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微光夜視儀,眼前一片慘淡瑩綠。那點點斑斕很顯然是海港內的燈火。一輪皓月不知道什麼時候悄然的隱匿了起來,甚至連滿天的星辰也變的黯然無光,昏昏暗暗的迷離點綴在黑幕般的夜空中。
距離海港集裝箱碼頭不是太遠處有一條高等級公路。高高的路基上,柏油路面被一道蜿蜒的鋁合金護欄分截成雙向四車道。路基兩邊的護坡石縫間青色盎然,讓人似乎一點也感受不到這已經是萬物枯乏的秋天了。
兩輛閉燈行駛的‘M998悍馬’高機動車沿着公路緩緩前行而來。車頂機槍護盾後,佩帶着夜視儀的聯軍大兵探身車外操控着‘M2HB’12.7毫米重機槍警惕的注意着四周。壓上膛的大口徑重彈隨時潑灑而出。
隨着夜風帶走了最後一點迷離在耳邊的引擎轟鳴聲,聯軍的巡邏車隊漸行遠去。幾個黑影從路基下的陰暗處迅速竄出,悄無聲息的衝過並不是很寬闊的道路,而後溜進了一片芒草場,很快的消失在風吹草低的芒草叢裡。
蕭揚滿頭大汗的匍匐爬退進草地的深處,掙扎着摘下頭盔上的單兵夜視儀,用手在地上扒了一個小坑把嘴了埋進去,劇烈的喘息着。這也難怪,聯軍的戒備實在是太森嚴了,巡邏隊走馬燈似的遊蕩在每條通往海港的道路上,要穿過這樣一條視野開闊、無遮無蔽、敵人巡邏不斷的道路簡直就如同衝過一段彈雨橫飛的火力封鎖線一般艱難。
沒有人會想倒黴到被巡邏隊給逮住。那樣的話不要說偵察任務的完成了,就是要全身而退也幾乎是個難題。一旦要是交起火來,單是那些裝載在‘M998悍馬’高機動車上的‘M2HB’12.7毫米重機槍就足夠把火力薄弱的偵察組給打的個屁滾尿流了。
由於在海港的外圍地區,聯軍已經拉起了兩道長長蜿蜒的蛇腹鐵絲網,另外在兩層鐵絲網之間還發現了聯軍佈置的大量傳感器,以及大大小小的雷場。這些障礙使得偵察組的滲透幾乎成爲了泡影。
在這種萬不得以的情況下,經過反覆取決衡量,蕭揚只得選擇冒險一博,利用聯軍巡邏隊之間短暫的間隔時間差,從幾條有限的通途間混進海港,實施偵察任務。
“大熊,這裡是獵人,有目標來了”單兵耳脈裡傳來了代號爲‘獵人’的尖兵組的報告聲。
“準備了,熊崽子們,我們準備開工了”蕭揚對着身後微微一擺手。
應該說這種摸哨、捕俘的偵察活應該是專業的偵察兵、特戰部隊做的事情,現在就連自己的裝甲兵都要做這樣專業的事,蕭揚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還好偵察組的隊員的素質還算比較過硬,有兩名隊員甚至之前還在軍區教導隊裡接受過偵察科目的集訓。
在頭盔上的卡座上裝佩好微光夜視儀,打開開關,眼前頓時綠幽幽的一片。蕭揚覺得自己不是很喜歡佩帶夜視儀,這玩意給人的感覺很不舒服,除了光亮之外,所有的物體都泛着一層詭異的熒綠色。
應該來說‘獵人’選擇的這個目標的確是一個不錯的獵物,遠遠的就可以見一輛高機動車打着刺眼的車前燈,風馳電掣般的急速而來。單車,對於捕俘這樣的活來說是最好的目標了,沒有太多的敵人,沒有相互之間的彼此掩護,要幹掉一輛落單的車輛實在是太容易了。
當獵物減速通過距離蕭揚潛伏的芒草叢直線距離最近的一個彎口的時候,蕭揚一眼就看出了戰車上醒目的識別,一個白底旭日標誌清晰的印在迷彩塗裝的車門上。
“日本人的汽車,看來老天也看不過去了”蕭揚弧線似的揚起嘴角,露出一個並不易察覺的笑容。
“高機動車一輛,確定人員二,無重武器”身邊架設着紅外線偵察儀的偵察人員輕聲的報告到。
“好的,開始行動”蕭揚看着拐過彎道,越來越近的高機動車,扣響了喉式送話器,下達了攻擊命令。
身後一個黑影機敏的連續兩個爬起躍進,連蹦帶跳的消失在瑟瑟作響的芒草中。不用去想,蕭揚就知道是那個叫趙大海的民兵團長。老式迷彩服,滿臉絡腮鬍須,以及那張被戰火燻黑了的面龐,這就是蕭揚剛見到這個精幹的中年漢子的第一印象。當上級在派出裝甲力量進行反擊的時候將他派了過來,理由是本地民兵武裝力量熟悉地理環境。
