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姜如淨渡劫失敗的六百多年來, 鈞天劍宗新入門的弟子不知凡幾,他們聽說過很多如淨道尊的傳說,那是謫仙般的人物, 強大, 專注, 品行高潔, 十分地令人嚮往。
他們想象中的如淨道尊, 應該是同天劍峰主如凜道尊一樣,一襲冷冽白衣,手執長劍, 神色切冰斷雪,宛若天人。
怎麼會是孱弱地被人揹在身後, 生死不知的模樣?
莫如凜瞬息間來到飛雨君面前, 面對這位昔日的魔門翹楚, 他完全將之當成了一枚金光閃閃的元寶,目光只着落在他身後所負之人身上。
那身霜色道袍……昔年師尊尚未飛昇之時親手做了兩件, 純白道袍現穿在他身上,一件,便是給了他的師弟姜如淨。
他畢竟是劍修,只躊躇了一瞬,便摒棄了心中那少許忐忑, 伸手過去要接過姜如淨。
飛雨君本能般往後退了兩步, 然後望着對面這張有些眼熟的臉, 想了好一會兒方纔想起這人當初和自己搶玉明來着。那麼……此人應該就是玉明的師兄了。
此時, 展越道人也慢一步地趕到了, 他同樣一眼認出飛雨君背後那人便是姜如淨,雖憂心姜如淨的情況, 卻並未魯莽上前——他當然知道當年若非飛雨君最後手下留情放了姜如淨回來,天元界早就沒有姜如淨這個人了。
只見飛雨君小心翼翼將身後人放下,兩手緊緊扶着他,眼神柔軟,依依不捨地將他交到了莫如凜手中。
那模樣,恰似交出了自己的性命。
展越與莫如凜對視了一眼,莫如凜便帶着昏睡不醒的姜如淨先行離去,素月秋心憂自己侄兒狀況,急急跟上,留下飛雨君沉默着面對那眉如山巒皺起的展越道人。
展越以極其挑剔和嫌棄的目光上下打量了飛雨君一圈,心中對於此人連自己都看不透的實力有些微驚,面上卻聲色不改,話語也未曾客氣分毫,道:“多謝道友高義,道友既是如淨的舊時,不如進山一敘。”
系統內部有許多果實,蜜桃果實是攻略者內部交易平臺,而楊桃果實,則是攻略者私人休整空間。飛雨君此番剛剛恢復記憶不久,系統又尚未修復,理應回楊桃果實進行修整。可他又始終放不下姜如淨,此刻見展越道人意圖阻攔他離開,心知他是想從自己這邊探知姜如淨情況,心底微微一嘆,道:“如此,叨擾了。”
“請。”展越道人微一攤手。
莫如凜直接將姜如淨帶上了瑾善峰,直接崩開了瑾善峰峰主搖鈴子的醫房,一劍架到正在進行丹藥研究的搖鈴子脖子上,“先給如淨看看。”
搖鈴子是一位年屆中年的男子,一襲簡樸短褂,滿面通紅,聞言也不生氣,“嘿嘿”一笑,“有本事你先弄死我!不然就帶着你的病人滾!”
莫如凜二話不說一抖手腕,搖鈴子瞳孔驀然一縮,整個身體如風拂柳般往後一挪,眸光驟然錯愕,“你來真的?”他轉頭看向莫如凜,只見那人整個人彷彿沐浴在殺氣之中,不由一怔,放下了手中的動作,道:“你別急,我看過再說,唔……這人是……”他打量了莫如凜攬着的那人,目光在觸及那人面龐之時震驚無比,“小如淨?”
彷彿習慣般,搖鈴子一道懸絲打到姜如淨腕間,探了幾瞬,面色倏然一變,“快!先把他放下!”
另一邊,展越道人已將飛雨君帶到了太情峰上。
“這太情峰便是如淨的洞府了,他性子孤傲,不願意與人同住一個峰頭,我們也只得由他,不過你既是他好友,想來他是不會介意的。”展越道人面無表情道,“山上沒有房屋,你稍後便擇一處泉水暫且住下吧。”
飛雨君知這人不喜歡自己,點了點頭,也沒表達什麼不滿。對於展越道人一口一個“好友”,心底有幾分竊喜,又有幾分不滿足。
展越道人帶他走了一段,突然話鋒一轉,氣勢全開,目光如電直盯着飛雨君,道:“既是他好友,想必你也不會將他的情況瞞着我們。”
飛雨君在其龐大的威壓之下絲毫不受影響,微微地垂了垂眼皮,道:“本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但此事事關他的一些隱秘,想必由他來親自訴說會比較好。”
言下之意就是,我是挺想告訴你的,但是我首先還是得尊重他的意思。
展越心想,自家那師侄心高氣傲,實力不俗,卻落得此般模樣,想必是經歷了千辛萬苦,受了百般委屈,他向來打落牙齒和血吞,吃了虧,也總是自己找回去,從不願意向師門長輩求援,這魔門少主這般說,到底有幾分道理。但心下總歸不滿意,強壓着那股無名火,道:“那是誰人害他至此,你可知道?”
飛雨君沉默了一會兒,道:“是一個……”可接下來的話,他卻不知道要怎麼說了。
說那是一個姜如淨深愛的人?
說那是一個被姜如淨苦苦追尋的人?
說那是一個連自己都收拾不了的瘋子?
展越急了,質問道:“是什麼人?”
飛雨君搖了搖頭,道:“他不會想要提起那個人的名字的。”
展越臉色黑沉,一雙精亮的目中醞釀着百般思緒,風雲變幻,他見飛雨君態度堅定,神情間也不是好拿捏的,便心知此刻怕是問不出什麼了,思及姜如淨昏睡不醒,心底一聲長嘆,道:“去看看如淨吧!”
飛雨君微一點頭,當下兩人便御劍,朝着瑾善峰飛去。
待兩人落在搖鈴子的醫房外面,正逢搖鈴子和莫如凜二人跨出醫房的門。
展越疾步上前,問道:“怎麼樣?”
卻見兩人面色黑沉似水,搖鈴子小心翼翼地關了門,一指庭院中的石桌石椅,示意到那邊去談。
幾人坐下,展越心下總覺不安,開口問搖鈴子道:“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你倒是說呀!”
搖鈴子搖了搖頭,面色沉重地看了飛雨君一眼,道:“你知道的吧?”
飛雨君點了一下頭,目光中流露出幾分絕望,“若非如此,我也不會帶他來此,在自己的家裡,也許能讓他覺得有幾分心安,纔會願意醒來。”
展越聽得一頭霧水,見這三人面上表情均相似無比,只有自己雲裡霧裡的,眉峰一皺,拍案而起,劍陣瞬間壓至庭院上空,冷冷道:“說清楚,如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搖鈴子一陣苦笑,“身體基本沒幾處是原裝的了,本來這倒沒什麼,肉身可重塑,然那顆崩塌的道心,卻再難修復。”