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投落在長廊剩下斑駁的樹影。丹陽偏頭看了眼韓秋嬏,縱是成了她的二嫂,她也無法接受韓大娘的品性,如此拙劣的伎倆,無怪二哥更寵側妃了。
韓秋嬏表情雖含憐憫之色,眼神卻一閃譏誚。
丹陽並不否認,猛聽到此消息,確是不舒服。可榮孃的品性她是看在眼裡的,她一見榮娘便喜歡上了,心思玲瓏剔透,與其秉性相投。更何況親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與榮娘有何關係?
若一定要分出是非好歹,反而是她在從中作梗。前些日子太后壽辰宴上,榮娘、琳娘待她與往常一般,榮娘雙眸更是清澈透亮,無一絲一毫的怨意。
二王妃說的那番話,無非是想離間她二人。與其中了圈套,讓她在一旁看笑話,自己不若安心備嫁。
丹陽抿嘴笑道,“丹陽謝過二嫂提醒,看來這門親事是丹陽任性妄爲了,榮娘性子容貌極好,丹陽自會爲榮娘留心的。”
韓秋嬏不知丹陽是故意裝寬容不在意,還是真未領悟到她意思。只將臉一沉,皺眉敞開了說道,“丹陽,你就是心太善太過相信別人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如今我是你嫂子,少不得提醒了你,不能眼睜睜瞧見你吃虧的。”
丹陽心下不悅,那要她怎麼做?尚未全禮就先去林府鬧上一番麼,還是同榮娘撕破臉皮,吵得衆人都沒面子?
這世上偏有給了臺階卻不肯下的人。
丹陽斂笑看向韓秋嬏,“二嫂對丹陽親事如此上心,丹陽心懷感激。可我依稀記得二嫂平素與榮娘、林府鮮少來往。爲何對他兩府之間的事情瞭解這般清楚?亦或是二嫂對丹陽的親事有偏見?”
韓秋嬏聽言一愣,咬牙暗恨丹陽不識好人心。
林大郎如今的變化。韓秋嬏是略有耳聞。就算旁人看不出,以爲他是因入了翰林院供職。故爲人才更爲嚴謹冷肅的。可韓秋嬏卻對情事失利的心情,深有感觸。
韓秋嬏冷笑一聲,既然丹陽不領情,她就等着看丹陽與林大郎婚後是如何相敬如賓的,到那時怕是不需要她攙和,丹陽亦會對溫榮恨之入骨,誰能容忍枕邊人心心念念想着另外一個女娘,更何況丹陽還是驕縱的金枝玉葉。
韓秋嬏甩甩帕子,忽瞧見走下長廊轉入玉石街的李奕。身子一顫,目光隨即黯淡了下去。
……
蓬萊殿,王淑妃拿着燒藍掐絲小火鉗,閒閒地撥弄着暖爐裡的銀炭,白皙瑩潤的面容上畫着飛入雲鬢的拂月眉。
王淑妃笑容溫和眷美,這段時日,水盈盈的雙眸是愈發的神采飛揚了。
因爲賜婚一事,韓德妃在聖主跟前沒少哭得梨花帶雨,一次兩次聖主或許還會憐香惜玉。可那韓德妃沒有自知之明。後宮佳麗甚多,她卻將自己視作聖主的滄海巫山。
韓德妃掩脣輕笑,韓德妃將聖主哭煩了,聖主每月裡往蓬萊殿的次數就多了。她是不可能去安慰韓德妃的。只能順應形勢,怪韓府家教有欠,令府中嫡出女娘做出那等私相授受的醜事來。差點害奕兒失了臉面。
“殿下,三皇子過來了。”着鴉青色半臂襦裙的宮婢蹲身與王淑妃傳了話。
王淑妃璀然一笑。“快讓奕兒進來,大殿外風涼。莫要受寒了。”
奕兒如今年齡不過才十八歲了,卻是氣度從容,凡事皆瞭然於胸,身上更無半點皇室子弟的浮誇紈絝之氣。
王淑妃對她的孩兒是十分滿意。
宮婢爲李奕奉上了茶湯和點翠手爐。
李奕展顏輕笑,將手爐接過後放至一旁。
“你是說晟兒受傷,且已經回京了?”王淑妃微微擡眼,面露驚訝。
李奕顰眉擔憂地點點頭。
王淑妃一半心疼一半埋怨,“當初我就不同意他去西州交河城了,晟兒與你都是在宮裡長大,皆嬌生慣養的,如何能受得了邊城的苦,哎,偏生他是翅膀硬了,也不肯聽母妃的話。”
若不是去年李晟與突厥勇士比武,她這照顧了晟兒十多年的姨母,至今都不知曉他有那般出色的武藝。
此次暗暗征討方成利與西突厥,李晟年輕氣盛,主動請纓。
想來必是他不肯安分聽從崑山道王節度使的謀劃和安排,否則也不至於受傷了。
“晟兒傷勢如何,如今住在了哪裡。”王淑妃慈母一般,動着脣舌對李晟很是關心。
李奕道,“住在盛京私宅裡,聽聞傷及肩部,好生將養該是無大礙的。”
李奕其實知晟郎住在遺風苑,可他不願讓阿孃知曉,是出於私心,但也無關大局。
