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日,心急如焚的二人終於等到了含羞帶怯的賈敏到來,只是二人在驚喜交集之外,雖有滿腹的話要說,一時竟也說不出來了。三人之間,再次出現了面面相覷、相對無言的尷尬場面。
還是賈敏先開口打斷了沉默:“欺瞞大哥二哥,實非小妹之本意,只是身爲女子,到底諸多不便,不能像大哥二哥這般逍遙自在,說不得女扮男裝罷了,還請二位哥哥勿怪。”
二人聽說,忙都笑道:“三弟、哦不,三妹言重了……”便再無他話。
幸得賈敏猶不知二人所思所想,仍一如先時那般說笑個不住,終於使得二人亦跟着輕鬆了下來。但他們彼此都知道,他們三個是再回不到從前了!
如此又過了十數日,白川終於剋制不住心裡的渴望與愛慕,於一個清晨等在賈敏去往客棧必經之路的半道兒上,攔住她並向她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希望賈敏能告訴自己她的家庭住址,以便明日好打發媒人登門提親。
賈敏吃了一大驚,登時便怔住了,待回過神兒來,只是訕笑着說了一句:“才小妹出來得急,竟忘記晨起時家母叮囑有要事兒要與我說了……”便落荒而逃了。餘下白川看着她漸行漸遠的背影,止不住滿心悵然起來。以他的聰明,自然瞧出賈敏是拒絕他了,且沒有一絲一毫兒的猶豫,顯然在她心裡,是從未想過要讓自己作她良人的!
倒是一旁他的貼身長隨常祿不忍見他難過,乃勸他道:“三姑娘雖然沒有明白答應爺兒,卻也未明白的拒絕爺兒不是?憑她再不拘小節,是個難得一見的奇女子,到底是個姑娘家,臉皮兒難免薄些兒。況婚姻大事,由來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爺兒讓她一個姑娘家如何啓齒?倒是讓奴才着人尾隨她回去,探得她是那家的小姐,明兒直接打發媒人上門提親的好,未知爺兒意下如何?”
一席話兒說得白川才冷下去的心復又活絡起來,因略帶遲疑的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常祿笑道:“奴才便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欺騙爺兒不是?憑爺兒的人品才貌,再加上那舉世無雙的尊貴身份,奴才就不信這天下間會有那個女子會不動心!倒是不知道三姑娘家門第如何?倘門第太低,只怕家裡……老爺太太那一關不好過。”
說完見白川才展開的眉頭又緊蹙了起來,他忙又道:“一切還是等奴才着人打探清楚三姑娘家再計議不遲。”便忙活兒自個兒的去了。餘下白川一個人,止不住忐忑得原地轉起圈兒來。
常祿很快帶回了好消息,原來賈敏竟是榮國府的千金小姐,門第身份都算得上高貴。當下白川便喜悅起來,旋即便爲明兒要親自登門提親之事百般忙活兒了起來。
不想次日到得榮府,卻未先見着賈敏的父母,反倒隔着一層簾幔,先“見”着了她本人。原來賈敏的父母十分寵愛於她,不願讓女兒以後過了門覺着委屈,再悔之晚矣,因早已答應過但凡有上門來提親的男子,都要讓她先瞧過,覺着長相談吐、言行舉止都還過得去的,纔能有機會見到她父母,亦即“闖第二道關口兒”;若第二關亦能通過了,便能有機會與賈敏面對面的切磋詩詞歌賦。當然,其時還一直未曾有人通過第一關。
簾幔後邊兒的賈敏並未料着,今兒個登門來提親的竟會是白川,她還以爲昨兒個自己已拒絕得很明白了,心裡便很有些兒矛盾起來,拒絕罷,又恐傷了白川的顏面與自尊,以致明兒他們連兄妹朋友亦做不得了;答應罷,自己又實在只拿他當哥哥看待,並沒有絲毫兒的男女之情。最重要的是,她心裡早已有了另一個人,教她如何能在如此情況下,再一心二許呢?
