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龍伯國主,肩負着全族的興亡,我原本在二十年前的羅布泊就可以撥亂反正終結一切,就是因爲我一念之仁,我居然荒唐可笑的向黑甲女子坦誠相見。
我拉開衣衫裸露出胸口,指着清晰可見的疤痕,這就是歸墟人對我最好的迴應。
即便是這樣,我依舊執迷不悟,最終導致我辜負了這些赤膽忠心的近衛,我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在我眼前灰飛煙滅。
他們沒有戰死疆場,沒有倒在敵人的刀劍之中,卻死在他們忠貞不二追隨的國主仁慈之中。
“知道嗎,你的後人就在這座塔下,曾經的我一定會把你帶出去,事實上,在近衛沒有在我面前消亡前,我都是這樣想的,那是我對朋友的承諾,可我卻忘了對整個神族的承諾,曾經有人對我說過,仁慈憐憫不適合我,當時我不懂,現在……”我緩緩擡起頭,依舊面無表情,哀莫大於心死,如今我已經感覺不到悲傷和對他的仇恨。“現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我的手慢慢擡起,地上的應悟也被舉到半空中,我也跟着從王座上站起來,亦如當年我站在雪域的高塔上。
我答應過帶領族人離開雪域,不是爲了重返故土,而是踏着先輩和遠祖留下的血色之恥,用敵人的屍骨來爲先輩堆砌神墓,用敵人的鮮血去洗滌龍伯的恥辱。
我向所有龍伯人許下誓言,從我穿上金色鎧甲的那刻起,除非我戰死疆場,否則不看到最後一個敵人倒在我腳下,我絕對不會再脫下那身鎧甲。
我遺忘自己的誓言太久,亦如那懸掛在山洞深處,代表着龍伯神族榮耀的鎧甲。
“我曾想過化解恩怨,可你們並不想要,既然如此,從現在開始,我將重新繼承那套鎧甲上的承諾,我!我就是死亡和毀滅,既然這場世仇要持續下去,那就從這裡重新開始!”
我五指張開,強大而刺眼的光芒頃刻間籠罩在應悟身上,毀滅之力在他身上灼燒出無處光點,迅速的蔓延交織在一起,他在痛苦的慘叫中被毀滅之力吞噬。
我面無表情目睹他在我眼前變成灰燼,沒有絲毫的感覺,或許是雪域中的冰冷,讓我內心早已冷酷的堅若磐石,我用這樣的方式來祭奠再也無法重逢的朋友,用這樣的方式宣告肩負着龍伯神族興亡的國主重生。
應悟只是開始,但並不是結束,還有那六個漏網之魚的歸墟人,我會一個個找到他們,用同樣的方式趕盡殺絕,然後……
然後我會兌現自己的承諾。
重返神域釋放龍伯大軍,讓代表死亡和毀滅的黑色旌旗吞噬整個神域。
我走到通往第九層的入口,終於明白爲什麼我之前無法開啓這道屏障,這是隻有龍伯國主才能開啓的通道,相信近衛們是多麼希望回到這裡的我能登上高塔的頂層,那代表着我已經真正成爲他們敬仰的龍伯國主。
我無法開啓這道屏障就意味着失敗,他們所做的一切都付諸東流,而代價卻是付出生命來確保我的安危。
我步伐沉重的走上頂層,站在這裡登高望遠可以俯視整個魔國,曾經我應該也站在這裡過,想必當時何等意氣風發,而如今只剩下孤零零我一人。
頂層中間的玉臺上雕刻着一座三眼麒麟雕像,不知道是幹什麼用的,而在雕像四周有十一顆縈繞着淡淡光芒的明珠,我把手觸摸在其中一顆上。
腦海中頓時閃過奇異的畫面,這些畫面更像是記憶,依舊是高塔的頂層,畫面中我看見了自己,身邊還站在其他近衛,我身穿金色鎧甲,手按在長劍的劍柄上,一言不發眺望遠處。
“國主,時間到了……”
說話的是花惜雙,我從這些畫面中看四周的人,十一名近衛都在,唯獨我看不到杜亦,頓時反應過來,這是杜亦的記憶,龍伯人有記憶傳承的能力,留在這裡的都是近衛各自的記憶。
我是通過杜亦的記憶在看過去發生的事,他們好像在提醒我什麼事,我望着遠方亦如雕像般紋絲不動。
“故土,故土應該就在那個方向吧……”
畫面中我聲音唏噓黯然,透着無奈的惋惜,回頭時,看見我一身甲冑好不威猛,擡起的手懸停在臉上,遲疑了片刻隨着手低垂,我取下三眼麒麟的面具,這段記憶中的我是那樣心有不甘。
