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程瑞尊是在虢國的墓葬羣中被發現的?”我眉頭一皺,感覺有些不對勁,連忙追問。“這個墓葬羣是什麼等級的?”
“整個墓地排列有序,禮制嚴格,似有規劃和安排,屬公墓,根據青銅器上的銘文,考古工作隊認定,但這個墓地就是千古難覓的虢國墓地。”館長回答。
“可惜我們始終沒有找到貴族墓羣,這是整個考古進展中最大的遺憾。”田婉清嘆息一聲。
“春秋戰國時期的諸侯國葬制有別於周禮,不管是國君還是平民都是集中安葬,唯一的區別就是等級制度,平民墓葬和貴族的是完全區分開,但地點都在一起。”葉知秋說。
“媽,這都三十多年了,既然埋葬的地點是相同的,平民墓葬都已經發現,爲什麼沒發現貴族墓地呢?”田雞一臉疑惑問。
“整個區域我們都仔細探尋過,並沒有發現貴族墓葬,後來三門峽大壩開始修建,大部分遺址都被淹沒,即便想要找尋也不可能了。”田婉清遺憾的搖頭。
“九龍程瑞尊是在平民墓地中被發現?!”我眉頭皺的更緊。“可知道墓主的身份?”
“九龍程瑞尊出土的地點位於墓地東南方向,規格低於虢太子,墓主人的身份應是大夫一級,墓坑內有車馬陪葬。”館長鉅細無遺回答。
“九龍程瑞尊如此重要的東西,怎麼會出現在一個大夫的墓室裡?”我百思不得其解。“既然發現的是平民墓地,爲什麼會出現太子和大夫的墓室,這兩人的身份都是貴族啊?”
“這也是虢國古墓發掘過程中兩個至今沒有解開的疑團,就是因爲我們發現了太子和大夫墓,因此推測貴族墓葬區應該就在附近,但事與願違至今都沒有找到,要知道單單是平民墓室中就發現這麼多珍貴的文物,倘若能找到國君陵墓,那簡直不敢想象。”田婉清指着倉庫中收藏的器物對我們說。
“兩個疑團?”宮爵重複了一遍後問。“另一個是什麼?”
“確切的說是遺憾纔對,九龍程瑞尊最開始在考古隊看來,不過是一尊造型奇特精美的青銅器而已,但隨着竹簡被婉清發現,這才讓所有人意識到這尊器物的神奇,可是竹簡只有一半,另一半被盜走,至今下落不明。”館長神情透着惋惜之色。
“這麼說,竹簡上記載的東西並不完”宮爵說到一半突然停住。“被盜走?!虢國古墓從未被發現過,沉寂了快三千年,爲什麼不是被毀壞,而你肯定是被盜走呢?”
“在大夫墓室中我們發現了盜洞。”田婉清回答。
“盜洞?!”我頓時大吃一驚,我學探墓的,這樣的墓室中既然發現盜洞,就意味着裡面的東西將會被洗劫一空,而且考古隊能發現墓葬羣,那土耗子就更不用說,這麼大塊肉哪兒還輪到考古隊撿便宜,想到這裡我連忙問。“墓室裡面就沒有其他東西被盜?!”
“沒有,這個疑問同樣困擾了我們很久,盜洞的打法想當老練,直接打通主墓室,我發現這處虢國大夫墓的時候,裡面陪葬品不但珍貴而且數量多的驚人,可後來發掘的時候,這些東西居然都沒有被動過。”田婉清搖搖頭,也是很疑惑的樣子。“不過在墓室中發現了盜墓人腳印,可以肯定有人進入過古墓,並且有充裕的時間盜取裡面的文物,但是除了竹簡之外卻沒有任何東西丟失。”
“田姨,墓室中那麼多文物,您憑什麼斷定竹簡另一部分是被盜墓的拿走?”薛心柔問的也是我想知道的。
“竹簡被發現的時候,被壓在封石的下面,我清理竹簡時發現麻繩上有很規整的切口,那是被鋒利的器物割斷而造成的切面,而且切面很新,可見在我們進入墓室前不久,盜墓的人在墓室中發現了竹簡,但是無法搬動封石,因此割掉繩索,拿走了其中一部分竹簡。”田婉清對當時的一切記憶猶新。
我在一旁默不作聲撓撓頭,心裡琢磨着捷足先登的盜墓賊怎麼像白癡似的,就一個大夫墓裡面的東西也夠這人吃喝不愁一輩子了,居然原封不動一樣也沒拿的原路返回。
可能進這行當的人又有幾個是傻子,別說是老練的盜墓賊,就是尋常普通人看見墓室裡面的寶貝,怎麼也知道拿幾樣出去,何況根據田婉清的回憶,能打下那樣精準盜洞的人也不像是雛。
“這還是上品啊”我想了半天自言自語。
“什麼上品?”宮爵問。
“大夫墓裡的東西一樣不動,說明壓根就沒看上眼,這人探墓並非是陰差陽錯碰到虢國大夫墓,而是有備而來目的很明確,此人要找到東西恐怕很重要,以至於其他的陪葬品都不屑一顧,這是無寶不落的主,論段位此人和葉九卿都是上品。”
“不見得吧,這要是葉叔進到那個大夫墓裡,估計考古隊只能啃土,我怎麼感覺是此人看走了眼呢?”田雞壓低聲音沒讓館長聽見。
“什麼看走了眼?”薛心柔問。
“媽,大夫古墓是您發現的,當時九龍程瑞尊在什麼地方?”田雞沒有回答,轉身去問田婉清。
“九龍程瑞尊放置在棺槨前。”
“那被封石壓着的竹簡又在什麼位置?”
