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多的日日夜夜,哪一天,哪一分哪一秒,她忘記過?
容衍深深看着她,眸裡深深憐惜與扼腕,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落到她脣角笑容上,倏地壓了回去,輕輕笑了笑,“隨你了。”
她這麼平靜,反而讓人不忍說出所有人都明知道的事實。
那樣的情況,容潯活着的機率並不大。
況且,他的身體狀況本來就不容樂觀。
樊雅在等,等容潯回來。
他們也在等,等她徹底放棄渺茫的近乎沒有的希望,也等她將目光挪到別人身上。
雖然覺得不太可能,但他仍然衷心希望,那個人會是自己。
“等等!等她進去再說!”蘇佐急急抓住曹文秀的袖子,力氣大的讓曹文秀都微微變色。
她剛纔纔要下車,就被蘇佐一把扣住了脖子,蘇佐蠻力很大,直差沒勒的她窒息!
容雋貼在門上,目光灼灼的看着緩步走進玫瑰公館的一男一女,一貫冷靜的臉上不由露出點懊惱。
媽咪怎麼找到這裡來了?
如果他們現在進去,一定會被媽咪逮個正着的。
“小雋?”蘇佐有點不知所措的看過來。
小潯也不明所以的擡頭看他,“哥哥?”
容雋躊躇了下,問曹文秀,“這裡有沒有後門?”
從後門直接遛進休息室,應該可以避開媽咪的視線。
曹文秀爲難,“有是有,可是樊小姐讓我領小姐從大門進去的,她在那邊等我們。”
“你告訴我們後門在哪裡就可以了,其餘的不用你管。”
曹文秀猶豫了下,給他們指出方位,容雋跟蘇佐偷偷摸摸的從側門遛下去,小潯見他們走,立刻有樣學樣的也跟着往下爬,卻被曹文秀趕緊抱住,“你媽媽要見你呢,你可不能跑。”
“哥哥……哥哥……”小潯不依的掙扎,眼眶已經紅了,一隻手拼命朝容雋他們揮。
蘇佐左右爲難,他是很想去找爸爸的,但他也捨不得這個剛認識的小妹妹。
容雋想了想,猶豫了下,從脖子上解下他出生以來就沒離開過自己的玉璧,鄭重掛在小潯的脖子上,“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叔叔給我的,對我來說很重要的,我現在給你,你放心,等我們的事情一辦完,我們就回來找你。”
小潯眨了眨眼睫上的淚珠,緊緊按住胸口玉璧的位置,“小潯……保護……”
容雋小大人似的摸摸她的頭,“嗯,你幫我保護好。”驀然擡眼,冷冷看向眼底掩不住貪婪之色的曹文秀,“如果這東西丟了,你也脫不了這個責任,我同樣會來找你。照顧好她。”
曹文秀悚然一驚,勉強幹笑了下,“怎麼會呢,不會的不會的。”
蘇佐拽住小潯的手,跟她打了個勾勾,大喇喇的說,“你看,這麼幼稚的事情我都做了,你總該相信我了吧。”
小潯破涕而笑,“哥哥……相信……”
目送容雋跟蘇佐兩個小身影往後門方向走去,小潯依依不捨的揮手,一擡頭,卻看見曹文秀眸裡一閃而過的冷狠。
她嚇的一顫,懵懵懂懂的意識裡彷彿意識到了什麼,她下意識掙扎起來,“哥哥……哥哥……”
曹文秀驚了一跳,惶然看向四周,卻發現那兩個小鬼並沒有回來,她又羞又惱,狠狠瞪了眼小潯,惡劣罵道,“哥哥什麼哥哥,他們都走了!你以爲他們真的會回來啊!”
“哥哥……”
曹文秀粗魯擦掉小潯臉上的淚痕,“不準哭!再哭我就告訴你媽媽你不乖!讓她教訓你!”
