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行至院門,不想四夫人倒是先過來了。江雨煙連忙招呼她進屋,吩咐春草給她倒茶。蔣容也不客氣,端起茶杯就喝。
江雨煙總共見她不過兩三次,見她這樣落落大方,心裡的疏離感頓時便少了幾分,不由多看了她幾眼。
面前的蔣容穿着絳紅的窄袖短衣,外披一件對襟長衫,簡單大方,坦率可愛。
江雨煙心裡感嘆:“難怪相公總是護着她,如此一個英姿颯爽的女子,想來可以爲相公分擔不少。”
蔣容放下茶杯,自嘲地笑了笑:“剛從外面收賬回來,渴得很。”
江雨煙趕緊示意春草再給添一杯茶。
蔣容擺了擺手:“不用了,剛纔聽梅兒說,你找我。”
“有勞四姐姐跑這一趟。”江雨煙點了點頭:“本想去見四姐姐,沒想到四姐姐先來了。”
“可是有什麼要事?”
“恩。”江雨煙猶豫了一瞬,終於還是硬着頭皮開口道:“我已經大半個月未見過相公了。想問問四姐姐是否知道相公現在何處。”說完,又怕蔣容多想,便又綴了一句,“哥哥今日來府裡見他,也未見到,要我轉個話,說有要事相商。”
蔣容也不多問,沉吟了片刻,開口道:“也不是我不願意告訴你,只怕……只怕就是告訴了你,你也不好去找。”
“不會的。”江雨煙連忙搖頭,“天色尚未全黑,四姐姐你只要告訴我一聲,我現在便去尋他。總歸家裡的這幾個鋪子也都離的不遠。”
“也罷。”蔣容沉默了半晌,終於鬆口:“明日相公便要動身去一趟揚州,這一走只怕又要三兩個月,倘若我不告訴你,耽誤江少爺的要事便不好了。”
“謝謝四姐姐。”江雨煙連連道謝。
蔣容擺了擺手:“相公往日裡多是宿在春紅院的錦繡姑娘那裡,這明日便要動身去揚州,我想着,今日也不會例外。”
“春紅院……錦繡……”江雨煙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喃喃地重複着蔣容的話。
蔣容輕嘆一聲,不再多說,起身離開了西院。
“春草。四姐姐說的這……究竟是個什麼地方。”
春草咬着脣不說話,半晌後,義憤填膺地說道:“別人都這樣和我說,我還不信,今日聽了四夫人親口說出來,才知姑爺原是這樣的人。”
江雨煙不再說話,心裡的念頭漸漸清晰。。
“小姐。”春草見她不再言語,滿眼的心疼:“其實,我早就聽姑爺院子裡的小丫頭說過……只是,只是總不願意相信。”
“他們怎麼說。”江雨煙面容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緒。
“他們……他們說,別看咱們姑爺娶了左一房右一房夫人,可是心裡最在意的還是春紅院的錦繡姑娘,只因爲錦繡姑娘出身風塵,怕老夫人受不了刺激,這才一直沒有娶進門來。可是,雖說沒有娶進門,姑爺卻十日有九日宿在她那裡。”
雖然心裡早有準備,可是聽到春草親口說出這一切,江雨煙依舊覺得心裡鈍鈍地疼。
面前閃過了沈言昔那溫柔的目光,原來,終究……不過是一個美夢。
恍惚間,院外似乎有人喚了一聲。春草急急地走去開門,江雨煙回過神來,趕緊搖了搖頭。不多一會,春草抱着兩個小包袱走了回來。
“這是?”江雨煙疑惑地望着她。
“二爺派人送來的,還有一封信。”說着,春草將懷裡的信箋遞給了江雨煙。
江雨煙打開信箋,信上寥寥數語:“聽聞五嫂急尋吾兄,特准備兩身衣物,以備不時之需。”信箋下方,畫着一個笑臉,旁邊綴着一行小字:“不需要太感謝我。”
江雨煙無奈地笑了笑,打開布包,裡面赫然是兩件男人的長衫。
“呀。”春草大驚,“這……這……小姐,你不會要去那個地方找姑爺吧。”
江雨煙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沒聽四姐姐說麼,明日相公要去揚州,我今日不去尋他,便要兩三個月見不到了……哥哥今日都尋到了府裡,若不是外面沒籌到銀子,只怕他也拉不下來這個臉面……明日他若等不到相公,不定會出什麼事情。”
“那,那小姐你也不能去那個地方啊……”春草咬了咬脣,豁出去了一般:“要不我去吧,我去找姑爺,小姐你在家裡等着便好。”
江雨煙搖了搖頭:“還是我自己去的好,你也別跟着了。你這毛躁的性子,見了相公若一時口沒遮攔,說了些不該說的,惹得他不高興,豈不壞事。”
說着,江雨煙拿起桌上的長衫走進內屋準備換上。
“小姐。”春草跟了進去,“我會注意的,我什麼話都不說,你就讓我跟你去吧……要不,要不你讓二爺幫您走一趟,他衣服都借給你了,找他幫個忙,說不定會幫的,再不然,讓忠伯去也行……”
江雨煙頓了頓,猶豫了一瞬道:“還是我自己去的好,不然讓二爺或者忠伯知道哥哥又向相公借銀子,再把話傳到了婆婆那裡,不知又會生出什麼事端……我現在只盼着哥哥的生意快些好起來。”
“那……那您也不能去那種地方啊。”
“沒事的,你留在家裡。若是我一直未回,你便去找二爺,給他送個信,別驚動了老夫人。”
春草還想再說些什麼,那邊江雨煙已經將衣衫換好。
“小姐……”
“好了,沒事的。”江雨煙理了理還不太適應的衣衫,將長長的髮絲束起,帶上冠帽。
“怎麼樣。”江雨煙轉了個身,讓還在嘮叨的春草看看自己的男裝。
“好……好……。”春草剛一擡頭,便被面前這個面如冠玉、光彩照人的“少年”驚得說不出話來。
江雨煙輕輕一笑,捏了捏她的臉頰:“話都不會說了嗎?”
