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悔元自負,做事不想給人落下口舌,我本來是挖了一個坑讓他跳,可應悔元答應的太乾脆,我突然心裡沒了底,原本想着,田雞一身功夫了得,單打獨鬥還真沒幾個人是他對手。
可那中年人站到院子中時,一向只進不退的田雞,卻變得遲疑,中年人很瘦小,個頭也不高,和身材魁梧的田雞比,感覺田雞一拳下去,這人站都站不起來。
“愣着幹嘛,能不能離開這裡,就看你自己了。”我大聲喊。
田雞茫然的點頭,往前走了一步又退回來,捧起水洗了臉,站到那人對面,我突然發現,田雞沒有求勝的慾望,至少在氣勢上,他似乎已經輸了,他甚至都不敢擡頭看中年人。
中年人左腿向後一剩,右手低垂,左手攤掌而出,動作緩慢沉穩:“請。”
田雞慌亂的點點頭,從來沒見到他亂了方寸的樣子,雙手抱拳傻不拉幾站在原地。
“你倒是動手啊。”宮爵估計看着心急。
田雞這纔回過神,四平八穩一拳擊出,他一出手我就愣住,田雞的拳法勢大力沉,可他這一拳柔軟無力,而且速度也沒之前快,那中年人不動如山,伸出的左手迎着田雞的拳頭,輕柔一繞托住田雞手腕,借力打力,輕而易舉便化去田雞的拳勁。
田雞的本事我們都瞭如指掌,可在中年人面前,卻難以施展,好像田雞每一拳擊出都顧慮重重,而且那中年人對田雞的拳路瞭如指掌,總是能輕而易舉化解。
“你沒吃飯啊,你一拳打死奇窮那勁呢,都什麼時候了,還心不在焉,還想不想離開這裡了?”宮爵在旁邊大聲嚷嚷。
我也感覺田雞有些反常,好像完全不在狀態,每一拳都被中年人剋制,別說擊倒對手,來回交手幾十招,田雞甚至都近不了對方的身。
中年人看似瘦弱無力,可招招飄逸靈動,剛柔並濟行雲流水,明明就紋絲不動站立,可田雞就是無法靠近絲毫,稍有分神,就被中年人一掌推出院外。
“練武如同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你所練拳法,講究眼銳膽壯,意領身隨,運轉剛猛霸道,拳如奔雷,進如猛虎撲食、退如乳燕歸巢。”中年人又恢復了最開始的姿勢,左手向田雞攤掌伸出。“你如今神形不寧,又豈可全力以赴。”
田雞從院外走回來,聽完中年人這幾句話,似乎鎮定下來,靜氣凝神雙手抱拳,不卑不亢:“請!”
我終於聽見田雞的底氣,這纔是那個不怕死的田雞,果然重新攻出的拳法有了氣勢,可在中年人面前,田雞始終佔據不了上風,他拳勢剛猛,但和中年人過招,每一拳都猶如石沉大海。
反而是中年人應對自如,以慢打快,四兩撥千斤,任憑田雞怎麼攻擊,他始終站立在原地紋絲不動,田雞拳法越來越快,中年人以靜制動,遊刃有餘,漸漸我們看見田雞隻能圍繞他試圖找到破綻,但中年人以右腳爲軸,轉動身體應對自如。
院落中被清掃的雜草,隨同中年人的身形飄舞,那輕如鴻毛的雜草卻怎麼也飄散不起來,僅僅是圍繞在中年人和田雞的四周,越是僵持田雞越是力不從心。
中年人又是一掌,把田雞推出院外,他身形一停,紛飛的雜草落下,在中年人的身邊形成一個太極的圖案。
他所用的是太極拳,以柔克剛,剛好能剋制田雞,任憑田雞拳勢再剛猛,每一拳卻如同擊中在棉花之中,處處受制難以發力。
這人和田雞對決,連續兩次都是點到即止,中年人兩掌都推在田雞胸口,若是存心想傷他,田雞現在怕是站都站不起來。
田雞再次從院外走進來,他反而越挫越勇,雙腿一曲,蓄力而發,整個人猶如離弦之箭,猛然向中年人衝去,我看見田雞五指收緊成拳,骨節之間發出聲響,這是龍尊拳,有一拳斷橋的力量。
田雞這一次是全力以赴,估計知道和中年人糾纏,佔不了便宜,龍尊拳的威力我們都見識過,田雞曾經一拳擊斃奇窮,這一拳若是打在人身上,絕對當場斃命。
中年人是習武之人,應該認識龍尊拳,也應該知曉這拳法的霸道,可中年人卻沒有絲毫忌憚,就在田雞拳頭擊中他的瞬間,中年人突然變掌爲拳,動若電閃般,硬着田雞的拳頭,穩穩一拳擊出。
兩個拳頭撞擊在一起,中年人屹立在原地紋絲不動,可田雞卻踉踉蹌蹌向後退了好幾步,握拳的手一直抖動不停,應該是被中年人的拳勁震麻了手,好些時間才緩過神。
“事不過三,我技不如人,輸的心服口服。”田雞埋頭心悅誠服。
宮爵和薛心柔不知所措的看向我,估計他們也沒料到,居然還有人敢硬接田雞的龍尊拳,而且還能把田雞逼退。
“如今勝負已定,不知道顧掌櫃還有什麼話說?”應悔元淡淡一笑,似乎這樣的結果,他早就心知肚明。
“沒話說,顯而易見的事,我還能說什麼,您富可敵國,能跟在您身邊的當然是能人異士,我提議單挑對決,您想都沒想便答應,原因很簡單,從一開始您就知道田器不是對手。”我站在應悔元身邊也跟着笑起來。
應悔元一愣,估計是猜不透我話中的意思:“你想方設法無非是想從我手裡帶走他,既然是這樣,你明明知道結果,爲什麼還要提出對決?”