小潯悚然一驚,身體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被曹文秀一把抱住,半拖半拽的走進玫瑰公館。
本來以爲就是一個普通的甜品宴會,在撞見好幾個熟人後,樊雅才覺得有些不對。
按理來說這只是個個人舉辦的宴會,即使出資人是川島集團,但川島集團畢竟沒有在國內開展項目,知名度並不是很高,沒道理會吸引這麼多商界的人。
“聽說今天主辦人實際上就是那個神秘的‘驥’集團的首席,而且聽說他還會出席。能得到‘驥’集團的垂青,對公司發展有很大的裨益,估計閒着沒事的就過來了。”
容衍端着兩杯香檳走過來,他現在是最近風頭最盛的博海集團的總裁,人又不是一般的俊美出衆,又善於展現自己的優點,脣角微勾,水晶杯裡琥珀色的香檳再微微一晃,與他稍顯琥珀色的眼眸映襯在一起,眼波流轉,酒液流轉,風流出衆的令人暈倒。
可惜離他最近的女人一點反應都沒有,連眼睫毛都沒顫上分毫。
她晃了晃香檳,卻沒喝。
自從化裝舞會的事之後,她對宴會上的酒水食物都下意識的排斥,如果必須要喝的情況下,她也會提前讓助理幫她準備可以掉包的酒水,或者確保自己絕對安全。
她不是不相信容衍,但今天她的任務是捉那兩隻逃家的小鬼,不能有任何一點閃失。
“‘驥’集團?”她挑眉,“就是那個據說富可敵國的‘驥’集團?堂堂首席,會舉辦這種小型餐會,還是甜品?”
容衍聳聳肩,“誰知道,不過我倒是覺得,如果他真的是這個餐會的發起人,那這人一定很胖。”
樊雅撲哧一笑,“爲什麼?”
“你覺得喜歡吃甜品的人不會長胖?哦,除非他有病。”容衍不負責任的評論道。
“或許他將生命的大半時間都用在運動減肥上了呢?”
容衍一拍掌,“有可能。”
樊雅優雅白了眼過去,環視四周,“相比較‘驥’集團首席可能會出現,我對這個餐會的主要負責人倒是更敢興趣,這個玫瑰公館聽說也就兩三年,沒想到裡面居然如此奢華。”
純手工的水晶掛鏈,名人畫作,價值不菲的沙發座椅,裝飾極度考究華貴,顯然是花了大價錢了。
容衍啜了口香檳,眼神莫測,“聽說是個美人,沒見過。”
“有興趣?”
“我只對你有興趣,可惜你對我沒感覺,我只能對外發展了啊。”容衍飛一記媚眼過去,“畢竟我只是身心健康的健康男人,也是有需求的,跟清心寡慾的和尚不一樣。”
樊雅一時默然,跟這種沒下限的男人鬥嘴上功夫,實在是件不明智的事。
背後突然一陣冷意,她下意識回頭。
身後人來人往,卻也找不到那個在背後看她的人。
容衍挑眼,微微詫異,“怎麼了?”
“感覺有人在後面看着我。”
“你今天好像有點疑神疑鬼。”容衍嗤笑了聲,“總覺得有人看着你,你當你是誰?”
樊雅無言以對,雖然她對自己的直覺從來都很有自信,但事實就是她真的沒找到那個暗中窺視她的人。懶得再跟容衍鬥嘴,她跟容衍打了個招呼,起身就往角落裡走。
如果那兩隻真的來了這裡,她在明處,他們在暗處,肯定會鬼鬼祟祟的躲在角落裡。
她漫步往角落裡走,卻不知道某處,有個人猙獰着面孔的瞪着她的背影,嬌美的臉上全是壓抑不住的恨意,“她怎麼來了?她爲什麼會來!”
她身邊坐着的女人看了她一眼,眸裡一瞬而過的嘲諷,“她是容家二少夫人,又是樊家的大小姐,要想參加你這麼個小小的餐會,拿個邀請函很困難嗎?”
“誰給她的!我要開除了他!”女人憤怒大叫,臉上半是驚惶半是恐懼,“讓她離開!讓她離開!”
“把她趕出去?”坐着的女人冷冷一笑,“今天是他開口說要辦的宴會,如果弄砸了,你擔的起這個責任嗎?”
“可是……她在那裡,我……”
“你怕?”
女人一窒,臉上微微發紅,下意識看了眼樊雅的背影,咬牙道,“我纔不怕她!”
“既然你不怕,你還擔心什麼?今天最重要的,是順他的意,如果你連這個都做不到,你還想替容潯報仇?”