“棺槨的後面的墓壁下。”
“就是說,既然能看見被壓在封石下的竹簡,就一定可以看見九龍程瑞尊?”
“應該是這樣,我進入古墓的時候,首先就注意到擺放位置特別醒目的九龍程瑞尊,然後掉落的封石引起我的注意,應該是盜墓者在挖掘盜洞的時候,導致封石坍塌,事實上竹簡相對來說比較不容易發現。”田婉清回想一下,肯定點頭回答。
“你們想,能精準把盜洞直接打到主墓室,這人一定是老手,可在墓室中此人肯定看見了九龍程瑞尊,卻沒有帶走,費那麼大氣力,唯獨拿走一部分竹簡。”田雞回頭看我們說。“真還是琢磨不透,這到底多眼瞎纔會看漏這麼一件寶貝。”
“此人和葉九卿一樣的水準,你認爲葉九卿會有打眼的時候?”我壓低聲音搖頭細語,不過已經是三十年前的事,現在追究也無從考證。“能不能讓我看一下九龍程瑞尊?”
館長面有難色,估計是礙於田婉清的面子也不好一口回絕:“婉清,你是知道的,這件器物的重要性,我答應讓帶你來這裡,是看着我們同事多年的份上,其他的要求恐怕不太合規矩。”
“這些都是後輩,我兒子你還沒見過吧,這位是薛心柔,她爺爺就是赫赫有名的考古界泰斗薛書橋,這位是葉知秋,也是考古同行。”田婉清笑的委婉,很客氣給館長介紹,最後指向我和宮爵。“垂棘之璧就是這兩位託我引薦捐贈的,就是想一睹九龍程瑞尊的風采,我知道這個要求讓你爲難”
田婉清說到這裡看向我和宮爵,一臉歉意說:“早就告訴過你們,九龍程瑞尊是國寶,又豈是能用手觸碰的,說了你們還不相信,即便捐贈垂棘之璧也是不可能的。”
臨來的時候應悔元胸有成竹,可這個節骨眼上,田婉清居然釜底抽薪,我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旁邊的宮爵連忙把話接過去,並且拿出帶來的垂棘之璧,小心翼翼的呈現在館長面前:“聽聞田姨提及九龍程瑞尊,一直想親眼目睹,如今一見其實也不過如此,史書上也無記載,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之徒杜撰之物,比起這塊歷史上有名的垂棘之璧,我看九龍程瑞尊似乎稍遜一籌,不看也罷,我還是留着這塊玉璧好。”
我這才反應過來,這二人是在唱雙簧,垂棘之璧一出,整個倉庫中的玉器黯然失色莫敢爭鋒,不堪是華夏第一美玉,館長眼睛都看直了,和虢國命運息息相關的珍寶就在他眼前,猶豫了半天一咬牙張開五指:“五分鐘,最多就五分鐘,我能做的就這麼多了。”
我們對視一眼點頭答應,館長讓人拿來手套,門口已經加派了警衛,估計是擔心突生變故,戴手套的時候,館長和工作人員試圖開啓外面的防護玻璃罩。
“婉清,這器物是你發現的,有件事估計你都不知道,你離開之後,我們對九龍程瑞尊進行了仔細的研究,居然在青銅支架的內壁發現極其隱蔽的銘文。”館長一邊插入鑰匙一邊說。
“銘文?!”我大吃一驚連忙追問。“內容是什麼?”
“年代太久遠,很多銘文因爲鏽跡無法辨認,但大體意思是說,萬世安康永享昇平,落款是一個禽字,後來我們對比虢國文獻,證實的確有一名叫俞禽的虢國上大夫。”
“什麼字體?!”我更是震驚無比。
“錯金體的鳥蟲篆。”館長應該是叫我反應如此之大,有些不知所措。
我嘴慢慢張開連忙走上前,透過玻璃防護罩仔細端看裡面的九龍程瑞尊,心裡猛然一驚,對館長擡手示意他停止:“不用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