戰爭可以使得人與人之間走的很近,這個時候已經幾乎沒有貧富貴賤之間的差別了,每一個血性的中國人的面前只有同胞與豺狼的分別,這場突然爆發的衛國戰爭讓14億中國人一夜之間凝聚在了一起,工人、農民、公務員、學生、還有文弱的知識分子、甚至是頗有些小資情調的白領,沒有任何的身份、地位、金錢、權位之間的不同,所有人都只有一個身份——那就是中國人。
所以在軍人的眼睛裡武裝民兵是億萬中國人凝聚起來的象徵,他們是自己的戰友,但又只是一羣武裝起來的平民,他們只是戰爭裡國防動員後的輔助力量,既然只是被武裝起來的平民,更多的時候他們還需要正規軍的保護甚至是領導。但在手無寸鐵的平民看來,武裝民兵是軍人的一分子,他們無時無刻不在承擔着軍人的職責,保護交通、後方警戒巡邏、治安糾察、看守俘虜等等,他們手中的武器雖然不如正規野戰部隊的裝備精良,卻也是殺敵衛國的利器。民兵,軍人眼裡的平民、平民眼裡的軍人,同樣的他們更是慷慨從容、頭不旋踵、甘赴國難的炎黃子孫。
蕭揚對這個民兵團長趙大海是充滿着十一分的敬意,在他的眼中,這名從血與火的戰場上走下來的老兵依然有着中國軍人的錚錚鐵骨,不,不單單是他一人,那380名來自‘紅旗民兵團’的民兵都是中華民族寧折不彎的脊樑骨。
整個戰區內的每一箇中國軍人、甚至的每一箇中國人都和蕭揚一樣對這羣平民英雄充滿着敬意,那是從內心深處自主涌發而出的敬意,沒有一絲的虛假,沒有一點的做作。所有人都記得當城市巷戰進入了敵我之間反覆爭奪每條大街、每棟建築的慘烈鏖戰的時候,作爲縣民兵武裝力量的重要力量紅旗民兵團義無返顧的投入了血腥異常的城市保衛戰之中。在堅守縣城的制高點——世紀大廈的戰鬥中除少數戰士突圍外,幾乎全部犧牲,用鮮血與生命譜寫了一曲英雄讚歌。
在蕭揚眼中,英雄總是那樣的讓人難以靠近,儘管是戰友、是兄弟情誼的生死之伴。在共同戰鬥的數日裡,蕭揚從趙大海的眼裡中看到的只有冷漠,那種淡定的冷漠,那是看穿生死,無所畏懼的坦然。大概每一個從生死之線上走下來的人都是這樣吧。或許他們的內心之中那份對生命的熱情已經熄滅了。
戰爭中見過了死亡的人會變的對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樣的無所謂。沒有人不渴望生命,但當你發現所有的一切都變成你自己所無法掌握的時候那又會怎麼樣?當天空中那些炮彈帶着死神的尖嘯砸落下來的時候;當煙火之間,碎石亂磚夾雜其中、血肉橫飛的時候;當身邊的人們轉眼成爲一具生命的屍體的時候,當熟悉的戰友變成爲一堆碎屍肉塊的時候,誰的心裡能夠承受的了這一切。
蕭揚能夠理解趙大海的那種冷漠,因爲不止一次的時候,他總是看到這個顯得樸實的中年漢子在黑夜裡一個人悄悄的流着眼淚。誰說過軍人不可以哭泣,誰說男人不能夠流淚,380名戰友僅有數人倖存下來,戰鬥的慘烈讓人無法忘記,但更多的是爲胞澤的離去而深掬一把淚水。
當蕭揚走神的時候,那輛日本陸上自衛隊的高機動車已經在一聲急剎中停了下來,驚噩中的兩名日本士兵發現通往海港的道路被一隊武裝人員所截斷。這裡是聯軍部隊的控制區域,沒有人會想到自己會在這裡遭遇襲擊,當被拖進芒草叢中的時候,這兩名日本陸上自衛隊員才從驚慌失措中醒悟了過來,他們想大聲的呼救,可卻發現自己的喉管已經被死死的扼住。他們後悔了,他們後悔自己不應該來到這片並不屬於他們的土地。
這個城市裡通曉日語的人並不少見,大概是由於戰前這裡的日韓資企業比較多的原因吧。一名擔任嚮導的武裝民兵在戰爭爆發前就在一家日資企業工作,職業生存的原因讓他學習了日語,也使得他有機會在戰爭中在戰地審問了兩名日本戰俘。
在得到了一堆並不怎麼有價值的情報後,兩名衣冠不整的日本陸上自衛隊員從芒草場中緩步而出,稍微的整理了下衣服,這纔開車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