“我……”女人想起待會可能會發生的事情,臉上紅暈更濃,“我擔心他不喜歡我,你也知道我已經生了一個小孩了。”
“他絕對不會喜歡上你的。”坐着的女人瞥眼過去,微微嘲諷,“但是他有孩子,他或許能因爲你對孩子的愛多看你一眼,只要他注意到了你,你就成功了一半了。”
“我……我其實是可以找別人代替的。”
“然後讓那個女人登上本該屬於你的位置?樊心,你已經讓樊雅搶佔了你的位置,現在容潯都失蹤了,你居然連這點勇氣都沒有,當初,我就不該幫你。”坐着的女人冷笑,“如果你想放棄,我不會阻止你,你現在就可以走,能夠取代你的人多的是。”
樊心臉上血色霍然褪了大半。
“但如果你現在堅持了,等待你的就是光輝燦爛的未來,就算容潯現在失蹤,他的所有一切也都屬於你。”坐着的女人微笑,聲音蠱惑,“你難道不願意?”
她鋪設的夢境實在太燦爛,燦爛的讓樊心怔了怔,好一會才緩緩點頭,“我做!”
“那好,那你就下去吧。”
樊心下意識看她,“你不跟我一起?”
坐着的女人微微一愣,下意識撫上自己蓋着毛毯的腿,眼底射出怨恨憤怒的光芒。
如果不是因爲這個,她又何必坐在這裡!
還不得不假手於人!
她深深吸了口氣,淡然道,“現在還不是我出面的最好時機,而且如果我出去,你以爲所有人的關注點還會在你身上麼?”
樊心吶吶,也覺得她說的有點道理,目光往下一飛,正好看見曹文秀帶着小潯進來了,精神一震,臉上紅暈不由更濃了些,眼底是掩不住的羞澀,“那我先下去了……”
“去吧。”
目送樊心三步做兩步的下樓,女人目光微微嘲諷。
什麼愛情,什麼至死不渝,在現實面前,全都不值一提。
人,到底是更愛自己一點。
她按下手邊的通訊儀,一個高大削瘦的男人立刻出現在她身後,高高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張臉,高大的身形也稍顯佝僂,顯得很憔悴的樣子。
他微微咳嗽兩聲。
女人立刻關切回頭,“怎麼咳嗽了?要不要緊?”
男人頭也不擡,彷彿沒聽見她的話,徑自抱起她纖弱的身體,女人咬了咬脣,乾脆回頭,回頭剎那,憤怒、恐懼、無奈、關切、怨恨,諸般情緒匯成一股複雜的情緒,最終還是歸於死寂,空白一片。
男人將她慢慢放在了早就準備好的輪椅上,推着她往外走。
門外,是條長長的走廊,走廊上空無一人。
這是樊心事前早就安排過的。
女人空白的眼波微微漣漪,當年前呼後擁,當年衆星捧月,如今只剩下一盞孤燈,寂靜長廊。
她猛地抓住助理的手,從喉嚨裡嘶出一點破碎壓抑的聲音,“我知道你說現在不是最好的時機,但我想看她哭!憑什麼她可以擁有一切,我就只能在這裡像老鼠似的!求你!”
男人沉默的抽出被女人抓握的手,微微搖頭。
女人全身力氣彷彿因爲男人這個動作而徹底消失了,她頹然放下手,然後慢慢捂住臉,悲哀的,絕望的啜泣聲輕輕響起。
男人依舊一語不發,推着女人慢慢往前。
長廊寂靜,輪椅滑過走廊的聲音與哭泣聲交織在一起,嗚咽聲冷,仿若鬼哭。
“咦,什麼聲音?”
不遠處的一道走廊,正順着樓梯道往上爬的蘇佐突然頓住腳步,俊俏的小眉頭皺的緊緊的。
“什麼什麼聲音?”容雋緊隨其後,臉色微微蒼白,他身體素質差,雖然有容家千方百計的養着,畢竟胎裡不足,體力上完全不如蘇佐。
所以蘇佐可以輕輕鬆鬆爬樓連喘氣都不帶一聲,容雋走了這麼久,身體已經快到負荷極點了。
蘇佐皺眉看着容雋難看的臉色,停住腳步,“要不,我們走原來那條路吧?”