王淑妃擡起手輕輕拍扶胸口,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無大礙便好,若是晟兒有個好歹,我是無顏面對青娘了。”
青娘是李晟生母王賢妃,亦是王淑妃胞妹,除了有不遜於王淑妃的風華容貌,更極擅長音律。
當年青娘得聖主寵愛有何用,不還是芳齡早逝了。王淑妃扶了扶高髻上的嵌寶金鈿,晟郎既然能將一身武藝藏十幾年,那麼有她不知曉的私宅,也不奇怪。
“後日方成利抗西突厥的捷報就會送入朝堂。”李奕嘴角好看地彎起。
這一切是安排好了的,捷報、謀反的消息會相繼前後進京。
王淑妃頜首笑道,“可是見過二皇子了。”
“是,兒在御書房外遇見了二哥。”
無任何轉寰餘地的賜婚,令李徵對聖主心生不滿,可如今只能暫時忍下這口氣。
聖主所爲明眼人能瞧得明白,李徵自也心知肚明。
聖主無非是要鞏固太子儲君之位,而此舉正是二皇子最爲忌憚的。
李奕在御書房前偶遇了李徵,不過是漫不經心地說了幾句話罷。
方成利邊城戰事告捷,最得意的是太子一派,大捷消息一到,不知會有多少人站出來歌功頌德。
朝臣被牽連誅滅不易,但令他們失去聖主信任,罷官貶黜卻非難事。
李奕素來不將話說滿,但也絕不故弄玄虛。
不論方成利謀反的奏摺被送呈御案後,二皇子李徵肯不肯做出頭人,李奕的目的都已達到了,他是一身輕鬆。
李奕思量片刻,認真地看着王淑妃,“西州交河城戰事後,聖主定會恩威並濟,五弟此次是立了功的。”
王淑妃笑道,“聖主會給晟兒賞賜與恩典。”
李奕眼睛清亮,“五弟年紀不小了。”
王淑妃雙眸微闔,奕兒的意思是可求聖主賜李晟府邸和考慮親事,遂頜首道,“前幾日我瞧見薛國公府家三娘子,實是舉止端莊,賢良淑德的,想來能把持好府內中饋,幫到晟兒。”
薛國公府同黎國公府一般,承虛爵,在朝中無實權。
李奕知阿孃此番安排的用意,不願讓晟郎羽翼過滿,可他如今擔心的不是這些。
李奕目光閃爍,“此次平反,最大的功臣是王節度使。”
琅琊王氏是名門望族,歷朝就出過許多重臣和名將,王節度使再得軍功,琅琊王氏在當朝的地位又將提升。
王淑妃皺眉沉思半晌,她原打算將王氏女留做奕兒側妃的,“奕兒,你可想好了。”
李奕眉眼輕揚,展顏笑道,“晟郎自小與兒一塊長大,兒信得過他。”
王淑妃嘴角浮起一絲淺笑,目光軟了下來,“容阿孃再想想,不論如何,阿孃都不會委屈了晟兒。”
“是,兒與晟郎的事,令阿孃費心了。”
李奕望着織金帷幔上束着的雙彩流蘇穗子,笑得有幾分肆意,不論晟郎最終娶了薛國公府家娘子或是王氏女,都不能是她。
……
遺風苑裡,溫榮輕嘆了一聲,先才李晟連她上前道歉的機會都不給,就轉身走了,她實是無惡意的,不過是與綠佩的戲言罷了。
溫世珩下衙後徑直過來了遺風苑,謝氏命人去請南院的客人,屏退婢女後,溫榮在內堂裡伺候三人茶湯。
溫世珩今日是要同謝氏和五皇子商議如何勸溫世鈺還爵的。
老夫人與五皇子說得句句在理,溫世珩卻緊張的鼻尖冒冷汗。
溫世珩自詡口才與文采頗好,可口才是用於朝堂之上直言納諫,並非是在府裡婉轉勸人了。
李晟映着燈火的雙眸閃爍如月色裡的天河,抿了一口茶湯說道,“……三皇子已知曉某在遺風苑裡叨擾老夫人了,待三皇子提前收到謀反的消息,便會差人過來,溫中丞爲朝中重臣,提前一日聽聞謀反風聲亦不會叫他人懷疑。”
溫世珩不自在,他一向耿直,從未想過算計他人,故坐立不安。
謝氏見溫世珩一副不爭氣的模樣,蹙眉問道,“那日可是要榮娘陪你一道回黎國公府?”
溫世珩連忙擺手,漫說不能讓榮娘幫着勸,那日祥安堂榮娘都是進不得的,朝政一事豈能叫內宅女眷攙和……
西州交河城而來的捷報如期進京,朝中不少大臣站出來歷數方節度使的豐功偉績,就連二皇子和三皇子都不遺餘力的大加讚賞,方府在盛京里名聲更盛。
方成利謀反的消息按照計劃,將在上元節後一日被送入朝中。
十日的時間,足夠令太子一派似那被拋入燙水中的蝦,一隻只跳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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