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擺手,笑道,“是我突然上門太失禮,嫂子別怪我纔對。”
張嫂子倒了碗粗茶給她,問道,“看你急慌慌跑過來的樣子,可是有事?”
瑞雪也確實有些渴了,喝了兩口茶,才笑道,“嫂子猜對了,我確實有事。今日我去碼頭走了兩圈兒,相中了一塊地皮,很適合開家小食肆,平日裡賣些茶水吃食,生意應該不錯。”
“小食肆?我就說妹子是個不一般的女子,這才幾日功夫就要在碼頭開食肆了。”張嫂子語帶羨慕的說道。
瑞雪拉了她的手,笑道,“嫂子可別誇我,不過是爲了掙口飯吃,你和大哥有地種,不管什麼時候都餓不到,我和我家掌櫃的,地無一壟,怎麼也要想個辦法添些進項纔好。”
張嫂子點頭,“也是這麼個道理,你有什麼事要我和你大哥幫忙儘管說,秋收完了,家裡也沒什麼大活計了。”
瑞雪感激一笑,順着敞開的屋門,指了指院子角落的一堆刨花,笑道,“我看咱家有些木工用具,就尋思着大哥是不是會木工活計?我那塊地皮坐南朝北,正衝着風口,怎麼也要建個棚子避避風,否則過些時日入冬了,別說喝茶吃東西了,只站着吹風都能凍死人。”
張嫂子聽她這般說,哈哈笑起來,“妹子你原來在南邊,不知道咱們這裡的氣候,一定常聽人說咱們這裡極冷,其實遠比你想像的暖和。整個冬天下上幾場小雪就過去了,沛水河也不上凍,有些身體棒的後生穿個夾襖就過冬了,唯一不好就是屋裡發陰,不過,外面避風處太陽光曬着,倒也還算暖和。”
瑞雪眨眨眼睛,聽起來,這樣的氣候倒是與前世家鄉有些類似,但是天氣這東西可說不好,有時往往就會出乎意料的反常,還是要按照最壞打算安排,如果真搭了炕、建了棚子,天氣暖和也不耽誤做生意,天氣冷了,可就生意興隆了。
“嫂子,碼頭那裡風大,又沒有什麼避風的地方,冬日時恐怕要冷上幾分,還是建個結實的木棚子保險。我呀,不認識什麼別的木匠,也怕人家糊弄我,就想着如果你家大哥會建,就最好不過了,左右工錢給誰都是給,大哥給家裡添些進項,我也放心許多。”
張嫂子見她打定了主意,也不狠勸,說道,“那行,我替你大哥應下了,說實話,那碼頭存貨的棚子,當初建的時候你大哥也去做過工,如果你要建一樣的,你大哥完全能幹好,頂多再找兩個年輕後生幫工,七八日功夫也就建好了。”
“那可太好了,眼見天氣就冷下來了,早些建成早開張。嫂子,你把我大哥請進來吧,我畫了圖紙,讓大哥幫着看看,行不行?”
張嫂子應了,出門喊了一嗓子,“大壯他爹,你快進來,妹子給你找了個好活計啊。”
張大河微紅着臉從廂房出來,上衣早就穿得嚴實了,進了屋子,有些尷尬的撓了撓後腦勺,不知怎麼開口好。
瑞雪連忙把圖紙遞了過去,笑道,“張大哥,我要建個木棚子,要結實保暖的那種,朝南那邊還要有窗採光,你幫我看看,需要多少木料,多少人工,大約要多少銀子本錢?”
張大河接了圖紙,坐在椅子上,認真看了半晌,指了第二張圖說道,“趙娘子,你這張圖上畫的是什麼?也要用木板釘嗎?”
瑞雪扭頭一看,懊惱的拍拍額頭,笑道,“剛纔跑的急,把這圖也拿出來了,張大哥,這是我以前在南方看到的,叫做土炕,就是用土坯搭了迴環形橋洞一般的通路,外面土竈兒燒火燒水,煙氣就在橋洞裡走一圈兒從煙筒冒出去,這樣炕就被燒熱了,冬天時坐在上面做活,或者晚上睡在上面,很是暖和。我想着碼頭那裡冬日風大寒冷,如果修了這樣的炕,白日等着活計的力工們一定願意進來坐坐。你說呢?”