本來曹文秀確實是給他們指了條後門,但容雋懷疑曹文秀有貓膩,就走了離曹文秀指的方向不遠的一條後門,本來以爲會是差不多的,沒想到走了一會就開始爬樓梯,中途連個通道都沒有。
容雋抓住欄杆微微喘氣,也有些後悔,但看看他們爬上來的路程,搖搖頭,“算了,都走那麼多了,應該快到頂了。上面應該有電梯,我們可以下去。”
“要不,我揹你吧?”蘇佐蹲下身,眉頭皺的緊緊的。
“這是樓梯,又不是平地,一不小心會滾下去的。”容雋擡頭看看似乎好久才能到頭的樓梯,“這樣吧,我在這裡等你,你速度快,先上去看看,如果確定可以下樓我就上去,如果沒有,我們恐怕還得下去。”
蘇佐搖頭如撥浪鼓,“不行不行,我不能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
“你上去頂多幾分鐘,可如果我們兩個都上去,要花很長時間的。”容雋冷靜分析,“媽咪就在附近,我們今天晚上肯定會被她找到,我們時間不多的。”
蘇佐動心了,可看看容雋的臉色,望望昏暗的樓梯道,還是有些猶豫,“可是……”
“別可是了,有你猶豫的時間,你都到了。”容雋推了蘇佐一把,“快去!”
蘇佐咬了咬牙,咚咚往前奔,奔了幾步又回頭,“那你在這裡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去吧。”
看着蘇佐的身影消失在視線範圍內,容雋清俊的小臉上露出一點愧疚。
他已經把蘇佐送到這兒了,媽咪也找到這裡了,憑蘇佐的聰明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他應該有時間去辦自己想做了的事情吧。
將身上的揹包拽了拽,然後毫不猶豫的,下樓。
他離開的時候把沈叔叔送給媽咪的聖母像帶過來了,他從來沒告訴過媽咪,其實那聖母像身上的清漆是由特殊材質製成的,前些時間蘇佐抓着激光槍玩,無意中照到了聖母像的後背。
蘇佐看不明白,但他看的很清楚,那是一個地址。
直覺告訴他,那是沈叔叔的地址。
按照道理來說他應該告訴媽咪的,但有些話,他想提前跟沈叔叔聊一聊。
他是媽咪唯一的兒子,他必須要保證媽咪的幸福。
而且他總認爲,沈叔叔用這種隱秘的方式宣告自己的地址,是想讓媽咪找到他嗎?男人等着女人去找,實在是有些弱。
雖然沈晏在容雋心裡印象很好,甚至超過了他那個素未蒙面的老爸,但在這一點上他還不是很贊同的。所以他也想看一看那個沈叔叔到底配不配的上媽咪。
樓梯很安靜,咚咚的只有他的腳步聲,很快就快到底樓了,從他這邊看過去,已經可以看得見底樓樓梯道的光亮了。
他加快腳步!
樓下突然‘呸’一聲!
容雋腳步一頓。
吱嘎一聲,似乎是底樓樓梯道的門被推開了,隨即響起的是陌生男人的粗魯咒罵,“那兩個小鬼跑哪裡去了?老子在那邊等了那麼久都沒等到人,曹文秀那賤人不是在說謊吧?”
另一人立刻不屑回答,“她敢麼?欠我們那麼多高利貸,三百萬,哼,三百萬就想還債了,想的真美。幸好她識相,說那兩個小鬼值錢。”
“你確定那兩個小鬼從這兒走的?”
“這麼久都沒見着人,老三那裡也沒見着人,這玫瑰公館就這麼三個門,肯定是從這裡遛進來了。”
“你小聲點,聽說那位今兒就在這附近巡查,萬一給他知道了,我們吃不了兜着走。”
“也不知道大哥是怎麼回事,居然那麼信他!還聽他的話縮減營生,現在連放個高利貸都要偷偷摸摸的,這日子還是人過的麼!”
“你小聲點!你不怕我還怕呢!”聲音頓了頓,他擡頭,“要不上去看看?關在這裡守着也不是個事。”
“上去看看。”
重重的腳步聲響起,彷彿是踏進容雋心底,咚咚巨響。
聽那兩人對話也明白了,這兩個人是曹文秀找來抓他們的,他們太低估了人心的貪婪,壓根沒想到三百萬根本不能阻止人心的瘋狂。
容雋臉色微微發白,聽着重重的迫近腳步聲下意識往後退,大腦迅速轉動。
一個孩子,根本不可能跑過一個成年人,更不用說是兩個成年人,就算他現在就跑,也逃不了被抓的命運。
容雋現在無比慶幸自己剛纔將蘇佐支走了。
但一股恐懼不由自主的涌上心頭,他再老成,也是個不足四歲的孩子。
他該怎麼辦……
心神不屬間,他腳下一滑,他不受控制的往下一跌,發出咚的一聲響。
“咦,有人?”
