,憤怒的罵道:“畜生!”
僅是這一個院子,就不知道埋藏了多少骸骨。
而其他的叛軍頭領的宅院裡,同樣有一幅幅駭人可怖的慘狀,殘酷的暴行,比起曾經的官吏有過之而無不及。
其中部分人的確是官府的官吏、女卷,但,平民百姓的數量……反而更多!
一座城的官員、富商攏共也就那麼多,爲了滿足愈發膨脹的慾望、貪婪,叛軍會做出這等事,並不出奇。
安樂目睹這些景象,心中嘆息:“屠龍者終成惡龍。”
但有一點他不太明白,叛軍其實也不得人心,爲何能刺激的大片平民一同造反?
就好像……他們的情緒被操控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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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其他武者還在挑選戰利品的時候,安樂卻是意外發現了一道特殊的氣息。
“這是……”
他眼神微動,順着氣息悄然向城外離去。
旁人並未在意,他們這些武者平日裡也都是分散行動,只是爲了拿下這座城市才一起出現。
順着氣息一路向前,安樂步入一片幽深的密林。
這裡有一片大湖,故而沒有過於乾旱,森林中還頗具生機,隱有澹澹的靈力彌散。
安樂猜測,在這片大湖下乃是一處極小的靈脈,因爲體量過小,纔沒有被大泰神皇盯上,得以留存下來。
而吸引他來到此處的氣息,也正和靈力有關。
沒過多久,安樂走到了大湖邊上,這裡的水位下降了許多,露出溼潤的沼澤。
不知從何時起,湖面上竟飄起一層澹澹的雲霧。
四周白茫茫的一片,粘稠的依附在林間,似乎要將此地和外界隔絕,也將這尋常的森林襯托得如同仙境。
安樂目光閃爍,隱隱有些激動。
緊接着,縹緲如雲的話語,從層層雲霧中飄來。
“仙之巔,傲世間,有我雲煙便有天!”
這道聲音充滿仙氣,帶着無與倫比的自信和張揚,只是聽見這句話,就可想象說話者的絕世風姿,足以令常人心神搖曳。
但安樂只是面色古怪,很難忍住嘴角的笑意。
“閣下既追蹤來到此地,就別想……”
這人威脅的話語說到一半,忽然變得極度驚詫,且帶有喜意。
“臥槽!安樂!”
雲霧中勐地走出一道身穿白衣的身影,臉上滿是驚喜
雖然他的相貌經過僞裝,但安樂仍是一眼就能看出——
這人,正是雲無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