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老夫人面色一肅,猛地撩起簾幔,視線裡只有驕陽炙烤下灼熱的地面和散揚起的黃色沙塵。
白媽媽不會信口胡說,溫老夫人放下了簾幔沉聲問道,“前日安排在遺風苑的人呢?”
冷汗自額頭滑下沾在了眼睫上,白媽媽卻連眨也不敢眨,“那幾人被遺風苑管事的安排去了莊子。老夫人,我們安插的眼線,似乎,似乎都叫遺風苑老夫人識出了。”
&老東西可是狡猾。”溫老夫人的翠玉鐲撞到了馬車的黑檀窗棱,脆響後是一陣刺耳的剮蹭聲,“派人在遺風苑附近守着,既然進不了她遺風苑大門,至少也得知道她和誰有接觸,哼,安興坊裡勳貴世家多了去,五皇子可是正經的皇親貴胄,無事怎可能去看那沒用的老東西,”溫老夫人餘光瞥了白媽媽一眼,“起來吧。”
&是,如今三皇子新修的府邸都是在安興坊的,五皇子不見得就是去遺風苑。”白媽媽小心翼翼地起了身。
遺風苑和黎國公府離得近,主僕說話間,車馬已行至黎國公府大門。
而另一處,李晟亦到了遺風苑,遺風苑守門的僕僮上前接過馬轡,命人往穆合堂通報後,將五皇子迎進了院子。
庭院裡的槐樹與石榴樹相隔而栽,鬱鬱蔥蔥裡綴着盛放的花朵,穆合堂不遠處,李晟瞧見了通往南院的月洞門,聽琛郎說,那一處的風景極美。
謝氏知曉五皇子過來。特意命婢子將溫榮前日自庫房裡挑選出的邢窯白瓷取來。
五皇子喜歡禪茶,煮茶的茶餅還是用了顧渚紫筍。
在謝氏眼裡。喜歡禪茶之人,心必清明通透。就如榮娘一般。
李晟進了穆合堂,不但扶住老夫人不敢受禮,更端正的與謝氏行了晚輩之禮。
溫榮斂衽微微蹲身。
李晟目光落在溫榮身上,再飛快地撇開,命桐禮捧上一隻洪福青花紋長方緞布盒。
&是一套尋常的西域飾品,還望老夫人不嫌棄。”嗓音似山澗清泉般美好,讓人豁然舒暢。
溫榮擡眼望向李晟。
眼角眉稍掛着淺淺笑意,猶如冬日寒梅上凝結的薄薄冰霜,泛着微暖的光。或許是因爲五皇子平日裡總板着臉。故笑起時面上有幾分不自在。
謝氏本想謝絕的,可眼見五皇子好不容易有了笑意的面容,又要冷下去,纔不得已命婢子收下。
請五皇子落座後,婢子奉上了新煮的茶湯。
李晟說明了來意,正是爲西州交河城方節度使通敵欺君一事。
今早李晟到御史臺館詢問前日御史彈劾吏部的始末。
不巧吳中丞隨長孫太傅去太極殿陛見,臺館內室裡只有溫中丞一人在檢閱下一參朝日將遞呈聖主的奏摺。
難得的機會,溫世珩確認四處無人後,將萬言書交與了五皇子。
事關國之興亡。自不能大意,李晟收下萬言書,只言讓溫世珩放心,便匆匆離開御史臺回蓬萊殿。待李奕自太極殿回書房。二人再做商議。
三皇子、五皇子的想法同溫榮無異,皆認爲在告知聖主前,需先查證實情……
謝氏吩咐陳部曲將那幾名高昌僕僮帶進了穆合堂。
塔吉等人知曉面前之人爲五皇子後。眼睛一亮,彷彿看到了希望。
塔吉與溫世珩、溫榮說話時。尚有遮掩,可今日面對五皇子。可謂是知無不言。
而李晟也不愧是叫旁人仰仗的人物,冷靜、果敢,不但信服,更願跟隨。
溫榮才知曉原來塔吉是高昌國一小城的伯克,權職相當於聖朝的五品地方官,早前家境頗爲富庶,有田產和農奴。
塔吉與方成利手下的一名參軍事因爲田莊一事結了怨,突厥襲城時有人放火將塔吉的院落燒得一乾二淨。塔吉帶着家眷從後院逃離時,望見了那名參軍事在火光後狂喜大笑的嘴臉……
塔吉等僕僮所言,與溫世珩所寫的萬言書無出入,李晟至遺風苑除了詳細詢問情況外,還有打算向遺風苑借人,借兩名高昌僮僕,隨他的侍從一道前往西州交河城。
高昌僮僕退下後,李晟端起手邊的茶湯輕抿了一口,茶湯要比往日清涼上許多,除了薄荷之味,還有酸酸甜甜的回甘,不知不覺一碗茶下肚,舒暢了許多。
遺風苑茶娘子的茶道手藝皆是溫榮傳授的。
李晟目光越過溫榮望着老夫人,似是不經意卻又期期地說道,“某聽聞府裡南園碧雲亭的風景極好。”
謝氏聽言抿了抿嘴脣,轉頭看向榮娘,這事她可不能隨便做主。
溫榮眼觀鼻鼻觀心,面色微紅,將蘭草紋白瓷茶蓋扣回了茶碗,放置在一旁。
謝氏心下了然,笑着應道,“前黎國公喜歡荷花夜開風露香的湖光之景,故自暗渠引水到府裡修了碧雲池,卻是許久不曾打理了。承蒙五皇子不嫌棄,榮娘陪五皇子去那南院碧雲池走走。”
溫榮有話要問五皇子,她想聽到五皇子的一句準話,遂不猶豫地答應了。
