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林昆將車窗當成鏡子,當他看到裡面的自己眼睛青了,鼻子腫了,臉也紅了,立刻怒火中燒。
“別站在道德高地上教訓人,你沒那個資格!別忘了,就是你無比疼愛的好養女受人指使,逼迫念念產下孩子,假裝自己懷孕,在胎兒還不足月的時候,強行剖腹產,將一個七個月大的孩子取了出來,偷龍換鳳,說是自己生的。”
唐振華渾身篩抖,不可想象,他疼愛的養女這麼有心機這麼狠毒,最後竟然將毒手伸到自己的親生女兒身上。
時林昆從沒有受委屈的習慣,說實話,如果眼前這位爺不是念唸的生身父親,不是他的岳父大人,他早就不客氣了。
胸腔中憋悶的氣無處宣泄,向來嘴巴不饒人的男人更是出言不遜。
“唐少校,你那時在做什麼?一直陪在新妻身邊吧!我聽唐箐說過,那時朱玲的手受傷了,不能再拿手術刀,你陪她四處求醫,後來醫生宣佈無法醫治後,你又利用關係幫忙調動工作。”
朝裡有人好做官,朱玲能從外科轉到內科,乃至成爲神志病醫院的副院長,有自己單獨的配藥室,都跟她是唐家的兒媳有或多或少的關係。
“你還會抽空參加養女的家長會,接送她去各種補課班,有時間帶着她去郊遊,甚至替她出面解決撞人事件。無論在唐家,還是外界,亦或是朱玲和唐箐面前,你始終扮演着好丈夫好父親的角色,是不折不扣的完美男人。”
唐振華真想狠狠抽自己幾巴掌,他陪伴另一個女人和女孩的同時,自己最愛的人和女兒竟然流離失所,過着陰暗無望的日子。
那時,唐少將總是想起念念,因爲無處找尋,於是,他便抱着贖罪的心態,將這份父愛轉加給養女,希望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都給她。
“還有一件事你肯定不清楚,”時林昆說到此處還不解氣,“那次車禍的受傷者其實就是念念,我那傻傻的時太太,竟然感激某位救了自己的解放軍叔叔許多年,直到我安排你們在聚會上見面,她才幡然醒悟。”
唐振華想起當日她對自己的冷嘲熱諷,莫名敵意,他終於瞭解了所有真相。
時林昆抱起肩膀,身體斜靠在車身上,“說了這麼半天,我想你應該能猜到一直害念念母女的人是誰。”
“不可能,不會是她。”
“我還沒指名道姓,你就矢口否認,爲什麼這樣篤定?”
“我瞭解玲玲,她救過我的命,這樣的人不會做出大奸大惡的事。”
時林昆一聲涼笑,“救過你的命就不是壞人?但如果一切都是處心積慮的安排,我真不知道該說她善良還是有心機。”
見對方不信,他接着說:“你知道媽的腎爲什麼會變成這樣嗎?那是因爲她被關的十幾年,有人私自配藥,並用她試藥,才導致現在的局面。”
唐少將擰着眉,一言不發。
“到現在,你還不信嗎?也難怪,你能爲了朱玲拋妻棄女,可想你們的感情有多珍貴。”
“我沒有,我離婚是因爲……”
“不必解釋,我沒用興趣知道你爲老不尊的爛事,”時林昆正色,“我告訴你這些不過是想提醒你,我找朱玲算賬的時候,你如果還有點人性就別插手,否則,別管我株連九族。”
“時老三,你又想興風作浪?玲玲是無辜的,她也很可憐,你別再折騰了,佩雲和念念有恨就衝我來,我願意用後半生補償她們,不要殃及池魚。”
時林昆重重哼了哼,“唐振華,你腦袋裡裝的是屎嗎?連一個虛僞陰毒的女人也要袒護,你特麼算什麼男人算什麼父親!”
唐少將辯駁,“我只是看不慣你總是搞陰謀詭計。”
“看不慣你就不要看,也可以自廢雙眼,”時林昆語氣閒適,“唐少將,該說的話我都說過來,你再冥頑不靈,別怪我手下無情,替念念收拾你們一家三口。”說完,男人整了整領帶,擡腳又向菜市場走去。
擦肩而過,他身體又被種種推了一把。
常年帶兵的唐振華火氣非常大,他揮動拳頭,還想大戰一場。
他們正在撕扯間,幾米開外傳來“叮噹”一聲脆響。
一枚一元硬幣掉在馬路上,沿着下坡滾滾而來,一直到兩人男人面前。
一個提着大包小裹的女人一直追着硬幣跑,最後一腳踩住,硬幣才停止轉動,平靜地躺在地面上。
顧念放下手中滿滿的塑料袋,將硬幣撿起,用手擦了擦上面的土和泥,又吹了幾口氣,“淘氣,跑這麼快,差點找不到你,要是讓時木棍知道我把你弄丟了,搞不好要被批評不會理財的。”
說着,她將硬幣塞進手中的錢包裡,緩緩擡起頭來,只一秒便花容失色。
“天吶,昆,你是怎麼搞的!”顧念衝過來捧住男人的俊臉,上上下下打量,越看越心疼,“怎麼這樣不小心,撞成豬頭了?你知道自己這張臉有多好看多值錢嗎?”
時林昆聽她這樣說,心情一下子好了許多,他用手點了點她的額頭,“小妮子,你見過誰自己能撞成這麼慘的樣子?”
“難道還有人敢揍你嗎?”顧念搞不懂,他家老公嫩能老老實實,不耍心思,不打別人,她就燒高香了。
時大總裁努努嘴,她隨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就看到身後穿着軍裝,一身戾氣,同樣鼻青臉腫的男人。
顧念急忙轉過身子,大驚失色,展開雙臂,像老母雞一般護在面前,“你再敢打我老公試試,我,我,我告你非禮!”
時林昆額頭佈滿黑線,彎下腰,下巴放在女人的肩膀上,小聲嘀咕,“念念,你看清楚再說話!”
顧老師眯着眼睛瞧了幾秒,表情凝固,手中的錢包掉在地上。
他?唐振華?
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又爲什麼會打傷自己的老公?
時光彷彿靜止,歲月恰似凝固。
良久,唐振華才拾起地上的軍帽,拍了拍灰塵重新戴好,他開口,滿是滄桑,“唐念,你們的事時老三都告訴我了,很高興,相隔十七年,爸爸終於找到你們了!”
唐念?空曠又婉轉的姓名。
不記得上次有人這樣稱呼自己是在什麼時候,只記得那是很久很久以前。
顧念突然笑了起來,表情滄浪,“唐少將,您認錯人了,我不姓唐而是姓顧,我的父親也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