“好看。”春草揉了揉眼睛,突然間興奮起來:“小姐,你這個樣子,春紅院的姑娘只怕要愛上你了。”
“啪。”江雨煙拿起桌上的摺扇對着春草的額頭,輕輕敲了一下,“我是去找人,別總想着這些有的沒的。好了,我出去了,你在家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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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江雨煙往日一直被父兄養在深閨,這些個花街柳巷卻也不是全然不知。
夜色漸深,月上枝頭。江雨煙順着街市的燈光,循着人流多的地方,慢慢找着。
尋常生意的店鋪已經開始打烊,有些地方卻正是鶯歌燕舞,迎來送往的好時辰。
看着街邊站着的妖嬈女子,江雨煙不由紅了臉,她輕輕咳了一聲,硬着頭皮看着每家院子上方的牌匾。
“公子,公子來坐坐啊。”濃重的胭脂香味傳入鼻中,衣袖被輕輕扯住。一個嬌媚的臉龐出現在了江雨煙的面前。
江雨煙連忙後退兩步,慌亂地擺了擺手:“不用了,不用了。”
“公子不要害羞,來嘛。”女子加重手中的力道,用力扯了扯她的衣袖。
“不用,不用。”江雨煙拉回來衣袖,加快腳步,逃也似的跑開了。
“公子。”剛行了幾步,身前,又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傳了過來。
江雨煙痛苦的哀嘆一聲,整條街都是秦樓楚館,她今晚如何脫得了身。
“公子,進來坐坐。”聲音的主人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江雨煙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剛要拒絕,女子的身後,“春紅院”幾個大字卻清晰得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江雨煙心內一喜,擡腳便跨了進去。
門內是個寬敞的大廳,鶯聲燕語,好不熱鬧。
見一個衣着華貴的年輕公子走了進來,一旁的龜公連忙迎了過來:“公子是第一次來麼?可有相熟的姑娘?”
“這……”
“若是沒有,小的便給公子介紹幾位咱們院當紅的姑娘。”龜公陪着笑臉,卻掩不住滿眼的自豪:“咱們春紅院若是沒有讓公子滿意的姑娘,那小的敢保證,整個蘇州城怕是再找不出第二家能讓公子滿意的了。”
面前香豔的場景弄得江雨煙惹了個大紅臉,她移開視線,對着面前口沫橫飛的龜公連連擺手:“在下……在下只是想見見錦繡姑娘。”
龜公微微一怔,重新又審視了一遍江雨煙,半晌,輕輕開口道:“公子難道是外地來的?”
“恩?”江雨煙不明白他的意思。
“錦繡姑娘每月只一天出場獻藝,其餘時間概不見客。公子若是慕名而來,且得等到下個月了。”
江雨煙心內焦急不已,思忖了片刻之後,從袖中掏出一小錠銀子放入龜公手中道:“在下有急事要見錦繡姑娘,勞煩您通傳一聲,只消幾句話的功夫便可。”
看着手中的銀錠子,龜公心中一喜。他想了想,對江雨煙道:“公子這麼誠心,我豈能不幫公子這個忙……不過,錦繡姑娘確實不是這麼容易便見的,不如這樣吧,公子且等一等,我去和媽媽說一聲。”
“好。”
江雨煙退到一邊,避開了臺上的萬種風情。
不一會,一個濃妝豔抹的半老徐娘扭了過來,“哪位公子要見我家的錦繡。”
江雨煙上前兩步,垂着眼道:“勞煩通傳一聲,在下有要事要見錦繡姑娘。”
媽媽斜着眼睛瞟了江雨煙一眼道:“我們錦繡今日可不出場哦。不過,來者都是客,不如給公子另外安排幾個漂亮的姑娘,陪着公子喝幾杯,公子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