雖已近申時,可無樹蔭遮蔽的地方日頭仍舊很大,綠佩爲溫榮撐着蓮青流水紋竹絹傘。
溫榮陪着五皇子走上碧雲池的湖心水廊。
溫榮今日着淡紫色花雲縵紗織金束胸裙,白玉般的妙宛身姿好似盛夏裡的一縷清風,輕紗裙襬軟煙般飄在了水廊石柱上。
李晟不知覺中放慢了腳步。
二人行至湖心碧雲亭,溫榮擡手遮住日頭,遠遠望着碧雲湖對岸的西山,陽光和水霧氳散出一道道光圈,朦朧中漾着迷人眼的湖光山色。
碧雲池裡開滿了荷花,灼灼的瑞色是濯清漣而不妖。亭亭立於陽光之下隨風搖曳。
溫榮想起了早年在杭州郡搖船採蓮的愜意時光。
半明半寐的雙眸裡泛着耀眼的光彩,嘴角彎起的笑容好似七月燦爛的花枝。歡喜熱鬧。夜鶯般婉轉清亮的聲音響起,“荷花不但好看。盛夏之後還會變成碧綠的蓮蓬,若是不怕帶刺的荷杆,就可自己搖船去摘,蓮蓬子又嫩又甜,蓮蓬子裡的綠芽還可煮茶。”
溫榮說得興起,不想李晟只‘嗯’了一聲,根本不接話。
李晟未親自摘過蓮蓬,更未吃過蓮蓬子,故不知如何迴應。
溫榮登時沉了臉。乾脆垂首閉口不言。
二人沉默着在碧雲亭裡幹站了一會,原本白色刺眼的陽光,逐漸化爲殷紅的顏色,鋪在了細波粼粼的碧雲池上。
已是落日池上酌,清風鬆下來的暮時了,溫榮可不想留根木頭在遺風苑用晚膳。
溫榮準備請五皇子回穆合堂,不想轉頭恰好對上那雙熠熠光華的眼睛。
溫榮慌忙退了一步,尷尬地看着碧雲亭漆柱上的月季牡丹富貴長春雕紋。
李晟有意無意地將溫榮的侷促目光收入眼底,融到心裡化作一絲暖意。
李晟的表情還似往日的清冷高貴。可仔細看去,眼裡卻漾着愉悅的笑意。
溫榮有幾分不自在地說道,“五皇子,時候不早了。該回穆合堂了。”
李晟頜首同意。
離開碧雲池,二人沿着栽滿槐樹的青石路慢慢走着。
金色如翩舞蝴蝶的花瓣隨風撲簌簌落下,李晟目光莫測。表情不復以往的嚴肅,“榮娘。我們會保你父親平安,且溫家並不一定要走到還爵那一步。”
溫榮目光中一閃驚訝。她就是希望自五皇子口中聽到這句話,對付地方節度使,快刀斬亂麻傷亡會很大,聖主縱是確信方節度使有謀逆之舉,亦會慎重行事。
故溫榮一直擔心,擔心阿爺會是出了差錯後被推出安撫衆人的替死鬼。
五皇子還誤解了一事,還爵是目的,並非是忍痛割愛。
溫榮搖了搖頭,“不罰,難堵悠悠衆口,與其險中求富貴,不如一家人心安理得,平平安安地在一起。”
溫榮擡眼迎上了李晟清澈的目光,兩人都沒有閃躲,似想探清彼此光亮不見底的雙眸裡,有幾分坦誠。
槐樹葉沙沙作響,枝頭金黃色連成串的槐花倩影婆娑,一陣風吹過,槐花和樹葉飛落在溫榮的髮髻和衣裙上。
溫榮無法只能停下,將肩上落花掃去,眼前忽然籠上一層陰影,只簪了白玉釵的百合髻似乎被輕輕觸碰。
溫榮擡起頭驚訝地看着李晟。
李晟如白玉雕琢般無一絲雜色的臉頰,竟然浮起了紅暈。
李晟乾咳了兩聲,揹負着雙手正正地立於槐樹下,“我見你髮髻上有東西……”
溫榮這才注意到,李晟束的海棠紋玉冠上也沾了幾片花瓣,溫榮不由地想笑李五郎。
溫榮捻起裙裾,轉身離開。
身後傳來令人忍不住嘆息的好聽聲音,“榮娘,我沒有嘗過蓮蓬子,可聽你說了,想必是玉盤珍饈難抵的美味。”
溫榮腳步一滯,雖不曾回頭,可似乎能看見李晟面上浮着的、飄忽極淡的笑容。
溫榮快步向前,回到了穆合堂。因爲腳步急促,故氣息微喘,面色緋紅。
謝氏略感驚訝,直起了靠在牡丹圓枕上的身子,望向穆合堂外,“五皇子怎麼沒同你一起回來,可是還是碧雲亭?”
溫榮忘了剝殼就將松子放進了嘴裡,她竟然把五皇子一人丟在了南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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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們對李五滿意麼滿意麼滿意麼~~~回聲中~~以後言情片段要不要增加呢~俺也好喜歡寫李五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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