張大河越聽眼睛越亮,想着冬天時,幾個孩子也常常喊着牀上冷,如果真能搭出這樣的炕,豈不是熱乎許多,但是他平日搭個土竈還行,這炕結構有些複雜,他又擔心搭不好,耽擱了瑞雪的生意,於是說道,“這炕我搭不了,前院趙家老二,在泥水活計上是把好手,不如到時候找他幫把手。”
張嫂子因爲馬上要入冬,想着給孩子添置幾件棉衣,但是家中銀錢又不富裕,這幾日就有些犯愁,好不容易瑞雪找上門來,自家男人能賺些工錢貼補家用,正暗自歡喜,突然聽他這般說,就怕瑞雪多心,於是連忙笑着上前倒茶水,“你大哥平時搭個火竈,燒着也極好用,可能這炕太新奇了,讓他多琢磨琢磨。”
瑞雪是心思玲瓏的人,立刻猜出她擔心什麼,笑道,“我就是信着大哥了,大哥會搭炕更好,不會搭就幫我找人搭,總之大哥負責了。”
張嫂子懸着的心落了地,哈哈笑起來,“好啊,你這還賴上了,行,嫂子給你監工,保證錯不了。”
張大河好似想說什麼,卻被媳婦瞪了一眼,就把話又咽了回去,低頭盯着第一張圖紙看了半晌,說道,“這木棚子太大了,不如分成兩間吧,外面小間平日燒水做吃食,修兩道小門,夏天開北門,冬天開東門,避風。裡面大間分成南北兩半,南邊做幾個小隔間,招待客人,北邊就是通長,招待力工們。趙娘子覺得如何?”
瑞雪心裡驚奇,平日看着張大河好似憨厚木訥,沒想到在室內格局上,倒真有些見識,於是讚道,“張大哥安排的太好了,就這麼辦,大哥再幫我算算要多少料,整個棚子修下來要多少銀子?”
張大河沉吟片刻說道,“咱們這裡雖說不如南邊山多,可也不缺木頭,現在秋收已過,人工也便宜,我算着有二十兩銀就夠了。”
“對了,還要打些案板和矮桌、長條凳一類的,也一起算算。”
“那就再加五兩也足夠了。”
瑞雪暗自鬆了口氣,她手裡的銀子將將夠用,要知道她可沒有第二塊玉佩可當了,趙豐年也是兩袖清風,一窮二白,不花錢買藥吃就不錯了,更別提幫她添些本錢了。
“那好,我明日就去把地皮買下來,然後建棚子、找人手就都要張大哥幫忙張羅了,工錢咱們就按市面上的算,大哥大嫂千萬不要推辭,否則以後再有這樣的活計,我可不好開口了。”
張大河平日不做主習慣了,一談及工錢就看向媳婦,張嫂子連忙笑道,“行,這活計交給你大哥你就放心吧,保證給你安排妥當了。”
張大河憨憨一笑,就繼續出去劈柴了,這時大壯領着弟妹從外面回來,一見師孃來串門,都親熱的上前行禮,大壯說了幾句話,就去屋裡讀書,二壯和三丫頭膩在瑞雪身邊不肯離開。
張嫂子好笑,敲了敲他們的腦門,“這兩個小饞貓,平日在你那裡沒少得好吃食,現在見了你恨不得比我這個親孃還親了。”
瑞雪伸手幫三丫頭抻抻衣角,笑道,“誰小時候不貪嘴啊,等以後開了食肆就更不缺他們的好吃食了。”
“大妹子可不能這麼寵他們,你那食肆可要做買賣的,好吃食都添他們肚子裡,還拿什麼賣錢?”
“嫂子,以前我想着挑個擔子賣些雪羹,每日賺上幾十文錢就行了,不過現在既然要開食肆,我一個人就忙不過來了,如果嫂子家裡無事,不如給我幫把手啊,我給嫂子開工錢。”
張嫂子聽了這話,臉上先是一喜,繼而看了看裡屋的門簾子,又有些遲疑起來,“妹子,說實話,嫂子家裡這三個孩子,大壯要讀書,二壯再有兩年也要進學,確實缺錢用,你不嫌棄嫂子笨手笨腳,要嫂子跟你一起賺錢,嫂子心裡感激。可是,我這算不算從商了,以後大壯考秀才,會不會被人看不起啊?”
瑞雪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畢竟她的思維大部分還處於前世模式,並沒有完全被這個世界同化,哪裡想得到,父母的職業對孩子的前途還有影響?
她原本打算的極好,張嫂子熱情能幹,兩人又合得來,一起開食肆定然不會有什麼麻煩瑣事,此時突然聽說她不能做,心裡就空落落的,但還是勉強笑道,“嫂子,這事是我考慮不周了。不過,食肆老闆是我的名字,你是拿工錢的幫工,想來,也應該沒什麼大關係。不如,咱們去問問我們家掌櫃的?”
“哎呀,我怎麼忘了還有趙先生可以請教。”張嫂子極想要做這份工,畢竟冬日裡沒有什麼活計,每月賺個幾百文,可也是家裡的大進項,輕易放棄實在太過可惜,但是又不想耽擱兒子前程,心裡正矛盾,聽得這話立刻站起身,拉着瑞雪就風風火火出了門。
趙豐年正在研磨寫字,聽得張嫂子和瑞雪的話,淡淡開口,“朝廷沒有限制,商賈之家照樣能考科舉,何況你們還是幫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