“快上去,肯定是那兩個小兔崽子。”
容雋微微抽了一口冷氣,再也沒空思索,轉頭就往上狂奔!
腳步聲緊隨其後,也跟着急促起來,其中一人獰聲喊,“別跑了,我都已經看見了你了!”
“快追!”
咚咚腳步聲就在耳邊,過大的心裡壓力還有超過身體負荷的運動讓他的呼吸不受控制粗重起來,大腦一陣一陣的昏眩,胸口窒息,感覺空氣越來越稀薄了。求生的本能讓他下意識往上走,但腳步已經不受控制的蹣跚起來。
“還想跑?”
一聲獰笑,容雋只覺得肩膀一痛,整個人被身後那股力道帶的往後一個趔趄,撞上男人的大腿,無意中踩上男人腳尖,男人痛的咒罵一聲,想也不想擡腳一踹!
原本就暈乎乎的容雋不受控制往後一個倒仰,重重摔下樓梯,咕嚕嚕的一直滾到樓梯拐角的平臺上,砰的一聲撞上牆壁,腦袋立刻火辣辣的劇痛,眼前視線漸漸模糊,隱約聽見樓上一個男人責罵說萬一死了怎麼辦。
萬一死了怎麼辦?
媽咪會傷心的。
蘇佐會難受的。
蘇姨舅舅爺爺太爺爺都會難受死的。
他不能出事!
他不能死!
容雋搖搖晃晃的爬站起來,勉強睜開眼,眼睛裡糊了什麼,眼前一陣血色虛影。
他咬了咬牙,連揹包掉在地上都顧不上撿起來了,搖搖晃晃就往樓下奔。
“咦,這個樣子還想跑?”兩個男人哈哈大笑,一時間也起了興致,也不急着抓人了,慢悠悠的跟在搖搖晃晃的容雋後面,很悠哉的邊走邊聊,保持着一段距離,像是逗弄老鼠的貓。
容雋也知道自己被他們當成了快死的老鼠,咬了咬牙,不回頭。
只要有一線希望,他絕對不放棄!
光線漸漸亮了起來,樓梯口的門就在眼前。
門口站着一個人。
容雋看清門口站着的人,一直保持着鎮定的臉上立刻涌上絕望!
那人一看血流滿面的容雋,也愣了楞。
楞完之後,他立刻撲上來了!
容雋站着不動,臉上表情麻木,雖然他想安全離開,但顯然,現在的情況已經不允許他抱有希望了。
少些抵抗,或許還能保護自己。
他深吸了口氣,纔要說話。
被那人打斷了。
那人一把抓住他,綠豆眼裡全是焦急與恐慌,“老大,不是,容雋,你怎麼了?”
容雋愣愣看着何天勇。
這是他媽媽找來的人,他不知道?
何天勇已經看到了跟在容雋後面下來的兩個男人,立刻認出其中一個前不久還打了他媽一巴掌,讓她跪下來叫爺爺。
何天勇看看容雋滿頭的血,單純的大腦裡立刻浮出一個結論,這兩個人在欺負他的老大。
雖然容雋不准他叫老大,但他是真的很佩服這個個子小小相貌秀氣的容雋的!
他立刻推了容雋一把,“老大你快走!我來擋着他們!”
一個七八歲的小胖墩,居然妄想去擋兩個人高馬大的男人,這話怎麼聽怎麼覺得好笑。
容雋吃驚看着何天勇。
那兩個男人相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其中一個更是笑的眼淚都下來了,“混小子,你攔我,按理來說你還得叫我聲爸,你就這麼對你爸的?”
“你不是我爸!”何天勇脹紅了臉!
“那你回去去問問你媽,你問她我是不是你爸?”男人笑的更加肆無忌憚,“來來來,乖兒子,把你身邊那個小孩帶過來,我帶你去問問你媽。”
“你胡說!”何天勇嘶吼了聲,容雋阻止不及,何天勇已經像只不怕虎的小牛犢,一頭狠狠撞上了男人的肚子!