“因爲他。”我指着還站在院中的中年人。
應悔元眉頭微微一皺:“和他又有什麼關係?”
我在花園之中見到應悔元時,這個中年人就寸步不離跟在他身邊,當時我還不知道應悔元的身份,以爲他是園丁,所以沒有過多留意。
後來得知應悔元是誰後,專門觀察了這個中年人,他始終和應悔元保持着半步的距離,在任何情況下,他都能第一時間保護應悔元。
我們走到院外時,地上是鬆軟的泥土,誰踩上去都會留下腳印,唯獨這個中年人卻沒有,可見這個人對自己身體收放自如,而且能留在應悔元身邊的人,絕非是泛泛之輩。
“有他在您身邊,可以說,您是萬無一失的。”
“你是想把他從我身邊分開。”應悔元終於反應過來,饒有興致看着我。“你這樣做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我擡起手,樹癭壺的碎片就抵在應悔元的脖子上,只要我手稍微一動,應悔元立馬血濺五步。
應悔元居然還能面不改色,外面圍着我們的人,見應悔元被劫持,全都面面相覷,伸手正打算去掏槍,應悔元處變不驚,揮手示意其他人不要動。
說實話,我還真有些佩服他,應悔元倒不是投鼠忌器怕我傷他,臉色沒有絲毫懼怕的神色,皺起的眉目慢慢舒展開。
“好!”
“……”我一愣,怎麼也沒想到,從應悔元嘴裡居然說出一個好字。
“看來我是小瞧了顧掌櫃,這心機城府,倒是學了葉狐狸的精髓,想必葉九卿沒少花氣力打磨你,審時度勢觀人入微,這一步的確難能可貴。”
應悔元在讚揚我,而且還是發自肺腑,讚揚一個拿着兇器劫持他的人,我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葉九卿打磨了我十多年,其他的沒學精,保命的本事倒是一樣不落,您今兒是沒打算放過我兄弟,沒辦法只好得罪了。”
“你以爲,挾持我就能薄他?”應悔元反問。
“能不能薄我兄弟我不清楚,不過他若有什麼閃失,結果只會是魚死網破,您是大富大貴的人,總不至於,和我們這些土耗子計較。”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挾持我,就等同是我敵人,應悔元的敵人是沒有立足之地的,沒人保的了你,葉九卿就不行,你現在收手,只要把我要的人交給我,我薄既往不咎。”應悔元明明被我劫持,可他說話的口氣更像是在要挾我。
“您擡愛了,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動了手,我就沒打算收手,您不是也說了,我不是會談買賣的人,您和我說這些完全是浪費時間。”
我拉着應悔元走到院裡,看見田雞目瞪口呆望着我:“傻愣着幹嘛,過來。”
田雞像丟了魂,茫然的有些呆滯,我把應悔元交到他手裡,有應悔元在,相信其他人不敢對田雞做什麼,我讓宮爵帶着薛心柔跟着田雞出去,我留下斷後。
退到院中時,四周的人全都一步一步向我們緊逼,中年人一直全神貫注,我看他面色凝重,想必是在找機會伺機而動救應悔元。
“都被亂動,我兄弟膽小,你們別嚇着他,要是他手抖了……”
哐當!
我聽見瓷片掉落的聲音,心裡一驚,回頭看見田雞真的呆若木雞,手裡的瓷片居然真抖落在地,我們經歷過那麼多險情,田雞從來沒掉過鏈子,如今危急關頭,他居然抖掉了挾持應悔元的瓷片。
中年人動若脫兔,根本沒給我機會,身形一閃把應悔元救了過去,現在只剩下我們站在院中,而其他人看見應悔元脫困,立刻把我們團團圍住。
我和宮爵還有薛心柔瞠目結舌盯着田雞,都不知道該說什麼,要是平時,我真得劈頭蓋臉大罵,可田雞到現在手都在抖,低着頭像做錯事的孩子,眼神有些閃爍。
“安逸了,這下你心滿意足了。”我重重一巴掌拍在腦門,對田雞大聲問。“我就沒搞明白,你怕什麼啊。”
“我,我沒,沒怕,真沒,沒怕。”田雞吞吞吐吐。
“你還沒怕,說話都結巴了,你倒是給說說,死你都不怕,你今兒這是唱那出啊?”宮爵氣不打一處出。
“不會是剛纔手被傷到了吧?”薛心柔握住田雞的手,全神貫注檢查每一根指頭。“疼嗎?”
“不,不,不疼。”田雞臉頓時潮紅,結巴的癒合厲害。
我雙手捂着頭無言以對,突然有一種欲哭無淚的感覺,沒想到最後居然被田雞給坑了,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到現在田雞的頭都沒有擡過,我正在心裡盤算,這下該怎麼辦,突然看見姜無用急匆匆從院外走進來,壓根都沒瞧我們一眼,對直走到應悔元旁邊,神情緊張的低聲耳語。
應悔元被我挾持臉色都沒變過,可不知道姜無用對他說了什麼,應悔元頓時眉頭緊鎖,像是如臨大敵一般,雙手背在身後,來回走了好幾圈,心煩意亂一邊嘆息一邊愁眉不展,像是亂了方寸。
我看着應悔元疑惑不解,一個富甲天下的人,有什麼會讓他忌憚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