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芳在北鋼見到榮飛的許多同學。單珍熱情地將她介紹給榮飛的同學們,她看見了那個讓她感到威脅的張昕,單珍沒有引見,張昕也沒有和她交談。榮飛的其餘的同學們對她很熱情,問什麼時候可以喝到她和榮飛的喜酒。她將榮飛給她的大紅包悄悄交給李建光,沒有往禮本上寫。榮飛上了1ooo元的厚禮,讓李建光極爲意外。這差不多是他們這些剛畢業的大學生一年半的薪水。榮飛的禮太重了。邢芳跟李建光說了榮飛前段時間到北京曾去他家,李建光說家裡人跟他說了,原來沒有計劃出去旅遊,完全是臨時決定的。蘇州有個親戚,可以省點宿費。吃飯的時候張昕沒有和她坐一桌,因爲陪着她,單珍謝絕了張昕那桌几個同學的邀請。這讓邢芳感到了單珍的善良和善解人意。邢芳一直在想張昕,真的如榮飛所說,是一個看來不好解釋的夢境決定了他們的戀愛和婚姻?如果不是那個夢境,榮飛是不是已經和張昕走到了一起?張昕的容顏讓她自卑,榮飛的夢境讓她迷惑。骨子裡是無神論者的邢芳一直很難相信榮飛所說。
午飯後便告辭了。邢芳和單珍想跟着回到北重宿舍。邢芳見榮飛尚未回來,等了一陣不見蹤跡,決定回空山。路上比較順,穿了榮飛給她買的輕軟的羽絨服感到很暖和,她將自己的舊呢子外套和那件長身羽絨服帶回了老家,準備將新衣服給三姐,舊衣服給二姐。在空山縣城沒等多久就搭上了去十里坡的運煤車,美中不足的是身上蒙了一層煤灰,幸虧她用舊衣服換下了身上穿着的新衣服。
見到二姐,邢蘭劈頭就對邢芳說了件令她大吃一驚的事,邢菊和石芳生在鬧離婚!
“多久的事?爲什麼?”邢芳大驚。
“一言難盡。”邢蘭定了定神,將事情的原委細細講了一遍。
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夫妻間的矛盾最是複雜難言。邢芳姐妹四人,性情最外向的便是這個邢菊。石芳生看上邢菊主要是貪圖邢菊的美麗,邢菊則有看上石芳生是獨子,家境殷實。男人在未婚時看女人多喜歡外向型,開朗熱情的性格加上美貌,最容易吸引男子。但成親之後,十個丈夫中有九個半喜歡妻子溫柔嫺淑,不與外界往來。事物的矛盾性正在於此,性情是最難改變的東西,邢菊婚前的熱情潑辣婚後怎麼會變得溫柔嫺淑?加上邢菊與石芳生數年不孕,久盼抱孫子的石芳生父母越來越煩這個兒媳。對於生育的知識誤區讓石家二位老人將責任全部歸咎於邢菊,今年以來,對邢菊便多有冷嘲熱諷,邢菊曾和指着院子裡的母雞罵不下蛋的婆婆吵了一架。將石芳生夾在中間很是爲難。石家只有他一個兒子,如果邢菊不開懷將面臨香火斷絕的危險。石芳生在壓力之下不免對邢菊多有惡言相向。骨子裡很剛強的邢菊到北陽看病也是洗刷自己的冤屈。從北陽回來後邢菊變得理直氣壯,同時對農村落後的生活方式多有抱怨。這樣幾個月來邢菊和石芳生一直齷齪不斷,最近一次因石芳生酒後生事,再次說起邢菊的不育問題,邢菊反脣相譏,說石芳生自己沒本事。夫妻二人大鬧一場,石芳生的母親也參加進來,竟然跟邢菊廝打在一起。吃了虧的邢菊一氣之下搬回老院居住,和石芳生分居了。邢彪在棗林打工,老院的窯洞空着,正好成爲邢菊暫時的棲身之所。在十里坡,出嫁的女兒非特殊情況是無權回孃家住了,特殊情況是什麼?如老人病危,孩子出生等,纔可以冠冕堂皇地住在孃家。邢菊這樣住在老院,先反對的不是石芳生一家,而是邢芳的叔叔邢維國。邢維國和邢芳的父親邢維邦因贍養老人生了間隙,雖是親兄弟,相處的反而不如一般的親戚朋友。上回一間半窯洞之爭也是有意刁難幾個侄女,他覺得她們在重壓之下拿不出一大筆現金。沒想到邢芳那個剛上班的毛丫頭竟然解掉家裡的危難,甚至將欠農業社的錢也還清了。這回邢菊婚姻生危機,離開婆家住回老院,邢維國及他的二個兒子立即放出風來,說邢菊將壞掉邢家的風水,給邢菊的傷口撒了把鹽。邢蘭自然不會坐視不管,無奈邢菊的脾氣壞的很,非要石芳生上門求她。邢蘭轉而跑去勸石芳生,受了其母教唆的他堅決不去接邢菊回來,於是事情便僵在那兒。
邢芳撂下東西就跑到舊院去找三姐去了,仔細詢問邢菊與姐夫鬧家務的緣由,感到生氣兼好笑。按照邢芳的判斷,他們二人不育的主要原因怕是在石芳生身上,勸姐夫去看男科的話無論如何是說不出口的,只好勸邢菊,不就是孩子嗎?現在科學達,原來不能治的病都可以治了。完全不值得爲此鬧架嘛,徒讓他人笑話。邢芳尤其惱怒叔叔一家的落井下石,不僅不對嫡親的侄女施以援手,多加關心,反而造謠生事。石芳生和三姐是夫妻,爲了孩子拌拌嘴也是正常,邢維邦一家的所作所爲便讓邢芳不齒。誰知邢菊說出一番話,讓邢芳大吃一驚。
邢菊說,生在山裡就是眼窩淺。出嫁前可憐我連北新都只去過一次。聽了大姐的話,總覺得石家就他一個兒子,不會因兄弟爭家產。現在看起來真是眼窩淺了。去趟北陽,在你廠子裡住了幾天,我才知道外面有多大,有多可愛。無論吃的,穿的,住的,都是十里坡人想不到的。窩在這大山裡一輩子真是憋屈死了。石芳生在二橋礦上當個安全員就牛皮哄哄,想想真是笑死個人!每月掙上百十元就總在我面前吹牛,好像讓我過上多美的日子了。他嫌棄我不生育,我還嫌棄他呢!地裡的蛤蟆,見過多大的世面?正好,離就離!