容雋看着真的跟兩個人纏鬥在一起的何天勇,咬了咬牙,轉身就往門外跑,耳邊傳來男人憤怒的咆哮,他也不敢回頭,一閃身拐進底樓的內部通道!
他現在上去也只有被捉的份,只要他能及時找到媽咪或者容伯伯,纔會是真正的安全!
身後隱隱傳來腳步聲,顯然是有人追了過來了!
容雋驚惶到極點,慌不擇路,越跑越僻靜,聽着身後催命似的奔跑聲,他腳下一個踉蹌,身體不由自主往前一趴一滾,像是保齡球似的撞滾向牆壁。
嚴絲合縫的牆壁被他一撞,居然一開。
容雋滾了進去。
滾進去的剎那,追出拐角的男人也跑到了這條走廊,他詫異看着空無一人的走廊,那小鬼怎麼可能跑那麼快?
他的目光立刻落在了走廊盡頭的一扇門上。
他哼了聲。
躲的還真快。
他走到門邊,一腳踹開!
房門撞上牆壁,砰的一聲巨響。
外間坐在沙發上聊天的幾個人同時回頭。
“喂,有沒有看見個小孩?”他大喇喇的問。
然後,聲音戛然而止。
剛纔還趾高氣昂的男人委頓倒地,連點聲響都沒有。
無聲無息擊倒男人的削瘦女人慚愧看向客廳,客廳與外間有照影屏風阻隔,隱隱約約有個人影。
“首席,是我的疏忽。”
屏風上人影微動,沒說話,似乎只是換了個姿勢而已。
削瘦女人不再說話,看了眼過來接手的男人。
男人點點頭,輕輕鬆鬆的拎起壯碩的男人,像拎小雞似的拎了出去。
房間又恢復了安靜。
削瘦女人看看時間,“首席,宴會快開始了。”
說完之後,她也不再催促,又安靜的坐到沙發上跟同伴繼續聊天,彷彿剛纔那個插曲根本無足輕重。
對他們來說,的確是無足輕重。
屏風上人影微動,裡面那人站了起來,看身形似乎是有些無奈的樣子,他搖搖頭,才懶洋洋的走向衣帽間,背影削瘦,步伐間有種奇異的韻律,優雅卻又像是獵豹,蘊着力量。
男人一腳將鼻青臉腫的何天勇踹到門邊,摸了摸自己臉上被何天勇抓出來的血痕,眸裡冷火簇簇,有心想解決了這小子,但轉念又想起曹文秀的*滋味,想了想,還是決定放他一把。
萬一那女人瘋似的跟他要兒子,他還去哪裡找那麼個不要錢的女人?
他走到門口抽菸,納罕的看着同伴消失的方向,“奇怪了,怎麼到現在還不回來?”
那小子都快只剩下半條命了,就算是一個人,抓起來也很簡單的,怎麼這麼久都不回來。
他突然皺了皺眉,“不會又抓着人先去邀功了吧?”這個念頭一生起,他立刻覺得有點不安,隨手將菸蒂往地上一扔,擡腳準備過去看看。
腳才擡起,他就覺得大腿一陣火辣辣的痛!
低頭一看,何天勇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居然抓了未完全熄滅的菸蒂壓上了男人的大腿,男人吃痛痛呼一聲,一腳將何天勇踹飛,眸裡爆發着狠意!
“我今兒一定打死你!”
何天勇悶哼了兩聲,軟軟趴在地上不動彈了。
男人尤嫌不足,發狠又要繼續踹,肩膀突然一痛,一股極爲強悍的力道扣住他的肩膀,男人想也不想破口大罵,“哪個混蛋也來管老子的閒事!”
他一回頭,正好撞進人羣裡一雙清淡俊雅的眼裡。
陽光下,覆面的銀色面具熠熠生輝。
男人身體一顫,不受控制的打了個寒顫,雙腿已經軟了,“沈爺。”
沈晏輕輕咳嗽了兩聲,身邊下屬不用他說,立刻奔到何天勇身邊,仔細查看了下,“沒死,但最好趕緊送醫院。”
沈晏點點頭,那人立刻抱住小孩,往不遠處的車走。
沈晏看向扣住男人的屬下,“這是誰的人馬?”
