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方氏知曉了溫老夫人單獨見了溫世玶,心裡只是冷笑,那祥安堂的老婆子還真以爲二房祺郎是個什麼好東西,虧得一心一意爲他謀劃。
方氏走了數十步後,又回頭望了西苑一眼,攏了攏高髻,想着自己可是國公府的當家主母,是隻能做好人的,祺郎的齷蹉事,藉由他人之口說出自是更妙……
西苑裡林氏正催促溫榮和溫茹各自回房歇息,溫榮微微顰着眉,本想與阿孃說些什麼,卻又忍了,阿孃現在心裡對方氏是滿滿的同情與感激,她此時去說了方氏的不是,只怕會引起阿孃誤會。
綠佩與碧荷伺候了溫榮梳洗,溫榮笑着向碧荷問道,“自回黎國公府,聽聞祺郎很是出色,老祖母一定是很疼愛祺郎的。”
碧荷想了想應道,“婢子先前一直在庭院灑掃,府中郎君的事知曉不多,雖是如此,但亦聽聞大郎君打小便在老夫人身邊帶着,後來也是老夫人出的面,將郎君送去了太**中做侍讀。”
溫榮點了點頭笑道,“那是了,祺郎確實是人才出衆的,怪不得老祖母喜歡。”
“叫我說還不如二郎君的一半好。”綠佩小聲地嘀咕,在繡紅撒亮金刻絲錦杌上墊了張長席子,晚間是綠佩伺候,溫榮心疼綠佩在錦杌上躺着悶熱,便教墊了涼竹蓆子……
溫榮躺在幔帳箱牀中難以入睡,大房若一直無子出,是遲早要過繼一位郎君去襲爵的,阿爺自杭州郡回盛京之前,府中只有祺郎一位郎君,而國公府里人人都看得出溫老夫人疼祺郎,阿爺此時帶一家子回來,已叫人起了猜忌,偏偏方氏又向三房示好,怕是並非真心的。溫榮嘆了口氣,若是二房與三房起了間隙,大房正好坐收了漁翁利。
溫榮唯一無法想明白的是溫老夫人對三房疏離的態度,按理大伯、二伯、阿爺皆是她的孩子,若說大房無出、阿爺多年在外爲官,故她偏疼了二房也罷了,可爲何隱隱感覺到溫老夫人對三房無善意……
溫榮迷迷糊糊的不知何時睡着了,夢裡籠着朦朧的霧氣,她努力地辨認着方向,卻一直在兜圈子,似乎有什麼謎團未解開,而這謎團令她特別的被動……
次日,方氏差人備好了馬車送林氏等人去東市,主僕換上了胡服,戴上了垂紗帷帽後便出發了。
黎國公府所在的安興坊至東市不過半個時辰,天街上人來人往,車馬川流不息,綠佩等人瞪大了眼睛,這繁華熱鬧,是杭州郡沒法子比的。
溫家車馬在東市口附近停下,林氏打賞了車伕,囑咐了就在附近等着,逛完了還是要乘坐馬車回去的。
主僕一行人進了東市,溫榮只不疾不徐地打量四處的店鋪,而茹娘是第一次見着這般景象,雀躍不已,兩邊密密匝匝的店鋪什麼都有,有娘子喜歡逛的綢緞衣帽肆、珠寶首飾行、胭脂花粉鋪,有郎君們直奔的騾馬行、刀槍庫、鞍轡店,還有舉子秀才的文典書肆,若無東西可買,還可去看熱鬧,街上的雜技百戲、拉琴賣唱都很是有趣,溫茹瞅着那踩高凳的雜技都驚呆了,得勁兒地拍手。
林氏見東市裡人流複雜,倒是有幾分擔心,吩咐了婢子好生跟着娘子,千萬不叫走丟了。溫榮也擔心茹孃的玩心重,故牢牢牽着茹孃的手。
“夫人,你看那多重多色織錦,好漂亮,給娘子做衫裙可好。”鶯如指着路邊一家綢緞莊裡的五色錦興奮地說道。
林氏順着瞧了過去,那綢緞莊上的招牌正是昨日裡大嫂推薦的,而且錦緞確實是顏色明麗、紋飾別緻,笑着說道,“一道進去瞧瞧。”
茹娘雖還未看夠雜耍,但聽說一會去果子鋪給她買蜜餞,便歡喜地跟着走了。
主僕進了綢緞莊,掌櫃娘子笑着迎了上來,“夫人、娘子裡邊請,夫人與小娘子可是第一次來我們瑞錦綢緞莊?不是我自誇,不論夫人、娘子是要添置衣料亦或是絲帛,來我們鋪子就對了,我們這有全盛京料子最好、花樣最時興的錦緞,夫人、娘子瞧着可有合心意的。”
“那匹拿來我家夫人和娘子看看。”鶯如開心地指着五色錦,先前夫人說了要爲榮娘子做身亮色的襦裙,這顏色再好不過了。
“夫人真是好眼光,這錦緞是昨日剛從江南東道來的,給小娘子做裳裙再合適不過了。”掌櫃將布匹取下奉了上來。
“榮娘,你可喜歡。”林氏摸着錦緞,手感順滑細緻,花樣也很是時興,溫榮看着滿意,遂點了點頭。
鶯如正要付錢,突然二樓樓梯口處傳來了嬌滴滴的聲音,“奴家好喜歡那匹五色錦,郎君說奴家穿上了,會好看麼。”
溫榮隨着聲音望去,見了人後驚得慌忙轉身,二樓處立着一位寶藍錦緞立蟒袍衫,束暗青沉玉腰帶,頭上戴着紫金冠的年輕郎君,郎君此時正滿臉調笑地看着懷裡梳了飛仙髻,髮髻上簪着繞枝金釵,畫了濃妝的妖豔娘子,那娘子身上的粉霞錦綬藕絲羅裳輕薄低俏,露出了大半雪白胸脯,看得溫榮面紅耳赤。
綠佩見有人要搶自己娘子看中的錦緞,正要發作,卻被溫榮攔住,低聲訓道,“不得莽撞。”
溫榮將五色錦還給了掌櫃娘子,又急急地說道,“我們不買了,過些時日有新緞子到了,我們再過來看看。”
掌櫃娘子聽了鬆一口氣,忙向溫榮連聲道謝,二樓的那位貴人,她是斷斷惹不得的,這位小娘子肯主動讓出,再好不過了,少了場紛爭。
溫榮拉了阿孃和茹孃的手匆匆向外走去,林氏等人皆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但林氏知道榮娘向來辦事有分寸,如此着急地離開,一定有她的道理。
離了那綢緞鋪子一段距離後,溫榮才停下,暗暗慶幸,林氏則詫異地問道,“榮娘爲何要離開鋪子?”在林氏想來,縱是將五色錦讓與了那娘子,大家亦是可以繼續留在綢緞莊裡挑布匹的,沒必要就這麼走了。
溫榮輕輕喘着氣,心下思量到,若是直接與阿孃說,那位束紫金冠的郎君即爲當朝太子,阿孃一定悟不到箇中厲害關係,並且會質疑自己爲何能認出那是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