花惜雙走上去,雙手接過面具,她一身戎裝英姿颯爽,秦展顏和殷蝶走到我身邊,恭敬的幫我脫下身上金色鎧甲,我這才明白,杜亦這段記憶記載了我卸甲時的場面。
難怪他記憶中的我是如此的心有不甘,我曾許下諾言,神域不滅永不卸甲,可是因爲延續壽命,我必須和歸墟人的血融匯,我將變成和常人一樣的身形,也意味着我無法再穿戴這套象徵龍伯神族榮耀的鎧甲。
“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披上這套戰甲。”我手撫摸在褪去的鎧甲上,戀戀不捨說。
“用不了多久,待到國主重返神域,定能重披聖甲。”殷蝶回答。
畫面中殷蝶和其他人是那樣堅定,對我充滿了憧憬和希望,從他們的目光中,我似乎能看到重返故土的喜悅,可這一天,我讓他們等待了太久,直到最後他們也沒有等到那一天。
“國主,我們把記憶留存在此,以國主的毀滅之力永遠封印此地,倘若國主有朝一日回到這裡,就代表着我等怕是戰亡,這些記憶不能泄露出去,中間的三眼麒麟雕像,只需國主按下便能摧毀這裡的空間。”
杜亦的聲音響起,原來第九層中藏匿着整個魔國的真相,在修建這裡的時候,爲了防止我們身份外泄,事先就預留了自毀機關。
難怪解天輝和卓明風會如此堅定,等我在魔國中找到答案和真相後,會親手毀掉這裡,就是說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們已經知道自己時日無多,竟然沒有一個人在我面前提及過半句。
過程比結果更重要!
到現在我才能真正體會到這句話的沉重,他們在用自己的生命爲我締造這個過程,只有我自己記起缺失的記憶,我才能重新成爲他們期待中的國主,爲了讓我想起一切,他們在所不惜。
這是多虔誠的信仰和忠誠,持續幾千年進入沒有絲毫改變,可悲的是,他們能爲之付出生命去跟隨的人,卻遺失了自己的信念和使命。
我手從明珠上鬆開,如今我竟然只能用這樣的方式,去回憶和他們之前的點滴,看到的越多,我心猶如萬箭穿心般劇痛,這恐怕纔是世上最遠的距離,曾經的摯友站在面前,我竟然認不出來,現在只能通過這些保存的記憶去緬懷過去。
我手放到另一個明珠上,這是秦展顏的記憶,她在高塔之中潛心研究異巫,我看見她的焦慮和沉重,也看見她用應悟血創造出具有永生能力異巫時的喜悅,還看到她站在我面前,告訴我找到延續生命辦法時,在她臉上綻開的笑容。
同時也看到就在高塔之中,她和其他近衛把我成功轉變成擁有千年壽命的過程,以及她找到讓近衛通過記憶傳承,用繁衍的方式延續生命的場面。
“國主,我們雖然能靠歸墟人的血延續生命,但是我們從此和常人無異,血肉之軀將會承受生老病死,而且毀滅之力也將會大大削弱,離開這裡之後,我們不能再向以前那樣,如同無所不能的神存在,必須處處小心。”畫面中秦展顏對我一本正經說。“但是我在軀體中加入了自愈的能力,能確保萬無一失,但並不是萬能,切記身體不能受到嚴重致命的傷害。”
所有的一切如同影像在我腦海中一幕幕流過。
在下一個記憶中,我看見殷蝶的記憶,她在堆積如山的書籍中查閱着任何可能和月宮九龍舫有關的線索。
“國主,文獻中前後都記載大禹和周穆王到過崑崙,而關於黃帝陵墓文獻裡只有寥寥數語記載,黃帝崩,葬橋山,而周穆王去崑崙見到黃帝之宮,我推測黃帝的陵墓應該在崑崙,而黃帝入主中原,陵墓不該修建在崑崙,所謂的黃帝之宮很有可能是爲歸墟人修建的船塢……”
這樣的話語在殷蝶記憶中比比皆是,幾乎我每一個決定和判斷,都是來源於她提供的線索,可以說我們離開魔國後,所有的行動全是由殷蝶在籌劃。
每一個近衛都各司其職,並且恪盡職守,雖然我身邊只有十一名近衛,但他們完全涵蓋了各個關鍵的領域,這也是爲什麼從十二將神出現開始,我們就自始至終掌握着至高無上的權力。
我從殷蝶的記憶中還看到很多關於追查月宮九龍舫的線索,以及那些失落神器下落的細節,這些都是殷蝶來不及告訴我的關鍵,把殷蝶的記憶從頭至尾看一遍的話,我基本上已經大致清楚我們離開魔國後發生的所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