“老三堂口的。”
“交給葛奉,他自己應該知道會怎麼辦。”
“是。”
何天勇被人抱住,迷迷糊糊睜開眼,意識還有些糊塗,“老大……容……容雋……”
已經擦身而過急急往前走的沈晏驀然頓住腳步。
跟在他身邊的,都是他這些年培養的下屬,忠心度毋庸置疑,抱着何天勇的下屬立刻又將人抱了回來。
沈晏溫和問孩子,“你認識容雋?”
何天勇迷迷糊糊,呆呆看着眼前這個帶着面具的但一看就是大人物的好看叔叔,不知不覺的道,“他是……我老大……”
沈晏微微挑眼,有些詫異的看了眼何天勇明顯七八歲小孩的壯碩身材,忍不住輕輕微笑。
那個孩子纔多大點,居然已經成了人家的老大了?
不知道樊雅知道,會是什麼反應?
眸光溫柔下來,他輕聲問,“那他在哪?”
“他……他……追……”何天勇費力的指向已經軟到在地的男人。
溫柔的眸光倏地一斂,射出銳利如刀鋒似的冷芒。
男人身體顫的更厲害了,一股異味瀰漫在空氣中,褲襠已經溼了。
不等男人說完事情經過,幾個下屬立刻追向容雋消失的方向,原本扣着男人的下屬快步走進樓梯,很快就拎出了那個被容雋遺忘的小揹包,揹包上面還沾着斑斑血跡。
沈晏眸光陡沉,快速接過揹包,揹包拉鍊本來就壞了,一拉之下,原本被盒子包裹的好好的木質聖母像立刻露出一角。
沈晏怔忪了下,這些年鮮少有波瀾的眼眸裡瞬間翻涌起復雜的情緒,滔天起伏。
這個孩子竟然帶着這個。
赤子心腸,竟然觸碰了他以爲自己已經冷硬如鐵的心腸,他的心,不由自主軟了軟。
他輕輕摩挲舊物,眼底卻已慢慢滲入肅殺殺意。
如果那個孩子因爲找他出了什麼危險,別說是樊雅,他自己都原諒不了自己。
身邊下屬交換了視線,明白沈晏是動了真怒。
看來,不僅是這兩個莽撞的爲了錢而做出蠢事的手下,連葛奉,連老三堂口,恐怕都要成了歷史了。
自作孽,不可活。
沈晏一行人匆匆離開後一會功夫,他們不知道,樓梯頂樓的門被推開,蘇佐嘟嘟囔囔的聲音突然響起,“樊姨,你千萬別訓小雋,這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想找爸爸,他也不會陪我出來。”
門口人影一閃,樊雅美麗臉上全是無奈,還有淡淡的擔憂。
她往角落裡找,果然找到了偷偷摸摸貼着牆壁做賊的蘇佐,蘇佐怪力驚人,一見她居然拔腿就跑,她花了好一會功夫才抓住這個小泥鰍。
蘇佐在前面走,絮絮叨叨的嘀咕,“我們真的準備找到我爸爸就回家的,我們真的沒想逃家。”他大聲往下喊了聲,“小雋,我們來了!”
樓梯裡安安靜靜的,蘇佐的聲音迴盪在四周,卻沒有聽到任何迴應!
樊雅心裡不安的感覺更濃。
不是不相信蘇佐,只是小雋帶走了聖母像,肯定是想找沈晏的,他怎麼可能像蘇佐說的那樣晚上就回家呢?
就怕小雋是故意讓蘇佐上來,自己再趁機離開。
蘇佐抓抓頭,“奇怪,怎麼不理我?”他又蹦又跳的下樓,“小雋,小雋!我們被樊姨發現了,你別躲了啊!樊雅答應讓我去找爸爸的……咦,人呢?”
蘇佐站在原本容雋休息的位置,呆了呆,回頭求助似的看向樊雅,“樊姨,我走的時候他就在這兒的呀。”
樊雅深吸了口氣,勉強笑了笑,“下去找找看,可能在下面。”
“他下去幹嘛?難道也怕了?”蘇佐沒在意,笑嘻嘻的往下跑。
樊雅跟在他身後,走着走着,目光突然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