思來想去,到底未得出好主意來,偏外面兒白川又一疊聲兒的追問着她到底願意不願意,需要不需要他的父母長輩登門再作定奪?沒奈何,她只得委婉的推諉道:“大哥待小妹的一番心意,小妹銘感五內。說來不怕大哥笑話兒,打小兒小妹便立了誓,定要爲自己挑選一個才高八斗的金科狀元爲良人,因此……”
她想的是,白川雖氣勢談吐皆不凡,於才學上終究是稍遜如海一籌的,而二人又素來無話不談的,若如海亦對她有意,必定會明白,自己這一番話,其實亦是說與他聽的,到時他勢必會傾盡全力,去奪得狀元之位,如此一來,白川自然明白了,而她和如海亦能得償所願,且不失去他們的好朋友好大哥,倒也不失爲一條妙計了。
對賈敏這個要求,白川倒並不覺着爲難,畢竟他的真實身份,又何止才比一個小小的狀元高貴十倍?然那一剎那,他卻忽然不想如來時所想那般,立時表明自己的真實身份了,一來他對自己的才學十分自信,並不認爲自己就一定會輸於如海,雖然如海於才學上卻是稍高於自己一籌,但只要自己努力,還是贏面兒很大的;二來若自己靠着身份之便不戰而勝,難免勝之不武,更對不起他們當日結義時所起的誓言‘此生絕不有意欺瞞與彼此’。
遂頷首向賈敏說了一句:“大哥理會得了。”便告辭離開了。
回至客棧後,白川果真將今日之事悉數說與瞭如海知曉,又道:“二弟對小妹的意思,大哥我亦是瞧在眼裡的,此番小妹既然都這般說了,咱們兄弟二人便來個公平競爭,到時不管是誰輸誰贏,都不要傷了咱們三兄妹之間的感情纔好。”
如海對白川的坦誠相告自是感激不盡,因點頭道:“大哥的大恩大德,小弟將來必結草銜環相報。”
二人又約定,彼此一定要全力以赴,不得有一星半點兒存心相讓之意,不然不止對不起自己,對不起對方,更是對賈敏最大的褻瀆!
自次日起,二人便各自用起功來,以待幾個月後的秋闈。
秋闈之日很快來臨,信心十足的二人齊齊入了考場。
一個月後,考試成績被張貼了出來,如海以第三名的好成績,勇奪探花之位,而白川卻榜上無名。至此,雖然這場比試二人均未能奪得狀元之位,勝者無疑仍是如海了。
當日,白川便不見了蹤影,房間裡更是未剩下絲毫有關於他的蛛絲馬跡,以致如海一度懷疑,自己真個曾結識過這樣一位義兄嗎?
再次見到白川,已是如海去到榮府提完親,並以新探花的身份與狀元、榜眼一塊兒,到金鑾殿參拜皇上之時了。彼時如海才知道,自己的這位義兄白川,不是別個,竟是當今的太子殿下水百川!
陛見完皇上後,兄弟二人,——如今該叫君臣二人了,終於再次坐到了一塊兒。
打發掉衆伺候之人,水百川第一句話便是笑道:“恭喜二弟你雙喜臨門。”只是那笑容,怎麼看怎麼苦澀罷了。
如海原是那聰明絕頂之人,又素來知道他才學極高,偏此番卻連個進士亦未中得,便知此事定然有隱情,因再四追問起緣由來。
水百川吃問不住,遂苦笑着道明瞭一切。原來最近他的一舉一動,當今皇上都是知之甚詳的,自然不會眼睜睜瞧着他爲了一個女子而這般犧牲;再一點,將來他始終是要君臨天下,后妃如雲的,倘果真讓他娶了賈敏,以他對賈敏的心意和賈敏的性子,天宸王朝的後嗣定然堪憂了。因此皇上連瞧都未瞧他的匿名試卷一眼,便直接命人撕毀了。
如海聽罷水百川一席話,滿心感動之餘,還有幾分慶幸,當然不僅僅是爲自己最終作了賈敏的良人,更爲了自己竟遇上百川這樣兒大公無私的好兄長好君主。因暗自在心裡下定決心,無論將來怎樣,自己都要好生效忠於水百川一輩子,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黛玉專心致志的聽至這裡,又見如海早已是滿眼淚花,不由輕輕嘆道:“怪道以爹爹閒雲野鶴慣了和孃親一心向往自在逍遙生活的性子,卻能在江浙巡鹽御史的位子上一坐便是二十幾載,原來竟是爲了報答當今皇上之故!”
如海聞言,點頭道:“鹽乃事關國計民生之大事,其利甚巨,尤其我天宸十之有九的鹽都在江浙,果真要交到其他人手裡,別說皇上,便是我亦放心不下,倒是自己受累點子,卻能心安的好。”
黛玉先是點頭,繼而不解,“但只這些個成年往事兒,又與今兒個爹爹要與玉兒說的要緊事兒有何干系呢?”
“自然是有極大幹系的。”如海道,“當年爲父與你母親成親後不久,先皇便因病駕崩了,太子殿下順利即位登基作了皇上,亦即今上。皇上登基之時,雖則已是二十有二,到底羽翼尚淺,而其舅家雖地位尊崇,偏又人丁單薄,於朝堂上幫不了皇上多少忙,沒奈何,皇上只得先後立了三代元老褚丞相之女爲後,兵部吳尚書之女爲妃,亦即已薨逝了的褚皇后與當今的淑貴妃。幸得褚皇后十分賢德,倒也算是爲皇上解了後顧之憂了。”
“奈何紅顏薄命,褚皇后竟在生下二皇子,亦即現下的太子殿下後幾年光景兒,便薨逝了。餘下淑貴妃一人專寵於後宮,又先後生下大皇子、三皇子與五皇子,便漸漸生出了一些兒不該有的想法兒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文文好冷清啊,老朋友們都不知道銀家開了新文嗎?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