邢芳趕緊勸三姐,話可不能這樣講。姐夫在村裡就算能幹的,而且對你也好。你的脾氣太壞,去北陽看病的事應當好好給他講,悄沒聲的,和他去北陽的大醫院看看,沒準就是小毛病。等你們有了小寶寶,什麼矛盾也沒有了。
邢菊搖搖頭,不是那麼簡單。“小五,我想到北陽住一段時間,如果榮飛能行的話,想讓他給我找一份簡單的工作,給人做保姆也行。只要能養活自己。”
邢芳愕然。三姐,現在工作很難找的,特別是在北陽那樣的大城市。榮飛怎麼能找到你能幹的工作?
邢菊笑了。小五,你就是腦子簡單。別看你念了書,好多事情看的不如我透徹。榮飛的本事大着呢,記不記得我們吃涼麪,老闆對他是什麼態度?送我們回家的小車恐怕連縣長也坐不到哩。只要他願意,肯定能替我尋個事做。
邢芳想想也是。可是,三姐,現在你離開家真的不合適。你和姐夫和好了,榮飛那裡我去給你說,盡他的力量就是。邢芳認爲邢菊這是在逃避,三姐,你和姐夫鬧家務全村大概都知道了,這個時候離家去外地不妥,不知你和二姐商量了沒有?
邢菊苦笑,算啦。我不爲難你啦。你和榮飛還沒結婚,別讓他覺着咱家的事情太多太煩。我的事情你不要管啦。
邢芳將那件羽絨服給三姐,這是給你買的,這些錢也留給你。她將榮飛給她的錢全交給了邢菊,你現在一定很缺錢用,這些你留下。
邢菊急忙推脫,太多了。你才上幾天班?隨即醒悟,“小五,這是榮飛給你的,對吧?”
“是他給的。他怕我回家用錢,特意給我帶的。沒想到你和姐夫搞成這樣------三姐,倆口子鬧架免不了,我覺得你還是回去吧。你一個人住在這兒,我心裡很難受。”邢芳眼睛紅了。
邢菊的目光幽幽。“人的命天註定。你是命好的,榮飛對你真好,我看得出來他真是喜歡你。你一定要對他好,拴住他的心。我不如你,你說的輕巧,我回去?就這樣回去還不被他家人捏死?我不想跟你說,那個老妖婆就容不下我,什麼難聽的話也說得出來,我爲着不讓他作難,都忍了,可是他當着他的面廝打我,而他竟然幫着他媽打我!我實在忍不下去了!都說一夜夫妻百日恩,我不生孩子是我一個人的問題嗎?上次醫生都說了,八成是他的毛病。我不嫌他,我說抱養一個娃娃吧,他不敢,嫌丟人,讓我怎麼辦?我去偷漢子?和別人懷個野種?”邢菊激動起來,眼淚汪汪。
自古紅顏多薄命。姐妹中最漂亮的邢菊似乎最命苦。邢芳心裡難受,不知道該如何勸三姐。十里坡可以依靠的只有二姐,可是鬧家務的三姐躲在二姐家不回家,讓村裡人怎麼說?憋了半晌,邢芳對邢菊說,你先消消氣,不要傷了身子,吃飯也不敢將就。我回去跟榮飛說說,他一定有辦法的。
邢菊搖頭,還沒丟夠人啊,姐夫笑話也就罷了,我可不想讓妹夫笑話。說這話時,邢菊是痛苦的,是那種真正的痛苦。邢芳知道三姐的性格,她是那種心裡苦也會笑着的人。可是現在她笑不出來了。
三姐的困境必須解決。如果大姐在就好了。邢芳匆匆趕回北陽,將邢菊的事原原本本告訴了榮飛。還沒等榮飛想出個招,十里坡拍來急電,石芳生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